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849 更新時間：10-05-21 19:32
秀林倒底還是不顧母親的阻攔，來到了前廳的穿堂間兒。
這穿堂間，是兩個廳之間的一個小夾壁似的所在，要是砌起來，那就是個夾壁，不砌起，就隔出來兩間屋子。
若有個人悄無聲息的站在那兒，前廳的窗上再籠著紗，根本是看不出什麼來的。
秀林到那兒的時候，管家婆已經得了吩咐，把原先在這兒值事的家人調開，當然，也都許了好處，讓他們不得聲張。
此時，廳上的氣氛已經相當融洽。
一絲兒也品不出才剛兒的箭拔弩攻。
秀林站著，聽著裏麵父親和應老爺你來我往說些議論著一些外頭場麵上的事兒，發著評論感慨，就是沒聽到自己想聽的，心裏老大的沒趣兒，覺得自己立這兒終究不是什麼事兒，便轉過身，準備回去陪陪母親。
“苗兄，你最近可有到乾道巷去？”就在她要轉沒轉的當口兒，突然聽到應老爺壓低了喉嚨來了一句。
乾道巷是城西頭的一處巷子，裏麵據說都住了些手藝人，府裏日常需要的一些家什多到那裏去采買，秀林在一旁協助母親管理家務，所以，知道。
“這兩日，沒過去。”父親也壓低了喉嚨。“你家玉鵬倒底怎麼個心思？我這女兒雖然粗笨，承繼不了香火，也是我家夫人心上的一塊肉兒，，他這推三阻四的，也太說不過了吧！要不看在你我多年的交情份兒上，我斷不會這樣饒過他。”
“苗兄，兒大不由爺啊！”應老爺歎了口氣。“不瞞您老哥，他這回來了半個來月，自打上次被我訓斥一頓後，我到現在就沒再和他碰麵，他母親又一味寵著護著，唉——”
“那依你說，他倒底想怎麼著？”苗老爺沉吟了半晌，才又開口，“我家秀林，眼瞅著就十七了，這兩家的婚約，城裏城外，誰人不知，哪個不曉，你說，這要是有個萬一……”
“苗兄，放心。”應老爺好言安撫，“我今日回去，一定和那渾小子把話言明，隻是，若那小子心意已絕，怕是秀林丫頭要受些委屈了。”
秀林心一沉。
委屈？指的是什麼？！
“應兄，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隻要應家少奶奶的位子是秀林的，其他的，但憑他了。”
“苗兄果然是知書達理啊！”應老爺喜笑顏開（雖然看不清，但秀林就是聽出來了）“你放心，秀林過了門兒之後，我們夫妻絕對不虧不得她的。這孩子可以說是我們看著長大的，你就放一百個心吧。”
“您應兄的話，我自然是相信的。”父親亦十分欣喜，“待會兒我就進去和夫人說去。”
“今天的事兒，實在是對不住啊。”應老爺似乎已經放下心來“明日，我讓夫人過府來陪罪。”
“這就不必了吧。”父親客套著。
“一定要的，這是一定要的。”應老爺堅持著。
秀林帶著滿腹的疑惑，默默的，如同來時一樣，躡手躡腳的離開。
“哎喲，小姐，可來了。”秀林剛剛轉過二門，就見對麵，管家婆腳不點地的過來，看見她，拍著腿，長舒了口氣。
“敢是母親有事？”秀林緊張了。
“不是。”管家婆趕忙搖手，小姐孝順，夫人若有個什麼，準急壞了，“是夫人讓我過來瞧瞧，怕被老爺發現了不好。”
“喔。”秀林點了點頭，“我本來就打算轉回去呢。”
“小姐，放寬心吧，老爺一定會為你做主的……”管家婆一路上緊著勸說，就怕秀林想多了。
秀林一路無話，回到母親房中，娘兒倆個，牽著手，敘了些家長裏短的，無非是秀林不在家的時候，上下有些什麼，秀林也把自己在草廬裏聽到見到的一些事兒說給母親聽，讓母親寬心，盡些撫慰之意。
說話間，下人掌上燈來。
秀林就在母親房裏用了晚飯。
苗夫人擔心女兒勞累了，吃好飯，便響大丫頭碧蓮送小姐回自己的院子裏，叫翠燕她們早些安排小姐歇息。
“夫人房裏有些什麼，盡快報與我。”秀林到了自己院前，囑咐碧蓮。
碧蓮應了，去了。
“翠燕，你明日悄悄到府外頭，找黃媽媽進來。”秀林等碧蓮走了，進到院子裏，低低的吩咐翠燕。
“敢是小姐要些什麼頭花？”翠燕覺得古怪，小姐妝飾方麵的用度極為儉省，一來小姐心思靈巧，本身就會繡會做，有不少花樣兒，還是小姐教給黃媽媽的，二來，小姐行事兒仔細，一年多前添置的頭花繡鈿還都跟新的一般。現下，夫人說好了，卻還病著，小姐卻要叫黃媽媽進來，聽著就讓人不解。
“你讓黃媽媽帶些繡線進來。”秀林也不多言，隻囑咐了一句。
翠燕見小姐麵沉似水，也不敢多問，主仆三個悶坐了會兒，秀林經下午這一番折騰，人也的確是乏了，坐了會兒，就吩咐打水來，洗漱，翠燕翠衣兩個急忙安排了床鋪，服侍她睡下。
一夜無話，第二日一早，翠燕就按著秀林的吩咐出了門去尋黃媽媽。
翠衣在房外，聽見秀林在裏麵咳嗽，急忙進去，見秀林已經坐起來，趕忙過去拿衣裳給她。
“翠衣，你可知道乾道巷？”秀林對著鏡子自己梳著頭，一邊和翠衣說話。
“婢子知道。”翠衣點了點頭，“我爹的一個徒弟就在那邊。”
“哦？”秀林挑了下眉，沉吟不語。
“小姐有事兒？”翠衣不知道秀林是怎麼了，突然問起這個所在。
“你那位師兄為人如何？”秀林卻不回答，問了個莫名其妙的事兒。
“小姐。”翠衣誤會了，“婢子今生是不想嫁人的。”
“不是，”秀林搖了搖手，看了眼外麵。
翠衣跟在她身邊也有日子了，她的行事眼色，都瞧出來不少，看她這樣，忙走到外麵看了看，隨後回進來，搖了搖頭，意思，外麵沒什麼人。
“你過來……”秀林抬手喚她到跟前，附著耳朵低低的說了幾句。
“小姐！”翠衣張著嘴，半天回不過神兒來。
“行嗎？”秀林問。
“小姐放心，這一點兒事，我那師兄還是做得到的。”
“好。”秀林站起身，自梳妝匣裏拿出鑰匙，到裏麵打開櫥櫃，取出一個包裹，裏麵是她的私房銀子，取了二兩，遞到翠衣手裏，“這個算是他的辛苦錢，事成之後，還有謝禮。”
“待會兒，用過飯，我這就去辦。”翠衣接過銀子，收好了。
正說著話，外麵傳來小丫頭的說話聲，早點送來了。
吃過飯，翠衣囑咐了小丫頭機靈一點，聽著小姐吩咐，便出了院子，自去辦秀林交待的事體。
秀林命小丫頭沏了壺茶，放在案上，自己從翠燕收拾的包裹裏翻出昨天從草廬裏帶回的繡棚，拿起針，細細的繡了起來。
小丫頭們在外麵見小姐繡活兒，不敢打擾，也到房裏拿出自己的活計，掇了幾條小凳，坐在廊下做了起來。
一時間，院子裏靜寂無聲，隻有樹上的鳥兒時不時發出幾聲清脆歡快的鳴唱。
“小姐，黃媽媽來了。”約摸過了一頓飯的時候，翠燕回來了。
“請進來。”秀林放下繡架，翠燕趕緊收起。
“秀林小姐，您好啊！”隨著話音兒，一個簪花抹粉兒的半老婦人一搖三擺的走了進來，見了秀林，搶上前來就作揖，“多日不見，小姐出落得越發水靈了。”
“翠燕，給媽媽上茶。”秀林站起身，客客氣氣的讓著。
“小姐快坐下，折殺我老人家了。”黃媽媽說著，老實不客氣的側著身坐在秀林對麵。
翠燕暗暗撇嘴，還是吩咐小丫頭送上茶來。
“不知道小姐今日召喚老身前來，有什麼吩咐？”
“一來，繡線沒有了，想跟媽媽通融些，”秀林含笑，擎著帕子在頰上按了按，“二來嘛，想跟媽媽打聽點兒事兒。”
“小姐，您說。”黃媽媽也是各家各戶走慣躥透的人，眼一搭就能瞧出個八九不離十來，她一眼就看出來，秀林買繡線不過一個托辭，打聽事兒才是真的。“但凡老身知道的，一定知無不言。”
“前些日子，”秀林對翠燕使了個眼色，翠燕便走出去，掩上門，還把小丫頭們也叫到自己的屋子裏去，方便小姐說話，“聽母親房裏傳出話兒來，說是媽媽在外聽說了一些應家公子的事兒？”
黃媽媽一聽，臉色就不自然起來。
她是走慣說慣了的，自然曉得各樁事兒的大小輕重。不過，她前次在苗夫人麵前說叨的時候，已經得了苗夫人話和賞，教她莫要再提了。黃媽媽自然明白這是苗夫人一片愛女之心，人家好好一個姑娘，要模樣兒有模樣，論性情有性情，逢著這種事兒，自然是要回護的，因此一聽秀林這麼單刀直入的，不覺有些為難了。
“媽媽請放寬心，我要知道這些，隻是讓自己個兒有個底兒，往後行事兒，也好拿捏分寸。”秀林多少機靈了，一看黃媽媽一個老說嘴的這個樣子，情知母親那邊兒早就弄好了的，索性也不繞彎子，直抒胸臆，一麵說著，一麵自袖裏摸出一個小包兒塞進黃媽媽手心裏，“但求媽媽可憐可憐我，告訴我一些吧。”
黃媽媽一摸手裏的包，她是老活兒了，手裏有數目的，馬上就曉得這起碼有五兩多銀子，夠自己一家兩個來月的花銷了，再看秀林說著話兒時眼淚汪汪的，看著就可人憐兒的模樣，心下又是歎又是憐。
“姑娘啊！這事兒，我說，你就權當聽故事聽聽，可別往心裏去，這世上，好些個事兒，前段兒是這樣子的，看著沒指望，保不齊，捱過些日子，就好了，啊！”
“媽媽，您說的，我記著就是了，我總知道媽媽是為我好的。”
“誒，我說姑娘啊，這男人啊，沒成家的時候，總有點兒花花草草的事兒，隻要不犯渾，成了家，就收了，那啊，還是好的……”黃媽媽把銀子收好，就把自己聽到一股腦兒全抖擻了出來。
原來，那應玉鵬早在半月前就悄悄回了應家。回到家裏，便直截了當的和父母商量，要退了苗家的親事，應老爺一聽，當場就翻了，訓了他一頓，應玉鵬自那以後，便日日不著家，天天留連在煙花柳巷，黃媽媽到煙花地裏兜攬生意的時候，聽說他如今正跟宜春樓的頭牌媛娘打得火熱，聽說還要幫媛娘贖身呢……
“……那媛娘是宜春樓的頭牌，要贖她，談何容易，沒有千兩紋銀，隻怕就是個鏡中花水中月，姑娘隻管放寬了心，隻要應家老爺夫人不鬆口，他們這樣的人家兒，是斷不肯讓一個青樓女子進門的……”
“小姐！”翠燕送走了黃媽媽回過來，見秀林仍舊坐在案幾邊兒上，眼神兒呆呆的，心下不由的忐忑起來，出聲喚道。
“黃媽媽走了？”秀林這才抬起頭，問。
“是。”翠燕點了點頭，剛剛她在外麵守著，聽了個七七八八的，很為小姐不平，“小姐，這些個，您不要放在心上，應公子是沒看見小姐，隻要他見了小姐，定會回心轉意的。”
“是嗎？”秀林笑了笑。
“小姐，”翠燕正要說些什麼，就聽院子裏有人說話。
“翠燕！小姐！”
“喲！是臘兒啊。”翠燕出來一看，是夫人房裏的臘兒，趕心迎上去，“什麼事兒啊？”
“應夫人過府來了，夫人讓小姐過去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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