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528 更新時間：10-09-02 10:03
故人情義晚誰似，令我手腳輕欲漩。
我沒有回內廳，不知道怎樣去麵對那一群女眷。轉道便去了自己的小瓦房。
聽命果真已經在此候著了，來到房前空地上。站定，翩然起舞。
她就同往常一樣，在一旁安靜地看著，看我長袖拋出倏地自半空垂落，仿佛折翅的雨燕；看我細腰後折騰空躍起，仿佛尋人未果淚黯然的嫦娥；看我掩麵而退徒留背影，仿佛……永遠不再回來。
舞畢，我就站在退步的盡頭。四下一片寂靜，有什麼在慢慢醞釀。
“舞名《問心》，小姐很久沒跳這支了，你說此舞意寓太過明顯且鋒芒畢現，咄咄逼人，最後的離開，更表威脅之態……小姐，你可是——專門跳給我看的？”聽命的聲音由遠及近，慢慢踱至麵前，以前靈動鬥轉的眼光，現在支離破碎。
我恍然覺得自己太過殘忍，伸出手臂想擁她入懷，聽命卻害怕地退後。心就這樣狠狠地痛了一下。
“那日醒來我問你毒解否，你可曾記得？”決定把一切都說開“為什麼，你明明知道下毒的人是軒轅流光，醒來卻什麼都不問，什麼都不追究呢？你，也沒有想過向我解釋下中毒的過程或者原因，或者他的真實目的嗎？”
我異常難過地看著聽命：“我是相府可有可無的四小姐，母親於天和六十四年去世，父親乃當朝丞相柳行風，和其侍衛柳青雲有過兒時承諾，在母親去世的同年遇到你，三年後嫁入皇室許給七皇子軒轅流光。聽命，我於你而言就是張白紙，可是連你真實的姓名都未曾知曉。何其悲哀……”
她慌亂地看著我幾欲流淚的臉，終是走過來抱住了我。
“我的母親，名諱綠腰。”聽命的聲音仿佛古遠的匣子被不經意地打開，神秘乍現。
僥是我多處深閨，不聞世事，也聽說過綠腰的名頭的。
江湖美女和朝堂將軍之間轟轟烈烈的愛戀，震驚天和，蕩氣回腸。而且，前將軍慕容遠征之通敵叛國的命案也是掀起了不小的風浪。
聽命——她母親是綠腰！
那麼她便是罪臣之女，怪不得從來不願透漏其真實身份，怪不得，清秀如斯的女子身手甚是了得。
“你父親，是被冤枉的吧。”我溫柔地梳理她的頭發，輕輕說道：“一個如此重情重義的鐵血硬漢，怎會因為區區錢財便通敵賣國。”
“冤枉的，又能怎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通敵叛國的，本是爹手下副將陳思議，奈何他是皇後手足，後台太硬，此事被爹撞破後，未待上報。他們趁機栽贓嫁禍，一夕間風雲色變，聖上降旨慕容世家滿門抄斬，爹含恨服毒，娘隨後用其知名兵器紅袖……自戮身亡。”聽命瘦小的身子顫抖不已。
“我被烈哥護送逃走，陳思議派人一路追殺，半途不敵而分散，昏迷後被一乞婆所救，過著飽一頓，饑一頓的生活。繼而聽說陳思議將軍尋到慕容忘憂的屍身，將其一家三口厚葬之，我才知道風頭已過。”聽命隻用片語便帶過了她的過往，可是我卻明白，家破人亡，眼看親人慘死的過程在她的心中留下了怎樣不可磨滅的陰影與痛苦。本為一品大元府上的貴族小姐，生活優渥而安定，卻要忍辱乞討的辛酸與委屈，又怎是一兩句話便能道盡的。
“聽命，不，忘憂，你可恨我？”我頓覺自己如此逼迫一個滿心創傷的少女，殘忍至極。
“慕容忘憂已死，我是聽命，是小姐的丫鬟，僅此而已。”聽命離開我的懷抱，抬起頭來，掛著淚珠的笑容刺疼了眼睛。
“聽命，我想要保護你，也想保護軒轅流光，我……想嚐嚐愛一個人的滋味。”我惆悵地低語。
……
“如果這樣你便能幸福，小姐，請你，勇敢去愛。”聽命的眼神懷念而憂傷“不要像我和烈哥一樣，至死都未互訴衷腸。”
“那麼聽命，請你告訴我，軒轅流光為何下毒。”終於鼓起勇氣想做點什麼。
“小姐可知陳思議為何追殺於我？僅僅是斬草除根？不，他通敵的信件，還握在慕容家手中，隻是未來得及呈奏罷了。七皇子想奪權篡位，必定要拔掉皇後這顆眼中釘，從陳思議的醜聞著手才是上策。”
“我想，那份信件你必定沒有帶在身上吧？”我篤定地說。
“我把它交給乞婆了。那時以為，有生之年，再也用不到它了。”
扳正她的肩膀，沉沉道：“聽命，你聽著，如果不想交出那個東西，我絕對不會逼你，但是，如果你想趁這個機會報仇，我們絕對要讓陳思議一族——不得好死。”
……
入夜，再次坐於金環鯉魚桌旁等著軒轅流光。我有多久，沒在這樣安逸而綿和的環境中等過一個人了？我想愛的那個少年，是否還如往昔一般堅定地愛著我？他那句：心如所願，無憂無慮。那句：一見鍾情，畢生難忘。就像蠱，係住了我，再也無力掙開。
腳步聲傳來，我起身，他正好扶門而進。兩兩相望，卻都沒有開口說話。
“今天，在書房門窗邊的，是不是你？”他仔細關好門窗，有些不自然地問我。
“你怎知是我？”我倒很是驚奇。
“我深諳醫理，對香味異常敏感，你總愛用花茶熏香，很容易分辨。”他的神色仍舊緊張“你……聽去了多少？”
“我，我……”忽然就扭捏起來，難道要我說，我聽到了那一見鍾情？這怎麼是好。
他卻自顧自道：“在我說明對你的情意後，察覺香味漸淡，你……是否從那時便離開了？”我垂首，輕輕點了點。
他仿佛忽然就鬆了一口氣，我以為軒轅流光是豁然於情意的互通，卻不知道自己當日走的太早太早，以致錯過了他們後麵的談話，讓我半生流離，痛苦不已。
“流光，我……”還沒待說完，他忽然握住我的手，驚喜道：“你剛叫我什麼？”
“流光啊，難道說，你想讓我叫你小七？”想起他的乳名，不禁莞爾。
“管他流光還是小七，朝煙，不要叫我七皇子，不要叫我殿下”他急切道“那讓我覺得自己對你而言不過是陌生人，今天，才發現我的名字被你叫出來都是一種幸福。”
心，在這一刻變得柔軟。這個少年，所求的也不過如此了。我柳朝煙如斯幸運。
“流光，容我索求一個過渡，慢慢地去接受現在的關係，容我，慢慢去學會為人妻，為人媳。”我仔細斟酌著用詞，看他剛剛的興奮勁，怕一不小心就嚇壞了堂堂七皇子。
剛才還狀若瘋狂的軒轅流光，現在卻沉默了，我忽然覺得心裏一空，慌亂抬頭，墜入的卻是一雙即將燃燒起來的炙熱眸子，被這樣的看著，仿佛整個人都要著了起來。
“我知道，你冷心冷情，所以絕對不會因為所謂的同情，或者是感動而回應我的感情，朝煙，你願意接受我，對嗎？那我是不是可以貪心一點，你……也是愛我的，對嗎？”
我的笑容亮起，燦爛了漫天星光。
……
他開心地狀若孩童，一把擁住我，輕吻額角發梢，其言信誓旦旦：“生死契闊，與子成說。”
我不相信承諾和誓言，在這一刻隻願意去相信身邊的少年。
“流光，請你，認真考慮後回答我。”如果決定同共進退，那麼他想要完成的事業，身後必須有我的身影。
“假若沒有丞相的慫恿，你是否真的想要奪皇位，謀皇權？”
他直直看進我眼底，有什麼在不斷的破碎，繼而重新組合，仿佛億萬光年已過，滄海桑田的無奈。
“是的，我想。”他的聲音從柔和到一往無前的堅定，瞬間蛻變。“我想站在天和的頂端俯瞰大地，我想所愛的人無憂無慮，我想勇敢以及不懼怕地活著，那麼朝煙，請你告訴我，除了成為天和大帝，我還有什麼其他方法？”
“如此”我撫平他不自覺皺起的眉頭“去做你想做的吧，我會毫無保留地支持你，流光，隻希望你不後悔。”
“你想做什麼？”他終於發現有什麼不對，抓住我的手問道。
“聽命已經告訴了我她的身世，明天，我將隨同其前往香音鎮，尋找那封通敵叛國的書信，有了它，或許你的成王之路要輕鬆很多。”我認真回答道。
“不可以。”他語氣堅定，無可挽回。“我派人與聽命一同前往便可，何必讓你舟車勞累？更何況你手無縛雞之力，這一路凶吉難測，我又怎能放心？”
“你若派人，必是言天言地兩兄弟，七皇子隨身侍衛與一女子共同前往發現慕容忘憂行跡的香音鎮，意欲為何不就昭然若揭？再者，聽命相信並且隻相信我一個人，流光，請允許我小小的任性，不願讓她獨自麵對過去。”我深諳他遇剛則剛的脾性，一點一滴慢慢剖析，懷柔委婉。
“朝煙，你……果真厲害。”軒轅流光苦笑道“那就，問下柳青雲吧，看他是否願意隨行保護你，聽命雖機警，我怕真出了事還是不夠應付。”我詫異地抬頭，正好看到他眼中閃過的不甘，室內頓時彌漫出一股酸味。
“不過，你們不能有過多接觸，不能單獨在一起，一定要讓聽命跟隨左右。”
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小七，你這個樣子很可愛。”他著惱了，臉微紅，以吻封住了我即將再次出口的笑聲。
……
翌日，我依舊起舞，那個黑衣的少年卻沒有出現。看向聽命，她卻點了點頭，示意青雲仍在。
我咬唇不語，後隨風而動，舞一曲《離殤》。在甩出水袖即將離去的時候，終於在綠蔭下看到了他，臉龐藏於陰影之中，辨不出表情。
我上前告知即將遠行的消息。良久，他沉沉的聲音仿佛從雲端傳來，飄渺而不可捉摸：“小煙，很抱歉我不能隨你前往，有比較重要的事待我去解決，你，一路小心。”
我微微吃驚，繼而淡然一笑，自己終究是要求太多，才傷害了他，又在自己需要的時候找他，這才是莫大的不尊重吧。於是福了福身：“抱歉，我太過自私，青雲，那天你送我的話我也同樣送給你，祝你幸福。”
轉身離開，卻聽到身後的低喃，本來以為麵對他不再糾結的心緒重新堵塞，隻因他說：“沒有了你，我如何幸福。”
青雲，我命中注定，欠你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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