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795 更新時間:23-04-14 15:33
韓君曳側眼,隻看見一頭如夜烏發。
胸口驀地一涼……韓君曳失神看著顧慎,刺目的紅色慢慢滲出來,順著刀鋒流到了顧慎手上。顧慎緊緊握著匕首,驚恨交加地對上了韓君曳逐漸轉冷的眸子。
不知什麼人闖入倒抽了口氣,隨後尖銳的瓷器落地聲嘩一聲響起,打破了一室死寂。
韓君曳一根一根掰開顧慎握刀的手指。刀出,溫熱覆麵,血濺了他一臉。
韓君曳扔了刀捂住泊泊流血的傷口,深深看他,“可惜了,差了一點。”
顧慎脫了刀子的手在微微發顫。韓君曳披回衣衫往外走,經過屏風處,側目看了眼那打翻了藥碗惶惶發抖的宮女,說:“今晚的事要是有第四個人知道,我就要了你的舌頭。”
宮女纖瘦的身子伏在地上,抖得愈加厲害。
顧慎對著虛空失了會兒神。之後伸手抹一抹臉上血珠,跌坐在床邊。
後半夜裏細雨如毫,氤氳到天將明。東方才破曉,沒有日光,一片沉甸甸的灰蒙。
宮裏還沒有多少人走動。顧慎臉半掩在帽裏,抱著手直向南宮門走。他穿的不多,還是昨夜裏那身衣服,身上的披風是在韓君曳寢室裏隨手拿的,沒有什麼厚度,抵禦不了多少風寒,但能包藏住他那身被血濺髒了的衣裳。
“喂,幹什麼的?”宮門守衛見他行色異樣,粗著桑門喝問。顧慎心口一跳,倉惶地從身上解下一塊腰牌遞出去。
那人曾說過,這腰牌能讓他自由進出宮禁。
果然守衛見了腰牌便不再問其他,直接放他出去了。比他想象的還容易些。
顧慎出了宮門便一直走。然而他也走不快,他其實已經很疲憊了,也根本不知道要走去哪。他能感覺到身子起了熱,可被雨霧滲濕的衣裳貼在身上又是入骨的冷!他越走越慢,眼前的景象也開始變得模糊而且緩慢,所有聲響都像遠在天邊……
顧慎走了。
這在韓君曳的意料之中。
宮門守衛隻認牌不認人。那腰牌,還是他半月前給的。
那日京師罕見地下了回雪,他喝了點酒,有兩分醉意,和顧慎站在湘子橋頭看雪。雪覆滿光禿禿的柳梢,他倚坐在橋欄上,看顧慎百無聊賴地拿一根枯樹枝在積雪上劃著什麼。
看了很久。
回去的時候,他拉了顧慎的手,把那塊牌子放在他手裏,說:“日後你要是想尋我,拿著這個進宮會方便些。”
顧慎不以為然看了他一眼,說:“我尋你做什麼?”
“顧慎······你精通書理,怎麼就這麼不曉情理?”韓君曳被噎得直咬牙,還是合起他手指,“收好了,弄丟了我要向你問罪。”
顧慎忽而笑了,“你這情禮我受了,不過可沒有回禮。”
顧尚書入獄那天,是顧慎第一次進宮去找他。
靖元帝近日感了風寒,大多在養心殿呆著。
韓君曳到養心殿時,內侍宮女都在外邊候著。內侍官見了他先行過禮,和他說:“皇上正在冥思打坐,不宜驚擾。殿下要不過會兒再來?”
“不必,”韓君曳說:“我這裏等一等就行。”這話才說完,靖元帝的聲音就傳出來了,“可是曦冉來了?進來吧。”
韓君曳進去請了安,殿內香爐霧氣繚繞,隱隱滲著藥草的氣味。靖元帝盤腿坐在鋪著絨毯的長炕上,精神不是那麼好,隨口說:“坐吧。”待韓君曳在一旁坐下,靖元帝動了動久坐的身子,說:“你甚少來找朕,可是有什麼事?”
韓君曳接過宮女奉上的茶,擱到桌上,說:“兒臣聽說父皇身體抱恙,特來看望。父皇可有好一些?”
“倒沒什麼大礙,年紀大了,”靖元帝籲歎道:“這深冬臘月的,難免抗不住。”
韓君曳道:“這陣天氣多變,父皇要保重龍體。”
“朕瞧你近來沉穩許多,懂事了許多,”靖元帝看著他和聲說:“開春你也將要參與聽政了,朕這幾日也在尋思著給你個職務。既然你來了,就和朕說說你的想法吧,你可有想去的地方?”
這詢問不免含了試探之意。但對韓君曳而言,靖元帝試不試他,都無所謂。他從座上起來跪到炕前,說:“請父皇準許,讓兒臣去塞北。”
靖元帝剛端起茶杯,又擱了回去,沉默了片刻說:“國舅的事,你說私情法理分得清,其實還是怨著朕的吧?”
韓君曳伏首淡淡道:“兒臣不敢。”
“怨也是正常的。”靖元帝說:“有怨,才是你的性情。你打小就常跟著他,朕能理解。你能做到這份上已是不易。可……”靖元帝看著兒子,許是韓君曳與柳家太過親厚,他並不多喜愛這個兒子,但要把人放去塞北,他於心,還是有些不忍。
“塞北於你不是個好去處,你又何必?京師有的是你能去的地方。”
韓君曳依舊是淡淡地說:“兒臣有心為保國衛疆略盡綿力,不覺得塞北不是個好去處。”
靖元帝思量片刻,道:“也罷,既然你決意如此,那便隨了你。年後初岑析也要回塞北了,你就去他那兒報到吧。。”
韓君曳謝了恩,退出養心殿。
顧慎渾身燒得滾燙,渾渾噩噩躺在床上,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偶爾有人將他扶起來灌入藥或者湯水。他知道是王勤。家奴仆役皆散盡,隻一個曾受過父親恩惠跟了父親多年的王勤。
顧慎墜入了漫長的夢魘。
他奔走在一條深巷裏,想要回家,可是那條巷子深得好像沒有盡頭,他怎麼走也走不出來。巷裏似乎有人在喊他,他轉身想要去看看那是誰,卻驀地被潑了一身血水!然後他看到了同樣滿身是血的韓君曳。韓君曳臉色沉鬱,深深看著他,然後又似霧氣一般消散了……顧慎知道自己在做夢,可是他醒不過來。他隻能在夢裏不停地跑,不停地找那一條回家的路……
不曉得在夢魘中沉浮了多久,顧慎終於在一聲聲或遠或近的爆竹聲中幽幽轉醒。
屋外有孩子歡快的嬉鬧聲,偶爾夾著幾句大人的斥喝,世俗也溫馨。
屋內燈火幽暗,有人在小油燈旁坐著,聽見他起身的動靜忙跑了過來,竟一時欣喜得說不出話來。
顧慎啞著嗓子說出了句:“辛苦你了,王叔。”
王勤抑著激動道:“公子莫要這麼說,這是我應該做的。醒了就好,我去給你弄點吃的。”
又一竄爆竹聲響徹耳際,將他還有些混沌的神思一下驚醒了過來,顧慎問:“今天是什麼日子?”
王勤將棉被給他拉高了些,同他說:“今夜是除夕。”
“除夕……”顧慎喃喃念著,好不容易清醒的神思又恍惚起來,連王勤去而複返都不知。
王勤端了碗麵湯給他,“這是早些時候煮的,趁著還沒冷,快吃吧。”
昏迷的時候他隻能吃進去些湯水,大約太久沒有好好進過食,是真的餓了,顧慎居然沒一會兒就把那碗麵吃幹淨了。
他把碗放到床頭櫃上,繼續發呆。耳旁似有個慈和的聲音對他說:“慎兒,過來吃餃子了。”隨即又似有道聲音嚴厲地說:“背完書再吃!”但回神一細看,又什麼也沒有……
過了一會兒王勤進來收拾碗筷,顧慎問他:“這裏是哪裏?”
王勤靜了一會,似在想怎麼說好。跟著他暫且擱下碗筷,到床邊坐下,說:“這裏是綿城。漢城你現下是不能回了,夫人和大小姐已經被押往北境,”清安裏”也已經封了。我隻能帶你到老家來。所幸我在這裏還有處屋子能夠安身。”王勤看了看顧慎,見他神情還算平靜,接著勸慰道:“事已至此,公子還需想開些,放寬心養好身子,才是對大人最好的告慰。”
顧慎聲音幹澀:“我知道。”
王勤欲再寬慰,終究覺得說多了都是傷心的話,便作了罷,收起碗筷出去了。
“嗒”,有什麼東西自身上掉了下來,顧慎本能低頭,一塊黑底銀紋的牌子靜靜躺在他身旁。
是韓君曳贈他的腰牌。
顧慎怔怔看著那塊牌子,許久才將它拾起來,死死攥在手裏。攥得手心生疼!
屋外響起了煙火升空的迸炸聲,顧慎沒有開窗去看,他就那樣坐在床上,聽著徹夜不斷的煙火爆竹聲,過了這一年的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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