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715 更新時間：12-02-23 02:20
“萬能的創世主神賜予大地光芒，
不同的部分承受的多少也各不相同
——明亮的輪廓中出現諸神，
黑暗的縫隙裏滋生惡魔。
魔王迪賽裏歐用果實引誘海神汐拉芙。
邪惡的芬芳，
墮落的甜美，
在品嚐中悄悄奠立……
禁忌之子格倫斯的誕生，
將虛偽的表象撕裂。
主神震怒：你們已忘記感激之心，
擾亂光與暗的秩序！
主神說：我即孕育！我即休竭！
最初，也是最後的，
神魔共存時刻。
煉獄中扭曲著副帝蘇諾的悲鳴，
像在懺悔混濁的罪孽……
——《大陸創世書•譴責與審判》”
格倫莊重端正的坐姿，使他身下粗糙的木椅，宛若鋪滿了黃金和天鵝絨般華貴。
絲質暗花長袍服帖的勾勒出酷似加西亞的身形，與加西亞相同的五官因眸色和發色的不同而顯得尤為高貴柔和。
——溫暖的光線渲染著靜態畫麵，是如此優雅完美……
如果忽略掉硌著他脊背的那把奢華璀璨的細劍的話。
“……格倫被海神藏匿在取自混沌之初的一截生命之木裏，沉入坎德森林的禁湖湖底，躲過了那場災難。”撚起乳白的羊皮紙上端，加西亞一手斜挑著劍鞘，姿態隨意的研究地圖，“在那之後，主神創造了人類。”
兩眼空洞的盯著黑黝黝的地板，厙洛努力消化加西亞傳遞的真相。
“哦，人類！創世以來最劣質的玩偶……”
嗤笑的唇角尚未拉高，格倫堪堪住口——他聽見加西亞撥動劍柄的輕細聲響。
“我討厭威脅。”
圓潤的手甲清淺的搔刮著平整的桌麵，格倫蹙起眉頭，一隻手掌覆蓋在水晶酒杯上——拿開時，杯中注滿了醇香誘人的葡萄酒。
“我不介意你繼續討厭。”
羊皮紙越過格倫的肩膀扔在桌麵上，加西亞收回握劍的手，坐到格倫對麵。
“三年前一次偶然，我得到了一本傳說中魔族的古老典籍，格倫之父族魔族的密宗……”
厙洛抬頭瞥了加西亞一眼。
“你又一次提醒我要對你心存感激嗎？”格倫挑高半邊長眉，探出粉紅的舌舔了舔下唇，用戲謔嘲弄的音調詠唱：
“曾蒙受湧自如此深邃的泉源的恩德，
為我開了一劑甜美的良藥。
正如一位好琴師為一位好歌手伴奏，
他把琴弦撥得絲絲入扣，
從而使歌手更加悅耳地一展歌喉……”（摘自但丁《神曲》之天命）
這，就是他與人類的差別？毫不掩飾的厭惡與蔑視！！
身為虔誠的子民，這片大陸上的每一個人類，厙洛不可思議的聽他輕賤頌曲，有些怪異又不知所措。
“不錯，比上一次唱的完整。”加西亞顯然對於這位禁忌之子的無禮言行了然於胸，他輕叩著木桌的邊緣，一字一句的說：“學會做一個普通的人類，會讓虛弱的你感到好受一些。”
格倫笑了。
異常魅惑的笑容仿佛滲透到心靈，令觀者全身被一種陶醉般的恍惚和渴望所占據。
金棕的眸子帶著壓迫力，一眨不眨的望進那雙懾人心魂的妖豔眼瞳，加西亞徒然繃直了肩背。
飛快的取下腰間細劍，流光奪目的劍身在橘黃的油燈下劃拉一道弧——又一次抵上格倫不見起伏的前胸。
格倫瞬間收斂起笑容，興致索然的品了一口美酒。
“下次，你該試試不帶那把可惡的劍。”
加西亞笑而不語。
暗淡的火光不能給予足夠的輝映，他的雙眼隱在陰影之中，猶如沉寂的瑰寶，一線幽光在最深處悄然閃爍。
先前不善的氣氛，似乎得到了緩和。
“姬納還在王宮？”
示意厙洛到自己身邊來，加西亞將細劍遞給他。
厙洛再木訥，此時也發現這把看起來隻能作裝飾用的細劍，其實是格倫敬畏的所在。
“大公的小兒子最近愛上了獵豹和豹女。”
格倫揚起臉，朝環臂抱劍的厙洛熟絡的擼擼嘴，“過來一起坐吧，懂得享受是身為人類不可或缺的趣味之一。”
邊說，他邊重重敲了敲桌麵，加西亞的麵前隨即出現兩隻與他手中相同的酒杯，殷紅的色澤彌漫著果實成熟的佳釀芳香。
微不可察的拽了一下衣料，厙洛漠然的轉過身背對他。
這是一種幼稚的回避態度，暗含弱勢。剛才的衝擊實在太大了，大到厙洛此時還無法平視格倫的臉，無法接受格倫這個“神魔後裔”身份的存在！
格倫輕歎：“那天，明明看見你蹲在湖中深情凝望我……”
額角有根青筋突跳了一下，厙洛悶聲道：“天神知道，我不過是在好奇一隻會騎馬的猴子。”
格倫一時哽塞，不悅的指責加西亞：“劣性，自你開始。”
厙洛寡言，反擊卻往往直接且有趣，加西亞對此深有體會。
似笑非笑的曲起手肘，加西亞意有所指的調開話題：“示弱一向是你的強項。”
“我即是你。”格倫挑眉反譏。
加西亞表情溫和的眯起眼。
“嗬，人類！畏懼強大，畏懼異端，畏懼無畏，”格倫不加掩飾的鄙夷，“那些高座上的人類欣賞他人的臣服，踐踏和奴役低賤者令他們享受到黑暗的膨脹般的滿足感——在力量與力量之間不等的狹間裏沉溺自己醜陋欲望的人類，示弱會更加容易得到信任。”
“適者生存。”加西亞頷首示禮。
格倫麵露無奈。
注視著打磨成大大小小的菱形的水晶杯壁，朦朧的重影被擠壓扭曲的反射在不同的鏡麵上，古怪中透著一絲落寞。
“屬於我的時代已經不在了，或許從未存在過，重生不過是一場無聊的遊戲。”格倫力求表達的感傷與他平淡的神色格格不入，火光璨動，在他的眼睛裏，猶如密林之中的湖水那幽靜湖麵上的一點星光。
“或許寂寞太久，我渴望這片大陸因我而沸騰……”
此時他的渴望注定要沉澱——加西亞絕不允許任何不確定的事情發生。
“那麼，祈禱他們能再好好活上幾年吧。”加西亞舉杯，“敬副帝蘇諾！”
“如你所願。”
飲下甘甜，格倫淡漠的餘光掃過厙洛的脊背——鬥篷下巨劍的棱角，幽暗不清。
泛白的晨暉冉冉透進窗口。
樓下有醉漢用公鴨似的嗓子在唱歌，那硌耳的聲音簡直跟曠野上嚎哭的狼差不多。
枯黃的野草盤曲在已經出現裂痕的石磚縫隙中。石磚鋪就的道路在城內縱橫延伸，兩名旅者的背影漸行漸遠，消失於敞開的城門外。
格倫倚著窗欞，目光從城門處慢慢收回，中途隨意的落在一點。
那裏是朝聖廣場。
廣場中心矗立著四個絞刑架，兩個絞刑架上吊著罪人僵硬的屍體。格倫能清楚的透視到死者的臉，那種麵臨亡逝之際的痛苦、恐怖、不甘，永遠刻印於窒息的瞬間——沒有人類自以為是的可笑的贖罪或奉獻之情在裏麵。
飲下最後一絲奢靡的酒液，格倫優雅的離開窗口。
這時，一道嬌小單薄的身影跟隨著一隊整齊的黑藍製服騎兵，從窗台下通過。
轉身的霎那，格倫認出那張偷偷向上仰望的臉——是姬納。
漠然的打了個響指，格倫憑空消失。
再次現身時，他站在一間充滿甜膩馨香的華麗臥室裏。
裝飾著流蘇的天鵝絨窗簾阻隔了窗外晨光，燭光早已燃盡，室內還在夜的懷抱，一片漆黑。
低垂的紗幔內，寶藍與淺金的繡花床幃上隱約可見一截雪白的小臂。
格倫雙掌輕輕合拍，三隻水晶酒杯一瞬間擺放在了壁爐前的鏤花小圓桌上，一壺見底的葡萄美酒被圍繞其中。
格倫眯眼環視了一圈，舉步拉開那扇雕刻繁瑣的門。
幾乎在門開的同一時刻，他繃直了小腿，肅容如鑄。
天生的預警，蛇一樣冰冷的寒意由內而發，一層層包裹……
門外，大公的小兒子莫奈瓦侯爵正一臉玩味的守候在走廊上，姬納麵無表情的跟在他身後。
“早上好，佩裏埃爾子爵。”莫奈瓦曖昧的睃視“加西亞”身後尚未閉闔的門，“希望我父親的侍從女官，令你渡過了一個美妙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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