章節字數：5568 更新時間：10-03-11 18:22
天明的時候，李芙麟醒了過來，站起身來看看四周，無奈歎口氣，雖然他在文軒縣可以說是獨霸一方的流氓，但是看來對付鬼神的日子他還沒有能夠很快適應。
打了個噴嚏，李芙麟看了看天，心裏想，秋天來了，自己穿的單薄，是時候開始置辦冬天的衣服了。去年冬天的時候自己有件舊棉襖，還是從賣草鞋的王二身上硬扒下來的，也不知道這王二多長時間沒洗過澡，一身的臭味，讓李芙麟那個冬天過的很是惡心。他記得一開春的時候他就把那件就皮襖拿到當鋪，逼著老板換了二兩銀子。
在破廟的後邊是一座不高的小山，翻過小山有一條小河，李芙麟平日裏就到這裏洗洗臉什麼的，夏天的時候也在這裏泡個澡。
這天李芙麟蹲在小河邊洗臉，河水清澈見底，他從河麵倒影中清晰看到自己的麵容，不禁回想起多年前的自己。那時候家裏有錢有勢，每日清晨都有小丫鬟端了銅盆，裏麵盛滿了文軒縣最清甜的一口井裏的水，那光亮的銅盆裏波光粼粼，伺候著他洗臉。那時候的自己，容貌清麗，形容端莊，哪裏是今天這幅樣子。看著自己變得黝黑的皮膚，一頭蓬亂的頭發，李芙麟心中煩亂。雖然現在整日裏看似無心的過著日子，但是他沒有一天忘記家裏發生的事情。家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何突然被滿門抄斬？是否真有其事，還是有人栽贓陷害，至今沒有任何頭緒。
他在文軒縣以流氓的身份混跡多年，對縣裏有權有勢的人的了解竟然比當年更甚。開始時隻是因為他露宿街角，無意發現郭財主的秘密，之後李芙麟才曉得他流氓身份的便利，經常於夜深人靜時出沒於街角胡同裏，久而久之，各家各戶的大小秘密都盡收眼底。小到賣豬肉的李富貴背著他母老虎一樣的老婆與寡婦張氏通奸有染，大到馮財主強占佟家土地害死人命五口。文軒縣的大小秘密，沒有他不知道的，這也是為何上上下下官僚百姓都畏懼他三分的原因之一。
可是這些秘密之中，唯有當年李記酒坊一案，沒有任何消息，好像被什麼人抹消的一幹二淨。越是如此沒有疑點，就越是讓李芙麟覺得可疑。究竟是什麼事情，要將他們一家斬盡殺絕，還要費盡心思的封鎖消息，而他又是如何得以存活下來的，如今他是否還有什麼危險？
一想到自己的爹娘兄弟姐妹都死得不明不白，他的心中就充滿了怨恨，他活下來，唯有他自己活了下來，也許這是老天給他的一個機會，一個讓他查明真相的機會。
李芙麟握緊拳頭，狠狠砸在了水麵上，濺起的河水冰冷的浸濕了他的衣服。
李芙麟站起身，狠狠地瞪著河麵，憤恨的說：“MD，一條魚都沒有！”
衣服被河水濕透了，秋風一吹，分外涼爽。李芙麟不禁打了個哆嗦，心想，還是先找幾件衣服是要緊的。
正在街上溜達，看見前麵有個綢緞莊正開著，於是李芙麟高興的走了過去。
夥計遠遠看見李芙麟走過來，兩手就開始哆嗦，不住的給老板打眼色。老板心裏也知道，這天要變冷了，該來的總會來，雖然想關門大吉一避了之，可是關鍵的問題就是，他現在還不能關門，因為郭財主正在他們莊裏試穿新裁好的衣服呢。
李芙麟來到櫃台前麵，看見老板鐵青的臉色，突然一笑，道：“老板，最近生意可好？”
“托爺您的福，生意馬馬虎虎還過得去……”老板陪笑道。
“哦，是嗎，不錯就好。”李芙麟一邊有一句沒一句的客套著，一麵用眼觀瞧著放在櫃子上的一匹一匹的上等布料。
“李三爺，您這是想要買料子？”老板心想，反正你開口也是拿，我開口也是拿，你就別憋著，我先開口得了。
“不……不買料子……我哪有錢買料子啊……”李芙麟笑嘻嘻的說。
老板心想，你什麼時候有錢過啊，還不是想拿什麼就拿什麼。
“爺，瞧您說的，您上我們這還客氣什麼，您隨便挑，隨便拿，您挑好了我找裁縫給您做去！”老板說。
“呦，老板，你今天可真是發了善心了啊！不過我告訴你，我李芙麟不是強盜，也不是乞丐，哪能白白拿你的東西？再說了，我還用不著你來施舍我！”李芙麟一臉傲慢的說。
“呦，瞧您說的，我這哪是施舍您啊？您真是會開玩笑，就當我這是孝敬您的！”老板說。
“孝敬我？你憑什麼孝敬我啊？你是我孫子啊？”李芙麟壞笑著說。
老板心想，好你個李芙麟，我好心好意要給你衣服，你竟然跑這來占我便宜來了，心裏氣得七竅生煙卻又不敢發作。
“爺，您這怎麼說話呢……”
“你看你看，我這不是跟你開玩笑？你比我大出去三十歲，跟我認孫子，咱不就亂了輩分了？”
“是是，說的是，說的是……”
“看在你良好的態度的麵上，今天我也不硬要你的了。”
“謝謝爺，嘿嘿。”老板心中鬆了口氣。
“我問你，裏間是誰在試衣服啊？”李芙麟看也沒往裏麵看，隨手拿起一件做好的袍子看著。
“啊，是郭財主，這不前幾天他在我這定了幾件袍子，剛做好，他過來試試看合不合身。”老板說。
“哦，老郭啊，我當是誰呢！這些都是他做的？”李芙麟指著櫃子上的衣服說。
“是，都是郭財主的衣服。”
“那我看看，老郭都做了些什麼？哎呀呀，不得了啊！”李芙麟拿起一件狐皮領子的絲絨披風。
“這……這……”
“老郭厲害啊！這可是好東西，冬天披著，暖和啊！”
“是是是！暖和的很。”
“可是……可是你這做的就不好了……”李芙麟皺起眉搖搖頭說。
“恩？”
“老郭那身材，跟大水缸似的，你給這個做這麼瘦，他哪能穿得了啊？”說著，李芙麟把披風往自己身上一批，不大不小，剛剛好。
“啊……”老板眼瞅著那件披風就這樣的落入魔掌，卻又不敢言語。
“行了，一會老郭出來，你就跟他說，反正他也穿不了，兄弟我就代勞接收了。哦，光穿這個還不行，這個，這個棉袍顏色也太土了，不適合他，我也順便接收了。”李芙麟又拎起一件全新緞麵的棉袍。
“李三爺，這……”
“擔心什麼，我跟老郭，那是老交情了，他不會介意的，這兩件衣服啊，你讓他價錢照付，就說是我說的，他要是不給錢，你來找我，好吧？行了，我還有事呢，我就不跟他打招呼了，先走了。”說完李芙麟拎著棉袍，披著狐皮領的披風，高高興興的就出了綢緞莊。
他剛一出綢緞莊，夥計趕緊衝進裏間通知郭財主，有人搶了他的衣服走了。
可憐瘦高挑的郭財主怒氣衝衝來到前台，衝著老板大怒道：“誰，誰這麼大膽敢搶老子的東西，看老子能饒了他！”
“郭財主……您消消氣，消消氣，他就拿了一件緞麵的棉袍……還有……還有您那件狐皮領子披風……”老板戰戰兢兢說。
“什麼？敢動老子的披風，誰這麼大膽，看老子不剁了他！”郭財主一拍案子，茶杯咣當跳了個高。
“是……是李芙麟李三爺……”老板吞吞吐吐說。
“什麼？是李芙麟……李……李李……額……既然是李三爺，那……那就算了吧……”郭財主臉色鐵青，收斂了怒氣，轉身要走。
“等等，郭財主……”老板趕緊把他喊住。
“什麼？”
“那個……李三爺說……這兩件衣服的價錢……要您照付……”老板不好意思地說。
“他……他……”郭財主直跺腳，卻也無奈掏出一錠銀子，扔在地上，然後怒氣衝衝的回家去了。
李芙麟又到茶館泡了一整天，不是因為他愛聽書說戲，就這位先生說的戲，他聽了能有一百零八回了，隻不過茶館是人們消遣時光的地方，人來人往，人多嘴雜，什麼消息都可能探聽得到。
泡了一整天，他發現最近文軒縣鬧的最凶的傳言就是妖蛾的傳言，前陣子朱家死的七個人也都傳言是妖蛾作祟，還有說誰家死了幾隻雞，丟了幾隻鴨的，說是夜間看到有妖蛾出沒，一時間妖蛾害人的傳言鬧得滿城風雨。
李芙麟不相信妖蛾的說法，雖然他已經見過鬼了，但那是他原來就相信的東西，隻是原來看不見，現在看見了，至於妖精的說法，他從來沒有相信過，也從來都沒有親眼見過。
眼看天色轉黑，李芙麟回到了破廟。說實在話，他有點不想回來，畢竟那廟裏有一群閑得無聊的以嚇唬他為樂趣的鬼魂。可是他除了破廟又沒有能去的地方，雖然他可以隨便找一間人家賴著不走，可是若人家問起理由，住了那麼多年的破廟為什麼不住了，他若真說是因為那裏鬧鬼，這要是傳出去，他顏麵何存？所以，即使心裏再害怕，他還是決定回破廟去。
一路上他都在安慰自己，說真男人頭上有三味真火，邪鬼惡神不能靠近。回到廟裏，月色清幽，灑在院中荒草之上，顯得寧靜悠然。李芙麟想，俗話說再一再二不再三，也許那些討厭鬼捉弄他捉弄夠了，今日不會來了。
來到破廟中央，四下看看，確定沒有什麼鬼魂在，終於鬆了口氣。他躺下，迷迷糊糊間剛要入睡，便聽得外麵有腳步聲傳來。
李芙麟猛地驚醒，心想該不會是那丁傅又來捉弄他吧？可是又想，那丁傅是鬼魂，走路並無聲音，那外邊來的定不是鬼魂。可是又有誰趕在這三更半夜到他的破廟裏來呢？
“誰？”李芙麟警覺的問道，他往門外張望，今夜的月光似乎格外的明亮，將門外院中的一切照的無比清晰。
李芙麟隱約見到有一人自院中緩緩走來，那人穿一身白衣，長發飄飄，不知是反射月光的關係，還是什麼原因，那發絲竟然是銀灰色的。
李芙麟緊張的坐起來，揉了揉眼睛，依舊看到那人向自己翩然走來。
那人慢慢走近，麵容也漸漸清晰起來。此人麵色如白玉般剔透，柳葉形狀的眉毛，卻是和頭發一樣的銀灰色，一雙丹鳳眼，看著他時，流露出的是輕蔑而邪魅的神情。
被他一直望著，李芙麟一時間忘了呼吸，心中隻想到此等冰冷而美麗的人，本不應存在於世間。
李芙麟就這麼呆呆的坐在地上望著那人走近，一直走近，直到那人帶著一絲微笑蹲在他的前麵，望著他的臉。
“你……你是誰？”李芙麟好容易緩過了神。
“我？你不知道我是誰？我當你李三爺什麼都知道呢！”那人的聲音，和他的形象一樣冰冷，卻低沉深厚，有穿透人心的魄力。
“你知道我是誰？”
“我當然知道。怎麼樣，今天有沒有感覺舒服點？”
“啊？什麼？”
“你沒發現這廟裏少了點什麼嗎？”
李芙麟本想環顧一周看看這廟裏少了什麼，他甚至懷疑那尊佛像已經不再，而自己方才沒有注意到，可是他始終不願意把他的視線移開。
“少了什麼？”李芙麟眨眨眼睛問道。
“你這人可真是遲鈍的很啊！你沒發現丁傅和他的那些鬼友不在這裏嗎？”
“啊……是……我以為他們今天到別處找樂子去了……”
“不可能，這地方有幾個能看見鬼的？碰到你一個他們跟撿到寶一樣，哪會這麼輕易放棄？我看他們嚇唬你，也蠻好玩的。”那人輕蔑一笑，站起了身。
“什麼意思？”李芙麟也跟著站了起來。
“我把他們趕走了。”那人嘴角微微一笑。
“趕走了？你也能看見他們？”李芙麟激動地說。
“你真的很有意思，看到我這個樣子，竟然還覺得我是個人？”好像覺得李芙麟有趣似的，那人又一笑。
“你……”聽了這話，李芙麟不自覺的又緊張起來。
“我就是那個最近傳的很凶的妖蛾啊！”那人滿不在乎的說。
“你是妖精？”李芙麟大驚。
“是，我是妖精。”妖蛾淡定的承認，不能不說他臉上甚至有一種傲氣。
“你……不對啊……他們說你長兩個大翅膀，腦袋這麼大個，眼睛這麼大個，還冒紅光！”李芙麟想起他每天在街頭巷尾聽到的傳言。
“哦，你說那個啊！那是我故意變出來的，為了混淆謠言，我總不能讓那麼多老百姓知道我的真實模樣吧？你不信？我變給你看！”說著妖蛾就變成了傳說中的長兩個大翅膀，腦袋這麼大個，眼睛這麼大個，還冒紅光！
而李芙麟，自以為膽大的李芙麟，又一次被嚇暈倒在了破廟裏……
這次李芙麟醒來不是白天，而那個妖精也沒有消失，隻是站在一旁饒有興趣地看著他。
“你……你……”李芙麟語中帶著不自禁的顫抖。
“你怕什麼，我要是要吃了你，剛才趁你睡著的時候就下手了！”
李芙麟心想，我剛才哪是睡著了，明明是被你嚇暈過去了。
“你到底想幹什麼？”李芙麟問。
“我幫你把丁傅他們趕走了，你就不能說聲謝謝？”
“真是你趕走的？”
“當然！”
“為什麼你能趕走他們？”
“因為這一片我最厲害，所以我當然能趕走他們！”
“原來你是妖精鬼神界的終極流氓……”李芙麟覺得這也算是同行，不禁鬆了口氣，隻是沒看到妖蛾臉上的青筋。
“你把他們都趕走，想幹什麼？占領這個廟？你要趕我走？”李芙麟說。
“不是不是……我想請你幫個忙。”妖蛾說。
“你那麼厲害，又是偷雞摸狗殺人放火無所不能，找我幫什麼忙？”李芙麟說。
“說的就是這個，我根本就沒有殺人，也沒有偷雞摸狗，可是這些罪名全都栽在我的頭上！”妖蛾說。
“那又怎麼樣？你又不是人，又沒有被怎麼樣？管別人怎麼說？”李芙麟說。
“雖然我是一隻妖精，可是我也要顧全我的臉麵，被灌上莫須有的罪名，以後眾妖以為我是好欺負的！”李芙麟陰著臉說。
“哼，妖怪也要聲譽？我能幫你什麼？”李芙麟覺得好奇。
“你人脈廣，麵子大，打探消息也方便，而且我這種身份，出入某些地方確實不太方便。”
李芙麟回頭看了看那尊佛像，顯然他說的不方便的地方不是指寺廟。
“不方便？出入哪裏不方便？妓院？”李芙麟開個玩笑。
妖蛾聽了卻臉色陰沉，嚴肅的說：“為何突然提起如此汙穢的地方？”
李芙麟沒想到他會如此反應，聳聳肩說：“隻是隨便一說。”
“我不希望聽到這個地方，當然那確實是我不方便出入的地方之一。”妖蛾說。
“為什麼來找我？除了我很方便以外……”李芙麟看著妖蛾，他不相信他隻是因為自己特殊的身份很方便而已，他出現在自己身邊，如何想都不是如此單純的原因。
“因為……我以為你能理解被冤枉的感受……”妖蛾看著李芙麟的眼睛，好像他知曉他心裏的一切，他認定，李芙麟會幫他。
確實，李芙麟知道被冤枉的感受，他也想要擺脫這種感受帶個他的痛苦，可是這不意味著他因此就要去幫助別人洗脫冤情。
“我能得到什麼回報？”自從家破人亡之後，李芙麟深深的知道，這世上沒有白吃的午餐，他自己也從來不會白白付出。
“回報？我保證丁傅他們不來捉弄你。”那人理所當然的說。
“你開玩笑嗎？”
“……好吧，我也答應幫你……這個交易不錯吧？”
妖蛾看著李芙麟，他的眼睛深邃不可看透，他的目的究竟是什麼？他真的是想要消除那些謠言？還是有什麼別的企圖？他說的幫助他是什麼意思。一切的未知，都融入到今夜異常明亮的月色裏。
“明天開始，我會和你一起去四處去打探一下，看看這些謠言因何而起。”妖蛾突然說。
“額……你要就這個樣子到街上去？衙役會直接上來把你抓住然後燒烤了你……”李芙麟開玩笑說。
“雖然他們抓得住抓不住是一說，但是這樣上街確實是會有些麻煩，我會稍微改裝，這個你不用擔心。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你還是先睡一會吧。”說完，妖蛾轉身出了破廟，一眨眼的功夫，他便消失無蹤，隻留下一地的月光，似真似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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