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68 更新時間:10-07-07 20:50
一直以來林北涯對凡塵總是有種捉摸不透,患得患失的感覺,如果在這之前他聽到凡塵如此明明白白地對自己說出“喜歡”二字,恐怕要歡喜得跳起來,可現在……神秘的麵紗揭開,背後竟是這般讓人不堪承受的事實,麵對凡塵的訴說和質問,林北涯心裏不知是什麼滋味,他張口結舌無法作答,過了好半天,才迸出一句,“至少……至少你該告訴我真相,瞞……又能瞞到幾時?”
“是!我是不該瞞著你!”
凡塵看著林北涯,一字字說道,“我有好幾次都想告訴你這一切,卻都被你阻止,讓我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因為你早已在懷疑,所以你不敢聽是麼?你都沒有勇氣去追究,又如何來責備我不肯說?中秋之夜,你明明已經懷疑我就是那刺客,卻還是叫我‘去’他身邊,為什麼?!因為你自己不願意麵對,所以把難題拋給我!你想和我賭一把是不是?看到我回來你很高興是吧,因為你贏了!可我內心的掙紮和痛苦你有沒有想過?你在贏了之後都不敢麵對,我輸了的就更不敢!你說你不在乎,對,就算你不在乎我是個殺手,不在乎我曾經殺過多少人,但是當我要殺的是你至親之人,你還能說不在乎嗎?”
林北涯無語,因為凡塵說的沒錯。
他目光閃爍,幾乎不敢去看凡塵蹙緊的雙眉和那雙沉浸在痛苦中的眼睛,於是他拋開他與他之間的糾纏,問了一個本來早該問出的問題,“那麼……究竟是怎樣的仇恨讓你始終無法放下,讓你一定要親手殺了他?”
怎樣的仇恨?
“如果我說,是滅門之恨呢……”凡塵勾起唇角,做出了一個應該是笑的表情,精致的五官隱在傍晚時分昏暗的光線中,顯得有些不真實。他收回目光,眼神茫然地投在空氣當中,娓娓道出十幾年前的往事。
“樾昌是茂中一帶有名的魚米之鄉,那裏土地富饒,市井繁華,而董家在樾昌也是有名的書香門第,隻是董老爺三代單傳,膝下亦隻有一獨子,名叫董珀。董珀自幼飽讀詩書,卻無意科舉仕途,隻喜歡四處遊山玩水,父母去世之後他更是常年在外遊蕩,最遠曾到過塞北遊牧民族的聚居地。那年董珀回到樾昌,身邊多了一名懷有身孕的異族女子,那是他的妻子烏木倩,半年後,他們的兒子降生了。有了妻兒,董珀不再四處遊曆,一家三口住在樾昌董家老宅,倒也安安穩穩,其樂融融。
“董珀和烏木倩,就是我爹和我娘,我,是他們唯一的兒子,但我卻已不記得自己的名字……”凡塵的聲音和他的目光一樣,也好似漂浮在空氣中。
“在我三歲那年的夏天,有一晚,夜已經很深了,我熱得睡不著,從窗戶看去,外麵有亮白的月光,還有一個個螢火蟲在飛,於是我偷偷從床上起來,溜出了房間,外麵很安靜,我便跟著那飛舞的螢火蟲走到了爹娘房間的窗下……
“巨變恰在此時發生,幾個蒙麵人闖了進來,不僅見人就殺,還放起火來,到處是刀光劍影,哭喊聲不絕於耳,小小的我站在窗前的大樹後,早已嚇得完全呆了。然後我看到我爹從房裏衝出,沒跑兩步便倒在血泊中,又過了一會兒,才看到我娘的身影,她瘋了似的四處找尋,大概是發現我不在房中,當她終於發現樹後的我並朝我狂奔過來的時候,有人從背後一劍刺中了她,她就倒在我麵前……我隻記得她倒下時看著我的眼神,還有身上染了血的裙裾,上麵繡著淡藍色的纏枝蓮紋……”
凡塵用第一人稱緩緩述說著,絲毫未覺得有什麼不妥。
在蒼流查明了小冬的父母身世以及當年發生的一切之後,他隻看了一遍,就牢牢記在了腦子裏,而那個熟悉的夢境也變得益發清晰,再沒有了旁觀者,一切全都感同身受……從那以後他也分不清他到底是誰,誰又是他?同時他亦明白了為什麼自己第一次賺了錢去成衣鋪做衣裳的時候,就一眼相中了那種花紋刺繡,並且在後來固執地保留了這一習慣。
“可是你卻沒有死?是……被什麼人救了?”林北涯的聲音低低響起。
凡塵笑了,“如果當時我死了,倒也幹淨!可惜沒有!所以後來有很長一段時間,我恨老天為什麼偏要讓我活下來!而我更狠的,當然是那個救我的人!”他說話的聲音不大,那種切齒的恨意卻清清楚楚地流露出來,聽得林北涯心裏一冷。
“那晚闖入我家的一夥人中有兩個領頭者,其中一人叫神鞭蔣力,是他從另一人刀下救了我,隨後他將我帶回到他住的地方,逍遙莊。在那裏還有七八個似我這樣的男孩,年紀從四五歲到十幾歲不等,我是最小的一個……蔣力讓我們叫他師父。”
其實那是他沒有記憶的一段,但總歸不過是那樣罷了,是弟子,是僮仆,還是……每日他們除了練功還要做很多事,練不好或者做事出了紕漏,不是挨打就是挨餓……在後來的兩年裏,他從幾個“新人”身上看到的,該當便是他之前所經曆的。
他的記憶,當然是從那個夜晚開始的……
“後來我長到了十歲,有一天晚上,蔣力把我帶到他房裏……嗬嗬,你猜他要做什麼?”凡塵居然笑嘻嘻問,然後自顧自繼續說道,“對,他要我為他暖床,暖床的意思你一定明白,想你十四歲涉足風月,前前後後為你五公子暖過床的人不在少數,不過你肯定沒想到,我在這方麵的經驗還要早過你,十歲!那時候的我隻有十歲!”
太陽已經落山了,窗外暮色漸濃,屋子裏卻未點燈,一團昏暗,不過林北涯仍然能夠看到凡塵麵上的表情,沒有憤恨,也沒有太多痛苦,除了眼光有些迷離,竟看不出什麼。就是這樣的平靜,反而讓林北涯有些害怕,“凡塵……”他輕喚。
“噓,我還沒說完呢,”凡塵斜瞟了他一眼,好像隻是對他的打斷有些不滿,“蔣力常說他一眾弟子當中,就屬我生得最為俊俏,所以十有八九晚上都會叫我去他的房間。其實給師父暖床雖然會痛得要死,但也不是全無好處,比如不會再挨餓,甚至會有肉吃,這樣一來,我那些師兄們可就不高興了,所以他們開始合起夥來……對付我。隻有後廚燒火的阿伯對我還好,就是他告訴我,當你覺得痛苦、覺得難以承受的時候,就在心裏破口大罵,罵完之後會舒服很多。
“我就這樣捱過了一個個充斥著唾罵和拳腳的白天,又在心驚膽戰中迎來每一個夜晚,周而複始,似乎永無盡頭……聽說年滿十六歲師父就會放我們自由,我隻好擺著手指算著,等著,不知何時才到那一天。沒想到這樣的日子過了兩年之後,我曾經曆過的一切再次重演。”
凡塵現在已經知道,那個夢境之所以在蔣力死了之後才開始出現,皆因為是被類似的場景所刺激,才在他的記憶中漸漸複蘇。
“某晚,蔣力的仇家糾集一幹人突襲了逍遙莊,外麵嘩然巨變,火光衝天,蔣力在睡夢中措手不及,也顧不得許多,跳起來便去搬一旁供桌上的佛像,對麵的牆壁上立刻打開了一個暗門,當時的我恰好在他床上,我也不知哪來的力氣,抄起地上的香爐從後麵狠狠砸在了他頭上,然後想也不想便鑽進了那個暗門,暗門自動合攏了。
“我藏在裏麵,隱約能聽到外麵一片喊殺聲,等著等著,漸漸睡著了,醒來後再側耳細聽,四周隻有死一般的寂靜。於是我在狹小的空間裏胡亂摸索,終於觸動腳下的機關,打開了暗門。出去之後我發現,莊裏所有的人都死了,隻有我活下來。我就這樣自由了,離開那裏之前,我取走了蔣力的烏蠶鞭和一套尚未學過的鞭譜。
“之前我曾無數次夢想過擺脫蔣力之後自由自在的生活,一旦自由真的來臨,才知道要想駕馭也並非易事。一個十二歲的孩子,就算有幾分心計、會一些功夫,要想好好活下去也不那麼容易,尤其這個孩子還有著令人不齒的過往和弑師叛門的罪名。可我終究是活下來了,不僅活下來,還一天比一天變得更強,當然,為了讓自己變得更強,我也付出了代價,比如——身體。為了得到想要的東西,我從不吝嗇以身體作為交換,因為這是我僅有的。
“隨著我長大,變強,也有很多江湖幫派想要拉攏我,邀我加入,都被我拒絕了,因為我討厭和人打交道,尤其討厭那些看起來俠義正直的人,而且江湖浪蕩多年,我早已學會了不相信任何人,不依靠任何人,我隻靠自己。所以我做了一名殺手。”
說到這裏,凡塵停了下來,麵上表情依然平靜無波,雙手卻緊緊絞握在一起,手指關節用力到發白凸起。
林北涯也不說話,好像還沉浸在聽到的故事裏無力自拔。
兩人都沉默著,屋子裏重歸寂靜。
過了好一會兒,林北涯不見凡塵再開口,才小心翼翼地問道:“可是……你剛才說的這些,並沒有提到……他?”
這個“他”自然是指夏侯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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