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006 更新時間:23-04-28 14:26
武夷的書房雖然不大,但采光很好,家具看似頗為隨意地擺放在一起卻不失協調,整個房間都顯示著主人是一個風雅且有品位的人。根據屍體上顯示的傷勢來看,他生前曾與人發生過肢體上的衝突,但是書房內的擺設卻沒有變亂,所以規模應該不大。至於那隻打碎的茶杯,很可能是武夷在喝茶時毒發,茶杯從手中滑落摔到地上。桌子上的茶盤裏放著一隻錘紋龍香壺,茶壺裏還有大半的茶。
陶不言抬手倒了一杯茶,茶湯是清透的淡紅色,映著瓷白的杯子,煞是好看。但他剛端起來,茶杯就被一隻手奪走了。
“什麼都聞可是會害了你!”說著路景行取出探針,在確認茶裏無毒後才把茶杯還給了陶不言。
“這不是有路大人你嘛!”陶不言微笑著說得如此理所當然,那笑容落在路景行的眼中是如此地炫目。他將茶杯湊近,聞到一股花果的芳香中間似乎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水果酸味,“這「紅顏醉」真不愧是招牌,我覺得它比王城官家茶坊裏的招牌還要勝出幾分。”陶不言讚歎道。
“皖州素來以茶聞名,能在這裏揚名自是得有些真本事。不急,等案子有了眉目,你可以親自嚐嚐桑植茶師這名滿皖州的「紅顏醉」。”路景行看到他眼的向往接著口說道,接著他又用探針檢測了下茶盤中的彩色酥點,“這酥點也沒有毒。不過這品相未免太上不了台麵,完全不像是弗蘭茶坊這種官家茶坊裏的東西。”
陶不言拿起最上麵的酥點,被人咬了一半,很可能是武夷。路景行說得沒錯,這搭配「紅顏醉」的酥點,除了顏色豔麗外,用料可謂隨意至極,做工也很粗糙,樣式也非常普通毫無精致可言,最主要的是還散發著一股能甜死/人的甜膩氣息,就連喜愛此類糕點的陶不言也實在無法說出它好吃這種話來。
“酥點也沒有毒的話,那武夷又是怎麼中的毒呢?誒,”陶不言端詳著手中這半塊酥點,發現上麵有些淡粉色的粉末,若不仔細還真得很難發現,“這個不像是糖霜。”
路景行用探針撥弄著它,“探針沒有變色,應該是沒有毒,那麼可能是迷/藥。”
“武夷是被毒死的,凶手沒有要必要給他下迷/藥。這麼說,很可能是有兩個人動了手。一個人先給他下了毒藥,接著另一個人給他下了迷/藥。武夷中了迷/暈後昏迷,在昏迷中毒發身亡。但是迷/暈他的人又是什麼目的呢?”說著陶不言抬眼打量著書房,“難不成是為了房裏的什麼東西?”
“也許。”路景行答道,“我去搜一下別的地方,說不定能發現點什麼。”
陶不然點點頭,轉身看向書架,他覺得武夷一定並不怎麼喜歡讀書。書架上沒有多少書,那幾本裝門麵的四書五經落滿了灰,但旁邊的詩文集和茶經到是經常翻閱的樣子。尤其是那本《蘭陵風雅集》,武夷看上去應該很喜歡,經常翻閱,書脊和書角都有些磨損。陶不言取下來發現,這竟是一本善本。
“誒?”感覺腳下好像踩到了什麼東西,陶不言蹲下身,在書架下的架腳邊發現了一隻銀色的小鈴鐺,這明顯不是武夷身上的,說不定是凶手留下的。
這時晏鬆被衙役帶了進來。他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一張即使恭維也無法說出任何稱讚的普通至極的臉,身量似乎與陶不言相仿,臉色有一種病氣的蒼白,身材偏瘦,看上去有些羸弱。但與他那張冷淡普通的臉極不相符的是有一雙靈動的眼睛,眼中略帶點不為人知的悠遠,絕非他這個年紀所應該有的。
“晏鬆見過大人。”晏鬆行了個禮,皖州口音,聲音相較於少年來說有些低沉,他雖然看上去懶洋洋的,但儀態卻很好,並沒有讓人覺得粗俗無禮,完全想象不到他是來自於粗野鄉下。
“這裏平時是由你打掃的嗎?”路景行問道,他冷著一張臉,眼神銳利,顯得身上的那股氣勢更加嚇人。
“是的。”晏鬆到是毫無怯色地答道,隻是他輕輕地吸了吸鼻子,然後抬眼看了下桌子上的茶壺,眉頭微蹙但很快又恢複波瀾不驚的樣子。
“那你知道這裏少了什麼嗎?”陶不言指著空著的那一格書架問道,看這落滿的灰塵,他覺得晏鬆平時並沒有好好打掃。
“不知道。我從鄉下來,不識字,而且坊主不讓我動他的東西。”晏鬆聳聳肩,不鹹不炎地答道。
“你今天見過坊主嗎?”路景行繼續問道。
“我早上來打掃時,坊主並不在房中。”晏鬆想了下,“大約午時吧,我看到坊主從外麵回來。”
“武夷經常外宿嗎?”路景行微微皺眉,這樣的話,他也有可能是在外麵被人下了毒。
“坊主最近迷上了天香閣的花魁。”
鬆晏這個回答很巧妙,看似回答了問題實際上什麼也沒有。
“那你可知武夷最近得罪了什麼人?或者與什麼人有過節?”路景行接著問道,或許他的死有可能是因為花魁爭風吃醋。
“不清楚。不過,”晏鬆想了想,“三天前的晚上,我好像聽到錫蘭和他吵架,早上我去打掃時發現擺在那兒的花瓶碎了。”說著他指了指那邊的花架。
陶不言隨之走過去查看,架子台上留有一個圓形的印跡,這裏確實曾放過東西。旁邊的置物架角落裏有一隻白瓷罐子,他打開後發現裏麵是半罐子糖桔餅,“武夷可是喜歡甜食?”
“坊主,”晏鬆頓了頓,眼睛微微向下,“喜甜。”
“噢。”陶不言看著糖桔餅——已經變黑變硬,顯然放了很多時日,這可不是喜甜之人的做法。瓷罐旁邊是一個精致的雕花木盒,打開後發現是一個煙盒。有一隻很新的短杆煙鬥和一四方煙草塊,煙鬥裏是空的,沒有使用的痕跡。煙草塊的外包的牛皮紙的燙印完整顯然沒有開封。隻是摸上去這燙印有些奇怪,陶不言低頭細看,這燙印好像曾被融過然後再重新封好。看來有人在這煙塊上動了手腳。
“這煙塊是你買的嗎?”陶不言問道,接著把煙塊遞了路景行。
“不是,應該是古黟。”晏鬆想了下答道,“坊主是最近才開始吸煙的。”
“聽說,你是武夷的外甥。那你知道武夷要賣茶坊這件事嗎?”路景行問道,探針沒有變色,煙塊竟也沒毒,那又是動了什麼手腳呢?
“不知道。家母是坊主的族姐,算是遠親,我來茶坊隻是討口飯吃。這種大事,坊主應該與信任之人說吧。”他的口吻出人意料的冷淡,像蒸餾水一般沒有任何感情。雖是遠親,但人死了,這表現得也太過冷淡了吧,陶不言看著他心想。
“今日下午你可有見過武夷?”路景行繼續問道。
“沒有,下午茶坊很忙。”
“讓我看一下你的手。”陶不言抬眼看向他。
聽到這句,晏鬆那張如冰山般缺乏表情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情緒的變化,有絲抗拒,但還是在路景行嚴厲的目光下,老實地伸出了手。
晏鬆的手指修長,皮膚白淨,指甲修剪得精細幹淨,但手上有許多陳舊的燙傷,同樣沒有厚繭。隻是這雙手看上去不像一個少年的手,更不像是一個鄉下少年的手。陶不言看著他的手,若有所思。
“你先下去吧。”路景行見陶不言也沒有什麼想要問的,便揮揮手讓晏鬆離開。
“噢,對了,你把那本《蘭陵風雅集》拿給我吧,好像還是個珍本。”陶不言對要離開的晏鬆不經意地說道。
“什麼珍本,不過是修訂精美的善本罷了。”晏鬆說著將桌子上的那本《蘭陵風雅集》恭敬地遞了過來,然後轉身離去。
“小爺我看上去像是很好騙嗎?”陶不言接過詩集,盯著晏鬆離的背影眼中閃爍著昏暗不明的光。
“我到希望你好騙。”路景行輕笑一聲,接著猛然間明白了什麼,“你是說,他在撒謊?”
“他說他不識字,”陶不言眨著眼,輕笑著道,“但是卻準確地拿起了《蘭陵風雅集》。”
路景行的眼睛一亮,若有所思地說道:“一個鄉下少年卻分得出珍本和善本。”
“所以啊,他撒這樣的謊是不是覺得小爺我很傻?很好騙?還是說,”陶不言的眼珠轉了轉,湊到路景行的麵前,歪著頭饒有興趣地打量著他,“他覺得好騙的那個人是你?”
路景行看到他眼的調笑,無奈地點點頭“是,我傻,我好騙。”語氣中卻帶絲不易覺察的笑意。
話雖如此,路景行卻在想:晏鬆撒這樣一個顯而易見的謊,究竟是太過自信還是別有用意呢?自己剛到皖州,武夷就在這個時候死掉了,這一切是巧合,還是那位大人的故意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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