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596 更新時間:23-06-15 09:38
韓君曳說背他一段,卻還是把他背到了目的地。顧連再清瘦也是個七尺之身,韓君曳體力再好,也少不得要出些汗。於是把人放下後他便就近尋塊較平坦石頭坐下歇了。
某個人心安理得地站在他旁邊悠哉悠哉地欣賞他拭汗的樣子,跟著遞過去一個果子,笑吟吟地說:“好不容易找到的,要不要吃?”
韓君曳瞅了眼那個暗紅色幹癟癟的果子,說:“你自己吃吧。”
顧連放嘴裏咬了一口,便皺著眉丟開了,“苦的。”許是真的被苦大了,還吐了下舌頭。回頭就見韓君曳正一錯不錯看著他。顧連問道:“怎麼了?”
韓君曳向他勾了勾手,示意他靠近。顧連俯身靠過去,韓君曳說:“不要隨便吐舌頭。”
一句耳語,叫顧連隨即想到韓君曳吻他的時候,是怎樣挑弄他口中三寸柔軟的。他耳根微紅,故作淡定抽身離去。
“想不到這林子深處還有個破屋子。”顧連站在木屋前,不無意外地說。
“是個破屋子。”韓君曳望著木屋,“但是它對我很重要。”
顧連一聽更好奇了,“怎麼?難道你在這裏藏了寶?”見韓君曳沒答話,就自行推門進去了。屋子裏蛛絲盤繞,蒙塵藏灰,顧連幹淨慣了,隻邁進一步就不願再進入。正要退出,無意瞟到矮木桌上居然有個酒壇子。被禁了大半月酒的顧連忍不住過去拿起來湊到耳邊晃一晃,果然聽到水流動的聲音。他拔開壇塞嗅了嗅,便把壇子湊到嘴邊,可惜才碰到壇子口,就被人奪走了。韓君曳站在他身後,抓著那壇子,說:“立遠說過,你還不能飲酒。”
顧連頓時幽怨不已,不死心地商量道:“我就喝一口。”
韓君曳鐵麵無私,“不行。”
顧連隻能眼睜睜看著韓君曳把那半壇子梨花白帶出去,顧自坐在門口喝了起來。他興味索然湊過去,坐到他旁邊,眼一直沒離開過那壇子,說:“不是要與我坦露心跡麼?怎麼帶我來看個破屋子?”
“這屋子是舅舅在世時讓人建的,作狩獵時歇腳之用。”韓君曳頓了下,繼續說:“算算一二十年了,本來就造得糙,再來幾場暴雨的話,估計也留不住了。”顧連說:“你若真想留,也不是沒有辦法的。”韓君曳搖搖頭,飲了口酒,問了他一個不相關的問題,“你對文家,了解多少?”
“你是說已故文皇後的母家?”
韓君曳點頭。顧連沉吟著道:“我隻知文家與柳家都是扶助先帝繼位的功臣,不過如今在朝中也不剩什麼人了吧。”
“是不剩什麼人了,就和如今的柳家一樣。但你不知道的是,文瑛,最初是要與我舅舅成親的。”顧連聽到這很是詫異,韓君曳語氣平平繼續道來:“當時兩家私下裏婚期都定了,隻差未對外公宣。然而這事不知為何卻先傳到了父皇耳中……”
靖元帝生性多疑,畢生信奉的一句話便是,今日助你的人,他日也能害你。他借兩家之力坐上了皇位,又借兩家從太後手中奪回親政權,卻見不得兩家交好。當兩家即將聯姻的消息傳到他耳中時,他更是坐立難安。但兩家家世相當,門當戶對,柳瑾與文瑛又有竹馬之誼,靖元帝尋不到一個合適的理由硬拆了這門婚事。一番權衡後,他先發製人,下旨文家冊文家女為後。
突生驟變兩家皆措手不及。文瑛幾番抗掙最終抵不過皇命如山與家族利害,還是進宮成了皇後。
而柳瑾,此生沒有再娶。
“君占臣妻,不擇手段。”顧連冷冷一哼,又不禁歎道:“想來,後來文皇後之所以會被賜死,多半也是受這段往事所累。”
韓君曳道:“他畢生都沒有真正相信過誰,怎會相信一個被自己強占過來的女子?”
“但當時柳國舅並沒有救下文皇後。”顧連一針見血,“或者說,他沒有去救。”
韓君曳不置是否,沉默了片刻才說:“舅舅有次喝醉酒時與我說過,他此生最後悔的事,就是當日沒有不顧一切去救她。他能為她終生不娶,卻做不到為她搭上柳家。”
顧連深以為然。
“十年前內閣案,我像他當時一樣,袖手做了個旁觀者……”韓君曳飲了口酒,低頭看著地上雜亂的枯草,繼續說:“臨刑前夕,我去牢裏為他送行。他說他不怨我,但要我應他一事。他要我應他,無論如何,不要與韓峻爭位。我應了他,我永遠做個順臣。然而……”
然而,張秋信一念之差,原本應該要君臨天下的人在他親策劃的局裏喪了命,而他轉身坐在了那高殿上首。
張秋信讓他做了背信負義之人。
酒壇子“嘩啦”一聲被韓君曳狠摔在地,碎成無數片。
顧連看著那些碎片,沉默了好一陣,才輕聲說:“可是你要重翻舊案,少不得張秋信這個人。”
韓君曳轉頭有些意外地看著他,“你怎麼知道……”
顧連淡淡道:“將心比心而已,若我坐到那位子,也必然要做這件事的。”這句話何其恣妄,也隻顧連敢在韓君曳麵前說,卻是實話。他不在乎什麼清白之名,但如有能為,他還是想還顧卿一個清白之名。韓君曳在這件事裏和他受著同樣的煎熬,他怎麼會不知他所想?
顧連繼續說:“大理寺和刑部都是些迂腐頑固,他們絕計不會讚成你去翻這些陳年舊案。就是迫於你的壓力去做了,怕最後也是敷衍了事。你要翻案隻能靠鎮撫司。張秋信掌鎮撫司多年來一直深得下屬信服,儼然是鎮撫司的主心骨了,你想要鎮撫司能為你所用,最好的方法便是借此機會施恩,收了張秋信。”
韓君曳垂首沉默,這確是他目前的困境。顧連接著道:“我想你也是基於這些考量,才緩了他的刑吧?”韓君曳又被點破心思,頗有點無奈,說:“我什麼想法都逃不過你的眼。不過……”
顧連側目,看見了橘黃色的暉光裏韓君曳堅定淩厲的側臉,“張秋信我一定要殺,這件事情我也一定要做。”他轉頭對上顧連時,卻像被那暖色的暉光溶去了厲色,他說:“死去的人不會再回來,但我要把他們的榮光還給他們。舅舅也好,顧尚書也好,甚至是當年的內閣元輔,他們都是世出的忠臣良將。即使是深有聯結,可他們沒有做過一件損害黎民敗亂朝綱的事。我知道你與我有相同的心願。相信我,我會辦到的。”
顧連有些被這話懾住,韓君曳才居上首,已然有了一朝之君的果決和強硬。他從前都不知,韓君曳是這樣適合這個位置。
顧連溫聲說:“我信的。”
天色漸暗時,兩人騎著銀雷回到山腳莊園。唐鈺來見顧連而不得入,正在梅莊門前徘徊。
顧連遠遠瞧見唐鈺,臉上露出了絲欣喜之色,道:“許是北境那邊有消息了。”說罷便自行下馬向唐鈺走去。而韓君曳卻因為這句話滯留在馬上,不敢跟過去。他就在原地看著,看著唐鈺麵色沉重說了幾句話,看著顧連臉上的欣喜一點一點褪下去……
唐鈺走後,顧連就在那裏,靜靜站到了月上梢。韓君曳終於忍不住,過去拉了他的手,說:“天晚了,外麵風冷,進去吧。”顧連也沒說什麼,點點頭就同韓君曳進了莊內。吃飯時他也沒什麼情緒,韓君曳往他碗裏擱什麼,他就吃什麼,反倒比平時吃多了一些。可韓君曳卻越發抓心。顧連這人,越是心裏難受的時候,就越是一副順從安靜的模樣。
“行了,別吃了。”韓君曳按下顧連還準備再扒飯的筷子。後者看了他一眼,放下碗筷,仍舊不見情緒,“那我先回房歇了。”韓君曳看著他起身,往門口走,在他將邁出門檻時說:“對不起。”
顧連頓住須臾,輕聲說:“不是你的錯。”到底頭也沒回地走了。
詔獄外,劉煥把一錠銀子塞進牢頭手裏,討好地笑道:“這位大哥,通融通融,我就去裏邊說幾句,說完了就走。”
牢頭掂了掂銀子,道:“劉公子,不是我不肯通融,你也知道,這裏頭關的都是些什麼人。何況你要見的人……出了什麼情況,你我誰擔得起?”
“拜托了,”劉煥往他手裏又塞了一錠,“我與陳公子好歹兄弟一場,不來探望一下,心裏始終過不去。我真就隻說幾句話,決不誤您的事兒。”
牢頭掂著手中的份量,見劉煥低聲下氣的,又見他不過一介書生,想來也翻不出什麼花樣來,稍想了想,便鬆口道:“好吧,那你快點。”劉煥忙不迭道“多謝”,正要往裏走又被拽了回來。牢頭指指他腰上的酒壇子和提著的飯籃子,“你這個酒,得驗一驗。”劉煥二話不說解下來,遞過去說:“您盡管驗。”
驗過酒,劉煥才得以到牢門前。
雖然一直看不慣往日陳木年傲慢淩人,對他諸般不客氣,但這人,也替自己收拾了不少爛攤子。劉煥這會兒見了陳木年,居然還真的鼻子一酸,喚道:“表哥……”
陳木年仍舊不掩飾他的嫌棄,“我都還沒要上路呢,就一臉哭喪地來送我,晦氣。”
劉煥這會兒也不介意他的態度了,上前去打開飯籃子,把飯菜一一擺出來,還有專程帶來的酒。陳木年挪到鐵欄處,拔開壇塞先喝了口酒,甚是滿意地道:“酒倒是好酒。”
“我聽說,前日常屏審了你。”同情歸同情,劉煥沒忘記自己來這兒的目的,“你沒把我家扯進去吧?”
陳木年拿起筷子挑菜,閑閑道:“你說呢?”
劉煥一聽有點急了,“表哥,你可不能……雖然咱們是總混一塊,可你做的那些事我是真一概不知!你不能拉我下水啊!”
陳木年忽地停下夾菜動作,看著劉煥笑起來,“劉煥,你來得,真是時候啊。”
劉煥被他看得一頭霧水,“你什麼意思啊?”
陳木年沒答反問:“你想讓你家從這樁案子裏撇清出去?”
劉煥自覺沒義氣,訕訕道:“你落到今天這地步我很難過,我爹娘也難過,可也怨不得旁人是不?你把我們這些不相幹的拉下水又能改變什麼?隻要你放過我劉家,你的身後事我必定為你好好操辦,我連你的牌位都供奉起來!行麼?”
陳木年嗤嗤笑起來,“我不要你供我的牌位。”劉煥心一沉,但聽陳木年又道:“我隻要你替我辦一件事。”劉煥沉下的心又活絡起來,道:“什麼事兒?你盡管說,我上天入地也給你辦來!”
搜索關注 連城讀書 公眾號,微信也能看小說!或下載 連城讀書 APP,每天簽到領福利。
Copyright 2024 lcread.com All Rithts Reserved 版權所有,未經許可不得擅自轉載本站內容。
請所有作者發布作品時務必遵守國家互聯網信息管理辦法規定,我們拒絕任何反動、影射政治、黃色、暴力、破壞社會和諧的內容,讀者如果發現相關內容,請舉報,連城將立刻刪除!
本站所收錄作品、社區話題、書庫評論及本站所做之廣告均屬其個人行為,與本站立場無關。
如果因此產生任何法律糾紛或者問題,連城不承擔任何法律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