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466 更新時間:23-05-19 16:45
顧連打了個噴嚏,一旁侯著的丫鬟緊張得立刻把手裏的披風給他披上,“大人,院裏風大,還是披上吧。”
要再感了風受了寒,管家又該責怪她伺候不周了。
顧連有些無奈地攏好披風,隨口問:“今日是初幾了?”
丫鬟道:“今天是初十了。”
“都初十了……”顧連輕輕皺起眉,若有所想地又坐了片刻,便起身去喚隨從。
東宮這一塊,顧連不曾涉足。一來他同太子並無多少交集,二來,顧連深知,太子雖待他一直還算和善,但絕不是自己能與之暢談言笑的人。
太子和睿王這些年明麵上暗地裏是什麼樣的關係,他顧連又是誰船上的人,深沉如韓峻,怎可能不知?
而且,韓峻,是知他過去根底的。
這點,才是他心裏最大的疙瘩。
被人握著把柄卻不動聲色看你怎樣折騰,這種感覺,很不好!
東宮殿閣裏,韓峻正合上一份折子,就聽門外傳報顧大夫求見,韓峻微微一愣,申時已過,再有一刻便是晚膳時間,朝臣一般不會在這時求見。顧連同他往來不多,一般也就是下朝途中偶遇,這麼登堂入室來求見,還是頭一回。
顧連見過禮,感受到韓峻的打量,忙道:“方才來得匆忙忘記更衣,叫殿下見笑了。”
韓峻淡笑道:“無防,其實我覺得顧大人隨意一些更好。不過你如此匆忙來見我,可是有要事?”
顧連道:“其實也算不得什麼要事,隻是有點私事,想請殿下準許。”
“私事?”
“幾日後便是中秋……臣已多年不曾回過鄉裏,想借此節日,回鄉看一看。”
韓峻靜了一會,淡淡問道:“你家中……還有何人?”
雖沒料到韓峻會有這一問,但對方既知他根底,明人麵前不說暗話,顧連亦淡聲回道:“家中,自然是不剩什麼人了,但也想回去看一看。”
顧連微低著頭,看不見韓峻的表情,但依稀聽見了聲歎息,韓峻道:“你要回鄉探望,本宮豈有不準之理?不過,本宮也有一事,希望顧大人應承。”
顧連下意識問:“殿下要臣應承何事?”
“涼州之事不能久拖,中秋後朝內諸事也安排得差不多了,本宮想親下一趟涼州。所以,這批紅之事,還得再勞煩顧大夫一陣。”
涼州開鑿運河,也算今年朝內一樁大事。這樣大的工程,油水自然不會少。官員貪汙是尋常事,隻是這回的情況……顧連雖不是相關之人,也察覺得出其中的嚴重性。
這些人敢這樣無所忌憚倒不是因為自身有多大權勢。這些人相互勾結,拉幫結派,要辦起來,往往是查一個帶一窩,辦一個牽一竄。要真揭根究底,不知又要牽連多少人?
朝局動蕩,官僚體係潰亂……韓峻眼看將即位,固然是不願看到這些的。
但……顧連仍然覺得韓峻此時做這個決定有些突兀,甚至有些不合理。
“臣以為,涼州之事雖棘手,也還未到需要殿下親身親為的地步,況且眼下聖上不能理政,朝內諸事還需要殿下監察,此時離京,實在不妥。”
韓峻道:“朝內還有太傅,應是出不了亂子,顧大人不必擔憂。”
顧連心裏更沒底了。陳太傅……他就不相信韓峻不知道這位陳太傅安了什麼心。
前日劉安才傳出消息,紫宸宮裏的那位,情況並不好。已經幾日不曾睜眼過,連薑餘都斷言,許是過不了立冬。
這個節骨眼離京,倘若皇帝在這期間咽了氣,不等於失去對皇城的掌控嗎?
顧連腦中飛速運轉,卻想不出韓峻到底什麼用心。
“顧大人,在想何事?”
顧連回過神但見韓峻正眼帶疑惑看著他,隻好暫收起那些臆斷揣測,道:“臣隻是仍覺得,有些不妥。”
韓峻卻笑了,“顧大人就不要再杞人憂天了。本宮主意已定,二十六日起程,還請顧大人早去早回。”
韓峻言語帶笑,說的卻是不容置否的話。顧連隻好一彎身,道:“臣遵命。”
次日上午,天晴無雨,陽光灼灼一掃連日來的陰潮之氣,讓人遍身暖意。
顧連走出門時被那日光刺得眯起了眼,忍不住拿手一遮,但身上卻是舒坦的。連日下雨令他的身體一直處於倦怠的狀態,被久違的日光一照,似乎又重有了些生氣。顧連適應了日光,才看向馬車旁那幾個家奴,“王叔,這些人就不必跟著了。”
王勤正指揮著人把一些日常用品和衣物往車上搬,聞言立刻道:“那不行!大人出門身邊怎麼能沒人伺候?”
顧連道:“我隻是回鄉走走,也不辦什麼事,用不著這些人。唐鈺隨行就好。”他本就不是愛講究排場的,何況好難得才離開禦史台,離開京師得幾日清閑,弄一群人跟進跟出成日眼前晃,就沒意思了。
王勤卻有點急了,“就算不辦事,京城到漢城也要幾天路程,多帶幾個人總是好的。路上要是有點什麼情況,大人也有個援手的人。”
“王管家,多慮了。”顧連漫不經心嘲他,伸手向後一揮,“你們都回吧。”
王勤看著一行人齊齊往裏走,想再說什麼,但顧連已經自顧自上了馬車。他隻好走近唐鈺身旁,不厭其煩地交代了一通。
都是日常瑣碎。
唐鈺一個護衛,隻懂帶刀護主,哪裏記得來這些?聽完懵了好一會兒,才在王勤催促下愣愣點頭。車夫揚鞭一抽,馬車很快就行出了巷口拐上大街。
王勤歎了口氣,正要往裏走,巷口拐進來另一輛馬車。王勤隻一看便知裏頭坐的是誰,他立在原地等迎。
果然馬車停定,韓君曳掀開車簾走下去來。
“殿下來得不巧,大人告假回鄉,今早已經出門了。”王勤將人迎進門後如是說。
韓君曳聞言腳下一停,卻沒說什麼,接著往裏走。王勤謹慎跟上。
到了廳裏,下人沏上茶。主人不在,他這個管家不好就這麼走了,但他也不敢隨便說話,隻好幹站在一旁看著睿王喝茶。
韓君曳和韓君廷不同,王勤即便是沒有見過他發火動怒的時候,可隻要他坐在那裏,便仿佛自帶肅氣,無人敢隨意出聲。
私心上,王勤是不喜歡這位睿王殿下的。人在朝中是非多,韓君曳這種的,更是處在是非中心的人。顧連能有今天不易,可以的話,他真真不希望顧連與韓君曳有過多牽扯,奈何顧連執意與他為伍。
廳裏安靜得針落可聞,韓君曳視線在堂中停留了一會,依然是那幅沒有落款的君子蘭。跟著他轉頭向王勤,說了第一句話:“聽說,顧府最近住進了位客人?”
王勤忙解釋:“回王爺,哪裏有什麼客人,隻是新進了個下人而已。”雖然不知道睿王爺對此事存在什麼看法,但帶了個伎子回府,終究不是適合拿出台麵論道的事。
韓君曳哦了一聲,道:“這顧府府對下人的要求和標準,倒是清奇。”
王勤尷尬地陪笑。
“去請他過來。”
王勤笑容凝住。
能直說的話絕不繞著彎說,這就是睿王殿下的作風。
後院裏,允笙照正拿著把大剪,圍著那些花花草草修修剪剪。
“那個允笙……”
他回頭,見是王管家,規規矩矩問了聲早。
王勤依舊有點不友好,對他道:“不要再剪了。”
這管家雖不待見他,除了愛使喚他日常打打雜,倒也沒怎麼為難過他,允笙好脾氣地道:“還差一點就好了,書房我馬上就去掃。”
“叫你不要剪就不要剪了,睿王殿下在前廳,命你馬上過去。”
允笙一愣,自己雖識得不少官貴,但這睿王爺,的確是從未謀麵的。這位睿王爺他也有所耳聞,年少從軍,功業有成,就在月餘前,又平了塞北之亂凱旋回朝。
是個人物。
可並沒有聽說睿王好自己這一道,不知傳喚他做甚?
“還磨蹭什麼?快點!”王勤已經不耐煩地催促,他隻好放下剪刀,匆匆一撣身上的木屑便跟著王勤往前廳去。
“你就是允笙?”堂上傳來一句淡淡問詢。
允笙跪在廳堂中略低著頭,“是,不知王爺喚小人前來何事?”
“抬起頭來。”
允笙依言抬起了頭,順道看清了這位睿王爺——
那是張天工雕刻般的臉。他坐在那,端的是武將的颯爽之姿,眉目間卻是皇家子弟的俊雅貴氣。
世間能有這般氣質的,並無幾人。
允笙有一瞬想到了那個在晚楓樓客間被自己戲趣的少年。
隻是一瞬的事,因為韓君曳此刻盯著他微微蹙眉的神情令他有點忐忑。他依舊抬著頭,卻低下了眼。
良久,韓君曳問他:“你可有親人?”
睿王特意傳喚他前來難道就為了問他有無親人?允笙覺得很是奇怪,但自己身份低下,無資格多話,他隻據實回道:“小人自幼便與家人離散,記不得這些。”
韓君曳神情複雜看著麵前跪著的人,半晌道:“罷了,你下去吧。”
允笙輕輕疏了口氣,預備起身,韓君曳突然道:“慢著……”略帶冰冷的兩個字叫他提起的膝蓋又跪了回去。連一向不待見他的王勤都替他把心提了一提。
韓君曳略考慮了下,道:“你在顧府,隻盡下人之責?”
王勤再次暗暗感歎睿王的直接。
奇怪的是如此尷尬的問題從韓君曳口中問出來,居然沒有一絲別扭,甚至叫人感覺不到有何不妥。
韓君曳問得隱晦,允笙卻是明白的——一個伎子被人贖回家,哪會隻是做日常掃灑?一般人都是這麼想的吧。
可惜他真的隻是在這日常掃灑的。
他入府至今,顧連並沒有傳喚過他,更別說其它不能拿出台麵說的事。
誤會遇得多了,倒也坦然,允笙道:“回殿下,允笙是府內下人,自然是隻盡下人之責。”
韓君曳淡漠的神色有所緩和,看起來對他的回話還算滿意,手一揮示意他離去。
允笙磕了個頭,退出廳堂。
韓君曳手從袖裏伸出,一封書信捏了一路已經有些褶皺。
信是北境來的。剛得到這封信的時候他其實有些無措,思量了半天終於決定拿過來交給顧連。結果人沒在。
“大約是天意。”韓君曳輕輕道,五指收緊將那封信收進掌心揉成了一團。起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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