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位的淚花

正文  02 外婆

章節字數：1574  更新時間：10-04-05 1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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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剛很清楚這件事情不能怪她，自己從懂事的時候開始就習慣了尹筍的那種說話方式，不知道她為什麼總是那樣的衝動和怨怒。自己常常會因為貪玩或者其他的新奇事物所吸引回家晚了，然後乖乖的站在牆的一角，任憑尹筍理直氣壯的罵個狗血噴頭“兔崽子，玩瘋了你，也不看看現在幾點了，說你到哪裏去得瑟了，這麼晚才回來，你還知道自己有家呀，隨你那混蛋的爹”。

    也許這並不是尹筍的錯，在她的背後，也許三綱城好幾十萬的人為它打氣加油做鋪墊也不一定。三綱城是一個禁錮的滿是怨氣的地方，楊剛一直有一種感覺，三綱城的人有一種極其特殊的本領，那就是狡辯。無論事情的大小總要在客觀上找到合適的理由為自己開脫。什麼時間不對了，什麼李四貪小便宜，什麼王五不講道理。

    隻要是能刮上邊的牽強理由，別管他有理沒理都會成為冠冕堂皇的真理，被堂而皇之的擺上桌麵。以此來作為成績不好，生意不好，運氣不好，還有家庭不睦的最佳解釋，年輕人大罵特罵當今的應試教育和過於絮叨的家長，老年人搖著蒲扇在樹下數落著不肖的子孫，女人們拎著大包小包在市場和商店穿梭，嘴裏不停地謾罵者物價的上漲、小販的詐和世風日下的環境勾引著自己的男人夜不歸宿。上班的罵工資低，下崗的罵不公平，你罵我罵總是在不停的謾罵。這般那般那般這般，我的老天沒完沒了了。好像每個人都有發不完的牢騷，撒不盡的怨氣。

    楊剛幼小的記憶裏，最多的是外婆那無休止的怨怒，她的原籍是廣東那邊一個叫羅湖的小漁村，據說在七八歲的時候，被一根猴拉稀的糖人騙到了三綱城。看著滿臉猙獰的人販子，她不敢說一句話，尹家的老爺子看見她的麵相是多子多孫的模樣，慷慨的掏錢把她買進了尹家做了童養媳。尹家不是書香門第，隻是一個有著精妙手藝的工匠，不需要她識文斷字，隻希望她延續香火。

    外婆隻記得尹老太爺的慈祥和藹，和尹家少爺的勤勞和樸實，讓她恐懼的心得到了陽光般的溫暖，慢慢的和尹家少爺一起長大。直到有一天，滿屋裏點燃了紅燭，一直和他拉手說話用纏綿眼光看著她的尹家少爺尹登科，瘋狂的撲到她的身上，用令她感到羞澀的姿勢進入了她稚嫩的土地，帶來撕裂般疼痛的那一瞬間，她知道了另外一種愛需要這樣的溝通，她有了自己的名分尹家少奶奶。

    那段日子是那麼的美好，尹登科不僅在她身上辛勤的勞作，還勤懇的繼承了家業。憑著他一雙靈巧的手和憨厚正直善良誠懇的品格，尹家在他的手上做的越來越大，財富的積累在不停地瘋狂增長。閑暇的時光，尹登科喜歡扒光她的衣服，欣賞自己夜以繼日，從未間斷過開墾的土地，到底是什麼樣的春光，讓自己如此迷戀。

    外婆常說起哪一段幸福的時光，當然不會說起一些細節，但是平淡幸福的時光隨著人民公社運動的興起而終結。在一切財產要歸公的號召下，尹登科處於對祖業的那份情感和熱愛，偷偷的留下了一些工具。結果被揭發，尹登科被揪到大街上，掛著大大的牌子狠狠地批鬥，那是一段黑暗無邊的日子。外婆也從養尊處優，以繁衍子孫為工作的尹家少奶奶，一下子變成了為生計而奔波的勞苦大眾。空有一副白皙成熟的身子，卻無法得到自己丈夫的耕耘，隻能壓抑住心裏的焦躁，每天起早摸黑，與幹柴烈火，漆黑煤球為伴。

    外婆很喜歡給楊剛他們講起以前的故事，大概是老年人常思既往吧，那些故事有她的遭遇也有混淆進來的不知真假的恐怖故事。但是每次到了最後都是外婆那發自內心不能自製的沙啞式的喊叫：憑什麼？憑什麼那麼多年的苦難都挺過來了，憑什麼在要過上好日子的時候他撒手一個人享福去了，留下我孤單單的一個人？憑什麼呀？

    而現在這些年外婆又多了一些新的怨恨理由，憑什麼一個小小的漁村如今變成了享譽國際的現代化大城市？憑什麼他所在的三綱城被遠遠的拉開了距離，憑什麼她就不能回到自己當年的小漁村呢？憑什麼她原本有更好的條件，過上更好的日子，而現在憑什麼在這慢悠悠散步一樣發展的小城市裏窩囊一輩子。她怨怨人販子，怨尹家老太爺，怨尹登科，怨批鬥過他們的人，怨整個三綱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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