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864 更新時間：10-08-02 12:39
塞巴斯驚異接過夏爾拋過來的毛織物，撐大的雙瞳一刻不漏的捕捉著少年的剪影：
輕揚的衣角，優雅的動作，高昂的頭，白淨襯衫下單薄的肩骨和隱忍的堅毅。連綿起伏的驚噓聲中，淡漠的神情自若依然。
晃眼的燈光下，少年的側臉變得模糊，但最熟悉他的惡魔仍能抓住那寶藍弧光下的漠然，它恰如其分的均衡了深諳於眼底的暗淡，它含有生命的痕跡，所以高傲如初，渾然天成。宛然舊日那個範多姆海威當家主再現眼前！
在天地坍塌，世界淪陷之後，仍舊屹立在棋盤彼端直到最後的那個小小的王。獨自一人在黑白色的廢墟前，清冷的目光中沉澱了逾過一切的末世平靜。
也許真的是兩個人單獨生活了太久了……
有時候，三年的時間也足夠承載一個時代。塞巴斯有種恍若隔世的陌生感。
“那……那就是夏爾殿下……是嗎？”一個魔女捂著嘴有些口齒不清的問。
“是個少年……真的隻是一個少年，被路西法大人選中的靈魂怎麼會是一個生命不過十餘載的少年？！”另一個充滿不可思議的聲音跟著響起。
“怎麼不行。這個少年的靈魂，出乎意料的頑強呢。失焦藍瞳下熾熱濃稠乃至張狂的色彩，真是讓人深切了解到了：什麼是貪欲。”
“藍色的眼睛，對上了。墨綠色的頭發，對上了……”魔女們的聲音越來越激動的顫抖。
“不用核對了。你們沒注意到他的腹部嗎？一個孩子有這樣的腹部，在魔界，不，應該說在整個世界上，沒有第二人了。況且路西法剛才也說明了……
惡魔的愛人……該怎樣問候才合適呢……”略帶沙啞的年輕男聲低低的沉吟出聲。兩瓣同樣噙著驕傲的薄唇撇開不易察覺的弧度，細長的單鳳眼裏閃著黑耀石的光芒。
“喂，沙裏爾！你還好吧？你不是一直想見夏爾殿下嗎？幹嘛見到了卻一直低著頭啊？喂，喂！”一身咖啡棕的米達倫不停推搡著身旁緊緊掩麵的沙裏爾。
一直站在一旁的米迦勒——作為堡內以輔助魔界之王照顧他的少爺周全為第一要務的管家，則非常稱職的考慮著：這樣不會著涼嗎？真的是任性的少年啊，需要去取一條披肩嗎？那條深藍色的感覺不錯……
然而就在米迦勒剛要移步時，恍然意識到這並不在自己職責範圍內。剛剛自然得不自然的想法讓一向注意避免越俎代庖的米迦勒疑惑不解。
他盯著強光下幻實幻虛的嬌小身影，一個念頭在心裏劃過：習慣呐，真是可怕的東西……
本來純粹是為了發泄塞巴斯不合他心意的安排的夏爾，卻沒想引來了更奇怪的眼光。這還不是塞巴斯的錯！那隻不稱職的惡魔，僅僅圍上一條淺色幼稚的毯子就把自己帶出來。過去接待外人時，哪一次不是從頭到腳，甚至細微到領結的顏色都是經過精心挑選的。即使夏爾對穿著搭配沒有太多要求，塞巴斯這樣隨便的態度還是讓他不禁心生煩悶：
好歹也是在你的世界的第一次露麵，不覺得該正式點嗎？
完全沒有考慮到嗎？還是根本不在意？
你這家夥，當我是隻能躺在你懷裏的寵物嗎？像你以前偷養的那堆貓一樣？！
夏爾眼眸中閃過一絲塞巴斯頻繁露出的笑容，總是帶著狐狸般狡黠的調侃意味。強烈和倔強的自我不滿的反抗起來。
心情已經很煩躁了，滿大廳嘰嘰喳喳的聲音還很不識時務的不斷震動著夏爾的耳膜。
好吵啊。為什麼連這裏也是這樣。還以為在魔界的生活可以清靜一點……
“咳，咳。”小臉不由得繃起來，嚴肅地輕咳了兩聲，果然成功的驅走了滿屋的吵鬧喧嘩。所有惡魔像是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一樣，都乖乖的緘口。
少年俯瞰著眾魔，不乏威風凜然的開口：
“各位魔民，初次見麵；我是夏爾，夏爾•範多姆海威；是你們的王——路西法從今往後的伴侶。”
帶有少許稚氣的童音好聽且沉穩響徹在安靜的大廳內，清楚地傳進塞巴斯的耳朵，讓倏爾炸開鍋的議論聲瞬間在耳際消失成盲音。
“我的……少爺……”塞巴斯有些失神。目不轉睛的看著夏爾，腦海裏忽然浮現他幾年前性情乖戾，全身長滿了尖利的銳刺卻仍一幅傷痕累累的樣子；又想起他近幾年，像幼獸一樣乖巧的賴在自己懷裏的樣子：任由自己疼愛嗬護的柔軟身體，海藍色的眼眸裏總是一如秋水的平靜，憂傷……
似乎，無論什麼時候，塞巴斯想起夏爾，心裏總會有股衝動。
最初，他認為這種莫名感覺是來自惡魔噬靈的習性。雖然之後想法有所改變，但他也不想否認，這樣符合惡魔味口的靈魂所能給與的刺激——是如何的讓冰冷的黑暗血液沸騰。
比如當下，紅眸惡魔深刻的懂得群魔們仰望少年時眼神中揮灑翻騰著的是怎樣的激蕩。塞巴斯清楚他們的想法，因為是同類。這樣的靈魂，即使不能食用，遠遠的看著似乎也是一種享受。
然，這並不代表他的少爺可以隨意被除他以外的人“欣賞”或是“解讀”。塞巴斯無法忽視那些望向夏爾的一隻隻寫滿了崇拜景仰甚至是愛慕的眼神。心裏一股怒氣不知該遷往何處，暗紅的瞳孔裏甚至都映出了少年被惡魔纏裹的密不透風，強鎖入“深閨”的影像。
他的少爺，不想和別人分享。一點皮毛都不想！
塞巴斯在人界所稱道的“額外服務”的概念在魔界的執事服務範疇裏，同樣適用。也就是，察覺到服務對象的需要，並在服務要求被提出前提前行動，從而增加滿意度的秘訣。
這是最初米迦勒作為執事時的竅門之一。
而此時此刻，通常在“額外服務”之前所需的極盡細致的察言觀色顯然很多餘。城堡主人周身的戾氣，正通過米迦勒的背脊，一波一波勢不可擋的傳遞過來，讓一向冷得像塊冰的管家都不禁直打冷戰。
於是他像往常一樣抽身退避局外，在慣理所允許的範圍，打量著這場華麗舞台上的角色。首先是主角夏爾：篤定又不染塵濁的藍眸，自信的風範在眉眼熠熠的生輝，像一隻來自異國度的精靈，在這個沉悶的世界，衝垮了所有人的視線……
接著眾魔熾熱的崇敬似乎變得理所當然起來，還有路西法的妒火。
慢慢觀察著，米迦勒忽而明朗。終於理解了，為何感情從不外露的魔主會露出那種表情。甚至，他體會到了路西法渴望獨占夏爾，僅僅被自己以外的人看一眼也會嫉妒的心情。
眼看著惡魔們熱烈的歡呼聲已經一觸即發，米迦勒趕忙上前跨出一大步。
“各位注意，”管家提高音量，語調卻與平常講話無異，不參雜任何情緒，伴隨一點自帶的峰回流轉，環繞在恢宏的穹頂下。
服飾統一的魔仆們在管家開口的一瞬間，條件反射般的單膝叩，謹候指示。洪流般的喧鬧聲愕然而止，隻留下一陣陣“嗡嗡”的耳鳴在每個人的耳旁忽遠忽近。
“現在是下午4：00，離下午茶結束時間還有一個小時。在此期間，各位要熟記人類的計時法以及英國維多利亞女皇時代的禮儀。今次的分工和眾仆的職責範圍較以往有很大區別。內容具體包括：洗熨衣物、接待客人、準備晚宴、房屋維修、整理園藝等。每天定時驗收，以保證城堡的良好運轉……”
哇！聽到這，大多魔仆心裏都是一片歡聲雀躍：真的可以親身伺候那個身懷魔界之首路西法大人後代的美麗少年嗎？而且他還是個人類！不敢相信，這種傳奇經曆可是足夠對子子孫孫炫耀好幾個世代呐，甚至光宗耀祖都不為過!哎呀哎呀，真是失態，剛才竟然興奮得忘我了呢！魔仆們內心熱情持續高溫不下，隻是表麵依舊冰冷如霜。
揮袖啟門，米迦勒一邊繼續吩咐細則，一邊迅速地將這群連表情都整齊劃一的仆役領出客廳。
塵土在午後的陽光中繼續慢悠悠的飛揚，空氣並不渾濁，卻讓夏爾感覺頭腦發昏。使勁眨了眨眼睛，睫毛上立刻被晶瑩的淚光粘合得更加濃密水潤，視線隨著一排排攢動的人頭勻速移動，不一會兒，米迦勒的聲音便隔著門依稀起來。一個下午，又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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