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296 更新時間：10-03-12 11:39
風吹來的時候，正是九八年，九八年的呂萌萌在幹什麼呢。
呂萌萌還在掰著手指頭學數數。那些可惡的加加減減，怎麼那麼難算。
那年呂萌萌七歲。像個小小的豆芽菜。
小豆芽菜吃飯慢，從來等不到吃飽飯家裏就開始收拾碗筷，體檢單上的體重24公斤的標記，如同呂萌萌一般黑黑小小的。
呂萌萌的父母永遠是看不到的。
呂萌萌是家裏的老二，也是老麼。上麵的兩位高堂一心想要個小子。呂萌萌自然被甩到某個角落。慢吞吞的個性，溫吞吞的半年都不言語一次。憑什麼不被忽略呢。
那時候的呂萌萌還太小，她隻是習慣了。
真的隻是習慣了。
習慣了油膩膩的袖子，習慣了破爛不堪的鞋子，習慣了每天的半飽，也習慣了蹲在角落裏。
呂萌萌怕人，可是不會哭。
那樣幹涸的眼睛，不該是一個孩子的。
可是呂萌萌，真的還很小。
每次上學，都是那麼的孤單，上麵的姐姐是大孩子，不會和她一起去學校。呂萌萌還那麼小，她不懂孤單，可是，真的很孤單啊。
門打開的時候，王曉偉瞪直了眼睛，這是哪來的小叫花。小叫花擰過脖子不理他，王曉偉厭惡的開始趕走賴在門口的小叫花。
王媽媽打開門的時候正看到兒子衝著髒兮兮的孩子吐口水，呂萌萌恨恨的瞪著王曉偉。肮髒的小爪子隨時準備好在王曉偉臉上來兩下。
王媽媽叫回兒子，仔細看看小叫花，才發現原來是隔壁修車鋪的二丫頭。
呂萌萌的父母呢，還在夢中。
他們，真的隻是粗心了，呂萌萌在街上呆了一晚上，居然沒被人拐走。
呂媽媽被巨大的敲門聲吵醒了，睡眼迷蒙的開門，看到紅著眼睛的二丫頭和隔壁百貨店的老板娘。
紅眼睛不是哭的，而是熬夜熬得太疲憊了。
呂媽媽怪叫一聲，才驚覺到昨天晚上居然忘了還有這麼個二丫頭。
呂萌萌沒哭也沒鬧，她靜靜地回到床上躺下來，姐姐還在睡，她不敢搶她的被子，用一點點角蓋住自己，然後睡了。
真的沒有怨。
呂萌萌和現在的媽媽不親，也不疏遠。
她從小就被送出去再另一家裏生活，她喊那對農戶爹娘。在那裏，她有兩個哥哥，大哥大她好多，不怎麼願意理他，而小哥哥，則徹底嫌棄這個看起來很麻煩的小豆芽，她沒有地方玩，隻能日複一日的呆在房頂上，那裏是專門用來曬糧食的地方，很少有其他人來，呂萌萌不會哭，還沒有人教她，哭，可以換回好多東西。
呂萌萌在那裏呆得很習慣了，又被一對陌生的男女接走，他們讓她喊爸媽，她喊了。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
呂萌萌躲在屋裏，偷偷地看著一些書，她還不怎麼認字呢，靠著僅會的一點拚音遨遊書海，那裏，是天堂。
呂萌萌好像病了，她不確定，也沒有人可以訴說，身上甚至連走路的力氣都沒了，躺在床上，懶懶的不肯吃飯。
呂萌萌多乖啊，讓她吃飯她就吃，不讓吃飯也絕對不說什麼，乖得，完全被忽略在某個角落，沒人虐待她，可也沒人在乎她。
王曉偉在屋子呆得無聊，街邊本來沒什麼可玩的，就去後院玩。
在這裏有必要交代一下，王家和呂家共用一個院子，兩家前麵是門麵房，開了修車鋪和百貨商店。後麵住著的地方，卻是相連的。
王曉偉闖進呂萌萌的“閨房”。發現裏麵躺屍般的呂萌萌，嚇得大叫。
呂萌萌對天發誓，她真的不是有意嚇到王曉偉的，王曉偉進來的時候根本沒一點要敲門的意思，呂萌萌雞窩般的頭，似乎立刻就要短氣的狀態真的嚇到了王曉偉。
王曉偉的哭聲引來了呂媽媽，看到女兒似乎死了一般的狀態率媽媽的母愛爆發了，慌忙將女兒送到衛生所。
呂媽媽這才開始慚愧了，二丫頭完全沒有存在感也是不爭的事實。可是接二連三的出事，還好這次有隔壁的小子發現，否則真的可以讓二丫頭下葬了。
其實呂萌萌洗幹淨臉，換了漂亮衣服也是蠻好看的，王曉偉看到幹淨的呂萌萌上去確定了好半天才認同兩者是一個人。王曉偉一個高興爪子掐著呂萌萌臉蛋，呂萌萌不高興了，一口要上王曉偉的另一個爪子。
王曉偉捂著手，哇哇大哭，上麵的齒痕清清楚楚，都滲血了。
呂媽媽趕過來，一巴掌打在呂萌萌臉上，呂萌萌清清楚楚的看到王曉偉眼裏的得意，咬著唇，躲在屋裏。
臉上漸漸浮出紅印子，凹凸不平的臉蛋，這裏沒有鏡子，可是呂萌萌知道，她的臉一定腫的很厲害。
晚飯時間依然沒人來喊呂萌萌，還好，她習慣了，拿起一本《巴巴狼的故事》，又沈浸在自己的世界。
呂媽媽很忙，呂爸爸幾乎不管家裏的事，什麼都是呂媽媽在操持。存在感太弱的呂萌萌被忽略完全正常。
王曉偉完全不記仇，手上還包著紗布，又去闖呂萌萌的閨房。呂萌萌坐在桌子前，咬著手指看著書。對闖入者完全不在意。
“喂。”王曉偉爬過去“你看的什麼書？”
呂萌萌把皮攤開給他看，那是一本完全沒注音的書，王曉偉看不懂，他喜歡捉迷藏、辦家家、茄子編號、看動畫片。一直不喜歡認字，那太麻煩。
“給我講講，裏麵講的什麼。”王曉偉完全沒有客人的自覺，大大咧咧的坐在桌子上。
呂萌萌把書遞給他“自己看。”聲音小，可是很堅決。
王曉偉接過書丟到一邊。“我還以為你會哭呢？你媽下手可真狠。”
呂萌萌不解：“為什麼要哭？”
“笨啊，你一哭，老媽就會哄啦，到時候要什麼有什麼。”王曉偉狡黠的說。他的眼睛水汪汪的，一看就經常哭。
“真的嗎？”呂萌萌來了興趣“要什麼都會有。”
“當然了，我保證，百試百靈。”王曉偉拍著胸脯保證。
可是，真的不是百試百靈，至少期末成績下來的時候，王曉偉被老媽老爸揍得很慘，而且越哭，揍得越慘。
很久很久，呂萌萌依舊沒學會哭。她的眼睛太幹涸，一點水都沒有。
或者說，她早就失去了哭的權利。
父母離婚了，姥姥告訴呂萌萌的時候眼裏含著淚，她心疼她的女兒。
呂萌萌噢了一下，父母離婚了。
沒什麼不可以接受的。
姥姥卻欲言又止，終於，把所有話都說出來了，原來，母親希望她跟著父親，而父親則兩個都不要。
呂萌萌沒人要了，惡狠狠地壓下喉頭的酸楚，呂萌萌躲在屋子裏，哭的昏天黑地，她才八歲啊，她真的需要保護，她真的真的會受傷，那種酸楚的感覺在心房裏，似乎要撕碎整個心髒，最終，還是母親接納了她。
那個善良的女人，還是放不下她的骨肉。
呂萌萌搬到一個新的地方，那是一個違章建築，幾乎是危房。每到下雨天，隻能在床上鋪著塑料布睡覺，要不然漏下來的水會打濕被子。她學著燒飯，洗衣服。努力的減少麻煩，真的真的很努力了。真的真的用盡了全力。
王曉偉說，哭，可以換來很多東西。
可是呂萌萌哭的那麼慘，還是什麼都沒換來。
呂萌萌對著鏡子，一個耳光扇在自己臉上，她指著呂萌萌說，你這個該死的東西，都沒人要你了，還活著幹什麼。刀片拿起來，又放下。呂萌萌，還是沒勇氣死。
她恨死了自己的懦弱，可又無可奈何
和王曉偉自然是分道揚鑣，她羨慕王曉偉，她羨慕他的天真、美好。
呂萌萌是沒錢交際的，即使是半大孩子，也是分類的。她們在一起紮堆，永遠沒用呂萌萌的事。
呂萌萌、渴望、溫暖。
可是，那麼，遙不可及。
呂萌萌考上縣城的一個高中，和市裏的條件沒辦法比。冬天的時候也要用涼水手洗衣服，凍得裂口的雙手，呂萌萌學會了笑，她學會了單純的笑，把所有不開心的事都偷偷地藏起來，那麼笑著，對一切不在意，就真的不會哭了。
王曉偉一年轉了三個學校，老爹一頓頓的胖揍都沒有把這個臭小子愛找事的毛病揍好，無奈直接扔到縣城住校，省的看了心煩。
王曉偉到班裏第一天就認出了呂萌萌，蹦到呂萌萌後麵，呂萌萌回頭直接一腳，差點讓王曉偉斷子絕孫。
好吧，看在呂萌萌誠信認錯，態度良好的份上王曉偉原諒了她。當然，也是有代價的原諒的。王曉偉可沒忘了他疼得死去活來被送到醫院的慘樣子。
手機的震動劃破午夜的寧靜，呂萌萌睡眼朦朧按下接聽鍵，王曉偉的嚎叫著“呂萌萌，去隔壁問問蕭蕭怎麼不接我電話。”
呂萌萌隨便披了件衣服，去敲隔壁的門，有惱怒的聲音傳出“誰啊。”
呂萌萌還未開口，張蕭蕭憤怒的聲音不亞於她的室友“呂萌萌，告訴王曉偉，以後我跟他老死不相往來。”
呂萌萌彙報了一下張蕭蕭的惱怒程度直接掛了電話睡。
王曉偉由衷的覺得，當初被呂萌萌踹一腳太值得了。一定要惡狠狠地討回成本。
“喂，呂萌萌，我中午想吃餛飩。”王曉偉打著電話。
呂萌萌翻著白眼問：“大爺，幾人份。”
“兩人份，三樓自習室就好了，呃……最好快點。”
呂萌萌認命的跑出去，中午的日頭毒的要命。
呂萌萌感覺身上都快被烤焦了。
推開三樓自習室的門。王曉偉和張蕭蕭膩在一起，昨天晚上還是一副老死不相往來的樣子，今天依然小鳥依人。呂萌萌把手裏的塑料袋遞出去。
正好撞上張蕭蕭斜蔑著眼。
“怎麼這麼慢。”王曉偉沒有接的意思“去拿兩個碗來。”
“愛吃不吃。”呂萌萌轉身把袋子扔到垃圾桶，揚長而去。
“呂萌萌，記住你欠我的。”王曉偉依然拿出老理由。
“我他媽又沒讓你不舉。”呂萌萌徹底憤怒了。
“你……”張蕭蕭見王曉偉被嗆得一口氣提不上來，同樣也憤怒了。
“你什麼你，他舉不舉你比我清楚。”呂萌萌發起火來不是一般人能招架住的。
“你要不要臉啊……”張蕭蕭氣的手都抖起來了。
“麻煩您別帕金森了，到時候還得民政局的養老送終，不值當！”
“賤人！”張蕭蕭的手抬起，卻沒打下來，王曉偉架住了。
“謝謝。”呂萌萌轉身就走，要離開這個鬧哄哄的地方，已經有不少人湊過來看熱鬧了，即使呂萌萌不在意，也不樂意當猴子。
張蕭蕭耳光終於打下來了，不過是王曉偉臉上，連帶著兩人告吹。
王曉偉堵在班門口，目光陰森：“呂萌萌，你欠我的。”
“我欠你什麼了？”呂萌萌拿出終極無賴手法。
“我失戀了。”王曉偉站在門口，背對陽光，顯得奸詐可疑。“你負責再給我找一個。”
呂萌萌擰著王曉偉的臉：“我說是誰家的人皮麵具如此逼真，原來是正宗河南王家出產，童叟無欺。”
“姑娘若不嫌棄，就拿去吧。”王曉偉正在嬉笑，抬頭，張蕭蕭臉色黑的直追西王母，還是劉曉慶版的。
“這事……沒這麼輕易完。”張蕭蕭撂一下一句話
呂萌萌聳聳肩，繼續請河南王家出產的王曉偉滾蛋。
真的沒完！張蕭蕭很成功的把呂萌萌堵在宿舍。
“你很好！”張蕭蕭撕扯著呂萌萌的頭發，眾人把張蕭蕭拉開的時候，呂萌萌狼狽的要命。
後麵有一堆人開始起哄，呂萌萌想象王曉偉像王子一般降臨，拯救灰姑娘。
可惜，王曉偉不是王子，呂萌萌也沒當公主的資格。
第二天，呂萌萌帶著腫起來的臉蛋跑操，王曉偉依然沒皮沒臉的向這湊。
“你臉怎麼了。”王曉偉問
“不關你的事。”呂萌萌轉過去。
“誰打的？”王曉偉似乎是火了。
“還是別問了。”呂萌萌根本不會抱有幻想。
“張蕭蕭？”王曉偉目光似乎要殺人。
“就算是她又怎麼樣！”呂萌萌生氣了，可笑，一切真他媽可笑透頂。
王曉偉轉過去，走了，呂萌萌似乎聽到刀子紮進心裏的聲音。
王曉偉小時十分鍾後又重新出現在視線裏，頭低下去，小小聲裏夾雜著祈求：“我打不下去，要不你打我吧。”
呂萌萌很少哭，可是眼淚就那麼掉了下來，砸在地上，滾落在塵土裏。
然後呢？然後呢……沒有然後了。
高三像是鬼魅一般來臨，如冷風過境。
六月來了。
天各一方。
誰都沒說過在一起，然後在一起了。
誰都沒說過分開，可是分開了。
花開的時候，呂萌萌再次見到王曉偉。在車站分流的人群中，青春的臉，一閃而過。
親愛的，我們都沒變，隻是……
時過境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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