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  第十四章 蒲月島上的哀鳴

章節字數:2715  更新時間:10-04-16 2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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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蒲月島是一個分布著大大小小湖泊的候鳥保護區。比人高的蘆葦蕩,幽深的濕地,植根在水裏的高大杉木組成了這個島湖,它們如同威武的衛兵,保護著小島。因為島內有一片人跡未至的沼澤地,為了人的安全,誌願者們拉上了鐵絲網、豎起了警告牌,不許遊人入內。鳥兒倒覺得那片沼澤是天堂,食物豐富,環境安逸,爭相在附近築巢繁衍。

    近幾年不知什麼原因,大批的候鳥像失去了方向感一樣,亂撞在鐵絲網上死去,研究人員認為應撤下網子,還鳥兒們一片自由的天地,於是觀鳥的人被攔在了沼澤地外圍,隻有周圍的小島可供遊人露營。

    那天早上,天氣很好,陽光和暖風將灘塗上的泥巴烤得硬實了許多。英子和幾個同學想要近距離接觸鳥兒,瞞著帶隊的導遊冒險攀過警戒線,踏過了灘塗。沒想到中午就陰起天下起雨,灘上的泥土喝飽了水,又恢複原先的濕軟、凝濘。英子她們尋找候鳥的蹤跡,哪裏還顧著天氣?等到深入中心的時候才發現太陽不見了,霧靄埋埋地辨不清方向,迷失在沼澤濕地附近。本來她們還可以用手機跟外界聯係,但是保護區為了減少對於候鳥導航係統的傷害,屏蔽了手機信號,他們就連唯一的聯係方法也失去了。

    小曦跟我趕到的時候,見到了英子的爸爸。正在外地出差的他一路趕來,顯見地憔悴:眼眶凹陷,麵色青白,顴骨突兀地橫亙在消瘦的臉頰上。英叔叔是N城交警大隊的隊長,跟公安消防部門的人都熟悉。他直奔救援隊的車,鑽進車裏,不一會兒又踉蹌著下來。另一個中年男人也跟著下了車,拍拍他肩膀,遞給他一支煙,倆人沉默地吸起來。

    遠遠地看著,我想要上前去詢問一下英子班上的帶隊老師,之前和現在的情況除了救援隊隻有她最了解。小曦卻死拽著我不讓我過去。我心裏莫名竄起一股邪火,一連幾天積攢的怒火,全部發泄在她身上:“你能不能堅強點!總是這麼懦弱無能,總是擺出一副需要別人保護的柔軟樣子!現在英子生死未卜,沒有人再保護你了,沒有人再為你出頭!你如果還是英子的姐妹兒,就別TM攔著我!”

    小曦的眼中氤氳著濃濃的霧水,她什麼話都不說,就是死命拉著我的胳膊。氣力在鼓起的一刹那又被生生噎了回去,眼前的景象模糊了。告訴自己不要哭,還不夠亂的嗎?卻還是不爭氣,淚攔都攔不住,前赴後繼地往外湧。沒有誰再敢靠近那條黃色飄帶阻隔出來的警戒線,仿佛不去觸碰,就不必接受現實。

    英子父母決定離婚,她已經年滿十八歲。家中發生這樣變故的時候,正好是她備戰高考的關鍵時刻。心中早有打算的她,好像根本就沒有被這事影響,以全市第一名的成績回報了父母無休止的相互爭吵、漫罵。她十分獨立,自從進了大學校門之後,就沒跟家裏要過一分錢。打零工、做家教、端盤子……隻要她有空閑,就去找兼職。聽她說起過父親,卻每每在提到母親時隱去笑容,我們明白她的心思後,也就小心翼翼地避免跟她談論這個話題。表麵上她總給人一種大大咧咧、馬馬虎虎的感覺,其實堅強也是有限度的。

    再呆在那島上,也隻是徒增煩亂,我們索性回來。

    三天過去,仍舊沒有消息。新聞媒體齊集當地,與其說是等待關注不如說是盼望期待,樂災幸禍,恨不得趕緊出點兒什麼事。救援隊循著他們的足跡踏過泥灘,進行地毯式搜索,卻沒有再深入沼澤中心。濃密的蘆葦形成了一個天然的屏障,遮擋太多,霧水又重,想要繼續前進,隻能等到天空放晴。所有人能做的,隻有等。生的希望漸漸流失,多一天便少一分。

    陰雨連連,天公似乎沒有展顏的意思。雨水不停地揮灑著濃密的陰鬱與惆悵,纏綿悱惻、意意猶猶。仔細聽著那雨,仿佛在細述著一個故事:故事的開頭飄行於茫茫的天際,結尾卻幻化成帶著圓潤的漣漪。

    操場上有些冒雨踢球的學生,零零散散地分布在綠色的草坪上。我坐在露天的看台上,隔著一層細密的雨霧看著跑動中的人。

    生活的節奏和步伐,有時會因一個沉重的音符而顯得蒼惶無措。在此時,在彼時,凝聚成一個節點,堂而皇之地敲擊著最脆弱的地方。

    蒲月島還沒有消息,我卻不得不回老家,為了姥爺的葬禮。一片淅淅瀝瀝的哭聲中,人推進了煉爐,化為一捧白灰。原來生命最後的形狀,是那麼渺小,僅僅由一個長方形的盒子,承載了所有腳步與記憶。媽媽曾經說在我小的時候,家裏人商量著給我起正式的名字,姥爺說:“人之於世猶如螻蟻孑孓,不要把自己個兒看得太重,也別輕賤了身體。渺字就挺好,宇宙中一粒微塵,遠看就小,細觀則大,隻待有心人。”從此,杳渺就成了我。

    姥爺生前人緣極好,來的朋友、同事非常多。媽媽是長女,理應由她奔忙應付。說應付,實不為過。本來沉痛的心情又增加幾分疲憊,還要強打起精神。姥姥多年的心髒病,不能大悲,但誰又能控製得住七情六慾?我們這些孫兒孫女們,隻能盡量勸慰,哭哭咽咽又是一陣。

    老家有太多故去親人的記憶,像一麵麵水銀結成的鏡子,忽閃著破碎的來臨與重聚。不愛這困頓的反複,因困頓最懂得追逐隱藏的愁緒。兩天之後,我返回學校。

    “怎麼在這兒淋雨?會生病的。”一把柔軟低沉的聲音潤上心頭,透著濕濕暖暖的關切。感覺身上披上了一件帶著體溫的衣服,我抬頭看來人。

    榮遠澤。

    他看著我,微翹著嘴角,卻不像是在笑。眉宇間的清明、滌蕩是我原來從不曾看到過的。他見我不回答,微蹙起眉,“家裏都還好吧?”他在我身旁坐下,挨得很近,“節哀。”

    “嗯。”我輕輕地答應著,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幹淨的朝陽般的溫度,和這陰柔的雨,真是不相稱,“沒事了。”我淡淡補了一句,卻不願意直麵他耀眼的目光。心中突然漾起一波暖意,順著搏動的血液,堅韌而不容抗拒地壓入四肢百骸。溫暖,我在這個時刻最最需要的感覺,竟讓我想起了迷失在沼澤濕地的英子。又有誰能抵擋那冷酷噬骨的晝夜帶給她一絲溫暖?那該死的沼澤!那該死的候鳥!若不是它們……

    我微微顫抖著,將身上的衣服攏緊:“你說英子能找到嗎?”如果有一天,失去了那暖意的重,我會不會再也承受不住它留給我的離去的輕?

    “冷了,別坐著了,回去吧?我送你。”他用手肘碰了碰我,偏頭用商量的語氣跟我這麼說著,好像不知道該怎麼哄我一樣。知道他不想撒謊,這一刻卻痛恨他的誠實。

    我看看他,搖搖頭,“心意我接受了,衣服留下,回頭洗了再還你。”

    “這就要趕我走了?”他轉回頭目視前方,說出來的每個音節都帶著不舍和隱忍的味道。我想讓他走。剛要開口,他搶在我前頭:“我陪你。”語義堅決。這樣的情況下,我真不知道還要說什麼。

    突然,他偏過頭看著我,濃眉上揚,眼尾那抹淡淡的柔光藏在豐厚的羽睫之下:“有隻小鴕鳥,受傷了之後總是把頭埋在自己的翅膀下麵。這次,它傷到了翅膀,頭如果還埋在那裏會疼,疼得哭出來,所以我的肩膀願意借給這隻小鴕鳥。”

    我了然的笑望著他:“這次終於沒有拿奇奇怪怪的東西來打比喻,那我就勉為其難,鴕鳥依人一下吧。”低眉看看那肩膀,歪頭靠上去,許久悶聲道:“硌得慌,你太瘦。”

    “是嗎?”他聳聳肩。

    “嗯。”

    他給的,是如此適時而揪心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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