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730 更新時間:10-09-04 23:07
正值黃昏,落曦宮,雲溪公主的寢殿。
“公主,自打早朝過後太後宣布您的婚事之後,您已經一天沒有吃東西了,多少還是用一些吧,餓壞了身子可不好。”一旁的拈香一邊軟聲勸說道,一邊為悠若布著飯菜。
而坐在一旁的悠若卻對此置若罔聞,隻是有些呆滯地盯著眼前的罩燈,明亮的燈影中,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拈香看著悠若如此神色,心裏一陣難過,安慰的話到了嘴邊卻是什麼也沒有說出口,她隻輕聲喚道:“公主……”
“呐,拈香,你大我許多歲數,在宮裏也是呆了許多年,是不是進了這宮闈之中便永遠失了自由,是不是也都如我這般宿命?”許久沒有開口說話的悠若忽的開了口,聲音裏透著無法壓抑的憂鬱哀愁。
“公主,您應該自稱本宮的……”拈香不知該如何回答,隻能如此提醒道。
“本宮?嗬,寧可不要這二字,換得一世逍遙該是多好,至少還能守在先生身邊,那也是幸福的……可是現在……身不由己……”苦笑一聲,已是愁容滿麵。
“公主莫要傷心,該忘的人和事就應該早些忘卻,人應該向前看,以後的日子幸福不幸福還是未知之數,公主何必如此……”
“是啊,不認命又能怎樣,許是我的一生就該如此吧……”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歎息聲靜靜地流淌在一室的憂愁之中,顯得有些沉悶。
“那,公主……晚膳……”
“不了,拈香,你知道的,我吃不下……”
“唉,公主應該自稱本宮的……”拈香輕輕歎了氣。
罩燈的燭火忽地跳躍了幾下,寢宮裏也不似方才的明亮。悠若拿起竹簽,將走到罩燈前,將罩子輕緩地拾起,用竹簽輕輕地挑撚著燈芯,屋子裏繼而又明亮了一分。
過了許久,悠若才平靜道:“拈香,就讓我任性一回吧……”
“嗯……”
拈香收拾著碗筷,出了屋,正待轉身離去,卻聽得悠若幽幽道:“拈香,不知為何,看到你我總會想念我的娘親,即使你們如此不同。拈香,若是我的娘親此刻能陪在身邊該有多好啊……”
拈香聽罷,怔愣片刻,再轉身看向悠若,卻隻看見悠若溫雅的臉上泛起思念的神情,思緒似乎飄得很遠很遠。
“這樣的話,公主以後也莫要說了……”說完,便拿起食盒碗筷轉身離去,聲音似有些哽咽。而陷入自己思緒的悠若並沒有看見拈香離去時淩亂的步伐,以及似是在逃離什麼的背影。
曜,元和二十七年八月一日,孝嘉太後賜婚,靈帝下旨,於元和二十七年八月十日,雲溪公主下嫁歐陽世家長子歐陽睿軒。婚嫁是日,十裏紅妝,四國皆曉,滿城盡羨。然,此番婚事實屬匆忙,訂盟完聘不過八日,帝都鄢城流言四起,雖各執一言,莫不是對此臆測紛紛。
——後編《四國列誌•曜國篇•至聖之變》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發齊眉,三梳梳到兒孫滿地,四梳梳到四條銀筍盡標齊……”身邊的一位老人家,約莫六十多歲,卻仍舊滿麵紅光,精神奕奕,聽說乃是六親皆全,兒女滿堂的全福之人,由她上頭是最好不過。
看著明晃晃的銅鏡裏自己的身影,深紅的喜服,深黑的暗紋,這般喜悅而又莊嚴;梳發挽髻,開臉畫眉,塗脂搽粉,熟悉而又陌生的臉;身邊忙忙碌碌卻又滿臉欣喜的宮侍宮婢,還有滿室通明的喜色……悠若不禁有些恍惚。
良人不是先生,還有何幸福可言?先生、娘親、悠揚,你們可看見悠若的身不由己,可聽見悠若心裏的苦,可想到悠若現在的無可奈何?不,你們都不知道,隻放由悠若自生自滅!
不過,這些都不能怪你們,不能怪,悠若明白,隻怕這也是命運的捉弄吧……先生,悠若也許隻能認命了……悠若這樣妥協著,但是心底有一個地方越來越空,越來越虛,也許以後用什麼也填補不了了。
“拈香,認命的話是不是就會好過一點,我,是不是該認命了……”悠若的聲音很輕,雖在問拈香,卻似是喃喃自語。
隨嫁的拈香一直都在,看著明豔卻沒有生氣的悠若,神色恍惚,目光沉寂,心底一陣難受,仿若有什麼尖銳狠狠地劃過心頭,沒有痕跡,卻痛入骨髓。
想要回答,可話到了嘴邊,又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幾次又幾次,她多想將一切都告訴悠若,阻止這場荒唐的婚嫁,可又怕悠若知道真相時該是多麼的痛苦。然而,現在還不是將真相透露的時候,再等等,再等等吧……拈香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
梳妝罷,仍沒有聽見拈香的回答,隻透過那麵明晃晃的銅鏡看見拈香滿眼的哀戚,悠若不禁深深歎了口氣,卻也沒有再說話了。
正待此時,那位全福之人端著那三尺方形蓋頭來到跟前,同樣的深紅深黑,同樣的喜悅莊嚴,卻感覺比身上的喜服更為沉重。傳說這蓋巾是為新嫁娘遮羞,但是她知道,蒙上蓋頭後,她,就永遠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公主,老身將這蓋頭給您蓋上,便可以去至聖門了,迎親的人和轎子都在那兒呢。公主這般貌美,駙馬也是出色得緊,兩人兒真真般配,老身在這裏給公主道喜了……”
隨著一聲高過一聲的道賀喜樂,悠若倚著拈香緩緩出了落曦宮,眼前一片喜紅,遮了眼,看不清前方的路,而身後浩浩蕩蕩地跟隨著宮侍宮婢,都一起朝著宮門“至聖門”徐行。
至聖門,延伸出的是那條貫穿琥珀湖的大道,原是沒有任何守衛的,今,竟在兩邊站滿了禦衛,筆直挺立,很是嚴謹。隨著悠若的轎子行過,一個個禦衛便一邊單膝跪地,一邊齊聲高呼“恭送公主”,抬眼望去,看不到頭。路,還很長,湖岸,還很遠。
八抬眠轎、儀仗開道、旗鑼傘扇、花轎迎親……倒是樣樣不少,紅幔翠蓋在道上平穩行進,雖說長路漫漫,但還是很快便上了湖岸,新郎已等候多時。
但見新郎身著一身深黑底色,暗紅花紋的喜服,紅綢束發,然,即使如此絢麗的顏色也仍舊掩埋不了他滿身的溫潤雅致。
歐陽睿軒端坐在一匹棗紅馬上,看著越來越近的眠轎,俊雅的麵容上掛著溫和的笑容,似是對這場婚事很是期待。隻是若是看入眼底便可發現其溫潤的眼底一片平靜,清明如上好的冷玉,觀之溫暖,處之寒心。
半個時辰之後,終於到了歐陽世家的大門,下轎跨火盆,拉弓射轎門。
歐陽睿軒和悠若等眾人步入大堂,悠若步紅氈,由喜娘相扶站在喜堂右側位置,二人皆遵讚禮聲動作。
隻見大堂高坐上竟是當朝太後,眾人莫不是俯身叩拜,心裏不由想著,由身份如此尊貴之人主婚,可見歐陽世家榮寵非常。不過當初這門婚事也是由太後親自賜下的,今日主婚看來也是合情合理。
雖說歐陽家長子不在宦海沉浮,但是將商道經營得有聲有色,也是難能可貴,太後此番,獲益亦是良多。
身著豔麗宮裝的宮後上座於堂,喜形於色,可是她的笑容似有深意,而歐陽謙仍然一身紫色朝服,淡漠地坐在另一邊等待著新郎新娘的叩拜。歐陽睿軒見此,挑了挑好看的眉,唇角泛起一絲笑意,暗含了譏諷與清冷,卻也在恢複一貫的溫和之後稍縱即逝,讓人抓也抓不住。
“行廟見禮,奏樂!”讚禮者高聲道。
歐陽睿軒與悠若詣香案前跪,皆跪!上香,二上香,三上香!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三跪九叩之後,再拜天地。
“一拜天宇大地……”
“二拜太後高堂……”
“新娘先拜夫君……”
“新郎再拜……”
“等等,如此熱鬧,怎可少了本王呀?”還未等讚禮者說完跪拜詞,便有一聲音穿堂而過,聲音不高,卻如久藏的醇酒般在眾人的心頭醞釀開來,惑人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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