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亂入天一角,誤結相思愁  第十一章 不勝清風月明中(二)

章節字數:4904  更新時間:10-04-14 1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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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瑤兒,你過來。”夫人輕輕地揚了揚她的手,示意衛念瑤過去。

    衛念瑤撇下我,示意我站著別動,她走到床邊,怯怯地說道:“娘,你身體又不舒服了嗎?”

    夫人搖了搖頭,“你還知道娘身體不舒服?那娘問你,你今兒個上午在做什麼?”

    “我,我在跟祁連學功夫……”衛念瑤低下頭,老實地說。

    夫人的眼光牢牢定在她身上,語氣驟然地嚴厲了起來:“你也知道是在學功夫呢?你一個姑娘家的,放著女紅禮儀不學,跑去舞刀弄劍的是做什麼?”

    衛念瑤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我也是想,想到,上次那個刺客……”

    “咳咳……”夫人忽的咳了兩聲,似是身體不適,打斷了她,“刺客又如何?上次若不是你太貪玩,自己要偷偷溜出去,你又怎會遇到危險?”

    原來是為了衛大小姐想學功夫的事呢?我微俯著身子站在屋子的角落裏,用餘光打量著二人。

    “可是,可是……我也是想……”

    “可是什麼?”夫人滿臉恨鐵不成鋼:“瑤兒,再過幾年,你哥哥就要成親了……”

    咦,原來衛灼然還是訂了親的?以前也沒聽府裏人提起過,不知跟他訂親的是哪家的小姐?

    我豎起耳朵,想再聽些重要內幕,而大夫人的話音卻忽地一轉,“你也要行及笄之禮了,我跟你爹已經開始為你的婚事做打算了。可你看看你現在這幅樣子,女紅禮儀不好好學,平時走路步子邁得那麼寬,嗓門大得隔著兩個院子就能知道你在外麵做著何事,哪裏像個丞相府的小姐,這樣子把你嫁出去,豈不是要別人看我們衛府的笑話?”夫人痛心疾首地數落著衛念瑤。

    每個媽媽都是這麼囉嗦的啊,咱們衛大小姐才八歲呢,就談起嫁人的事了,古代人就是猴急。我歎了口氣,輕輕地抖了抖站的有些酸麻的雙腿。

    “瑤兒,不是娘喜歡數落你。”夫人發現衛念瑤的眼眶紅了,又有些心疼地握住了她的手,“娘最近總覺著身體越來越差了,不知道還能不能活到你出嫁那天,娘對你說這些,隻是想看到你長大懂事,看你風風光光地嫁人……”

    隻聽衛念瑤鼻子一抽,哽著喉嚨叫了一聲:“娘……”我抬起頭來,衛念瑤那圓圓的臉蛋上掛著兩行晶亮的淚水,往夫人的懷裏撲去,夫人的眼淚也默默地流了出來。

    衛念瑤哭鬧起來,“不要不要,我才不要嫁人,我就待在衛府哪兒也不去!”

    “說什麼傻話,”夫人歎了口氣,輕輕拍著衛念瑤的背,“你終究是要嫁人的……”

    看著眼前的這一幕,我不禁想起我前世的母親來,我出車禍的那天,她也是這樣溫情脈脈地抱著我,可是轉瞬之間,竟已陰陽相隔,再不得而見。

    忽然,夫人一把鬆開衛念瑤,右手撫上心窩處,她的眉頭皺了起來,幾滴冷汗順著額頭滴落下來。

    “娘,你怎麼了?”衛念瑤發現了她娘的異樣,緊張地問道:“娘的病痛又發作了麼?”

    一旁的丫頭急道:“我去叫大夫來。”然後飛也似的轉身朝屋外跑去。

    莫不是剛才夫人情緒鬱結,引起了胃部痙攣?我仔細端詳著夫人的神色,不知這痛到底到何程度了,竟比之胃病似乎要嚴重許多?

    正欲上前細看,就聽門被人從外麵吱呀一聲打開,剛才把我們迎進來的那個丫環急急地走了進來,大概是雁荷通知她進來照看夫人的吧。

    “娘,你忍著點,大夫很快就來了。”衛念瑤握住大夫人的手,驚惶的流著淚。

    那個丫頭找出一盒止痛丸,手忙腳亂地給大夫人服下。然而這藥丸似乎沒什麼作用,大夫人仍然是覺得劇痛無比,豆大的汗水不斷從額頭上滴落下來,那原本就蒼白的臉此時更是毫無血色。

    丫頭一臉慌張地對衛念瑤道:“這次吃這藥丸怎沒用了?以前不是一吃就好的麼!”

    衛念瑤聽了這話後,更加慌了,她急忙回頭叫我:“夏之,怎麼辦?”

    我趕緊走上前去,大夫人的臉白得疹人,她急急地喘了兩口氣,艱難地握住衛念瑤的手,微微張開她那毫無血色的嘴唇,似想說話,可還未言,她就疼得昏死了過去。

    衛念瑤見狀,撲到大夫人身上放聲大哭起來。

    身後突然響起了一陣慌亂的說話聲,雁荷領著孟大夫急匆匆地趕過來了。

    我連忙讓到一旁,孟大夫把醫箱往矮幾上重重一放,上前給夫人診脈。

    屋內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夫人的素腕,原本嘈雜的房裏頓時寂靜無聲。

    孟大夫臉色忽的大變,他慌忙用力掐夫人的人中,夫人卻沒有半分醒轉的跡象。

    屋內的都人亂成一團,幾個丫頭忙著端帕子和水盆,在屋子裏亂七八糟的穿來穿去,夫人的貼身丫鬟雁荷更是扶著衛念瑤,一同哭了起來。

    我心下覺得奇怪,從每天孟大夫開給這大夫人的藥方裏來看,她患的是一種較為嚴重的胃病,會導致嚴重的反胃,但也不至於危及性命,為何會引發如此嚴重的痛楚?

    “讓開!”

    一聲嗬斥陡然響起在渾濁紛雜的空氣裏,原本圍在一團的丫環們急急散開,衛灼然疾步了進來,照晚跟在他身後,一臉緊張。

    “哥哥!“衛念瑤見他來了,淚眼朦朧得撲到衛灼然的懷裏,哭著說道:“娘,娘她暈過去了!”

    衛灼然甚至未低頭看她,轉頭吩咐道:“把小姐帶回房裏去。”

    他徑直走到床邊,仔細探視著昏迷不醒的大夫人,半晌都未開口說話。

    屋內眾人緊盯著衛灼然那冰冷僵硬的背影,駭得大氣不敢出一聲。

    忽然之間,“砰”的一聲巨響,衛灼然一把將矮桌掀翻開來,身旁的兩個丫頭臉上頓時出現一副覺得自己死定了的表情。

    孟大夫小心翼翼道:“大少爺,夫人她……”

    他怒視著屋內眾人,大聲喝道:“你們這些狗奴才,究竟是怎麼辦事的?”

    丫頭們都是一怔,反映過來後連忙上前去收拾起地上的碎片,不知是誰嘴裏還小聲念叨著,“這可是上好的白玉瓷花瓶呢……”

    孟大夫被他這一動作嚇得全身篩糠,他連忙跪下叩首道:“大少爺息怒,方才卑職為夫人把脈,夫人的病情急轉直下,竟,竟……”

    “究竟如何?”衛灼然低頭怒視著他。

    孟大夫麵露難色,誠惶誠恐道:“夫人她脈象紊亂,血氣凝滯,脾胃損傷程度極高,這,這已是血臌之症的症狀啊。”

    我心裏也是一驚,古代人所說的血臌,也就是胃腫瘤。漢代張仲景《金貴要略》記載,脾胃受損,運化失取,淡濕內生,鬱久化熱,濕熱蘊結,氣血瘀滯,聚而成形,長為血臌,也就是胃腫瘤,古已有之,是古代人高發的一種癌症,患此病者,朝食暮食,暮食朝吐,宿食不化,或伴有劇痛,莫說在科學技術發達的二十一世紀,這種病也難以治好,就更別提在這連外科手術都無法實行的古代了。我原以為夫人隻是普通的胃病,沒想到如今卻發展為胃癌。

    衛灼然麵色陡然一寒,孟大夫連忙又解釋道:“夫人近日來大概太過憂心,情緒波動較大,才會觸發這次的昏厥,不過這次昏厥卻也是有益處的,恰巧讓卑職發現了夫人的病變……”

    “哦?”衛灼然冷笑一聲,“看來夫人昏倒倒還是件好事?”

    孟大夫發現自己說錯了話,辯解道:“卑職不是這個意思……”

    衛灼然卻勃然大怒,他揚手一揮,厲聲道:“你這庸醫玩忽職守,竟連夫人的病情有變都未及時診治,今日更是造成夫人昏厥,該當何罪?來人,將他帶去刑房打三十大板!”

    孟大夫見衛灼然是真動了氣,連忙大呼少爺開恩,可衛灼然冷哼一聲,隻是冷眼看著,神色裏還有難消的怒氣。丫頭們都噤了聲,生怕衛灼然遷怒到她們身上。

    幾個侍衛氣勢洶洶地進了屋子,要架著孟大夫去刑房,孟大夫跪在地上大呼饒命,衛灼然也不予理會,我心急如焚,孟大夫平日裏教了我許多東西,把我當他的嫡傳弟子一般看待,我定得想個辦法救他。

    我連忙上前一步,同孟大夫跪在地上,叩首對衛灼然道:“大少爺息怒,依夏之隻見,孟大夫罰不得。”

    衛灼然回過頭來,正欲發作,見是我跪在地上,便強壓了怒氣,卻仍是不發一語。

    我誠懇地看著他,字斟句酌道:“回大少爺,當務之急是想辦法看能不能緩緩夫人的病,夏之知道一個法子,對夫人這種病尚有療效,但還需孟大夫以及其他大夫配合方可實行,所以孟大夫罰不得啊。”

    衛灼然沉吟一番,拂袖出了門。照晚快步跟了上去,回頭向我使了好幾個眼色,我這才反應過來,急急地扶起孟大夫,亦跟了上去。

    偏廳裏,孟大夫和張大夫有些局促得坐在椅子上,噤若寒蟬。

    衛灼然坐在對麵,麵色稍稍緩和,他端起照晚替他倒好的茶,問道:“夏之,你方才說的那法子,究竟是如何?”

    我恭敬地向他福了一福,轉身道:“孟大夫,不知您方才為夫人把脈,夫人的病究竟嚴重到了什麼程度?”

    “這,”孟大夫猶豫著,“夫人患這血臌之症乃是由之前的舊疾積鬱所致,目前還不到病入膏肓的程度,但是這病卻是無藥可醫啊。”

    “混賬!”衛灼然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砸,“什麼叫無藥可醫?”

    孟大夫嚇得胡子都打了結,惶惶不知如何回複。我正欲勸,照晚已經在一旁輕聲道:“大少爺今日是吃多了獨孤小姐送來的點心,一不小心噎著了吧?火氣怎這般大?”

    衛灼然立即清咳一聲,臉色好了不少。

    張大夫也拱手對衛灼然道:“大少爺,孟大夫所言非虛啊,夫人的病,怕是計闐再世,也回天乏術了。”

    這張大夫也太不會說話了,我在心裏暗歎道,計闐是前朝著名的神醫,相傳沒有任何他治不好的病症。眼看著衛灼然緊閉著嘴唇又要發火,我連忙開口道:“張大夫此言差矣,夫人的病既然還不算嚴重,就一定有辦法可想。”

    衛灼然看向我,眉角輕挑,“說來聽聽?”

    我的腦海裏浮現出我前世在部隊時,曾有一個胃部劇痛的士兵到醫務室請外公看病,外公診斷出他患的是良性的胃腫瘤,但部隊距離大醫院路途遙遠,於是外公先用針灸之術為那個士兵活血散瘀,以達到止痛的目的,還給他開了一副對胃癌能起到一定作用的藥方。

    我回憶著那幅藥方上麵的內容,然後從容不迫,娓娓道來:“大少爺,二位大夫,夏之鬥膽進言,現在可以用銀針刺大夫人的足三裏,內關,中脘,下脘,梁門五穴,能活血祛瘀,對夫人的病情也能起到一定作用。另外,夏之曾從一位老中醫處得知,可以沙苑子、莪術、牡蠣、烏賊骨、黃芪、元明粉、半夏入藥,熬成湯藥給夫人服用,可以輕度治愈這血臌之症。”

    “萬萬不可啊。”孟大夫臉色大變,“夏之,你這是哪裏來的偏方,簡直聞所未聞!”

    張大夫也沉思半晌,嚴肅道:“確然,這元明粉,其味辛甘而冷,胃虛實熱者不可服用,且對雙目和皮膚會產生巨大刺激,夫人體弱,元明粉萬萬不可入藥。”

    我不禁啞然失笑,沒想到這個時空裏的老中醫們竟然不敢以元明粉,也就是硫酸鈉入藥,“夫人的胃腫瘤應該還是良性的,沙苑子輔以元明粉,能去胃中之實熱,蕩腸中之宿垢,潤燥破結,消腫明目,絕不會對夫人的身體造成任何損害。”我道。

    張大夫和孟大夫二人仍然是連連擺手,拒不同意我的提議,而衛灼然的目光牢牢鎖在我身上,眼神莫測。

    我又躬下身子,語帶十分肯定,“大少爺,夏之可以擔保,此方對夫人絕對是有百利而無一害。”

    又是這樣相似的話?我驀地想起,那會兒衛念瑤受了傷,我也是這樣懇請著他相信我。

    他看著我,目光澄澈,隻是定定地看著我,雙眸裏分明沒有半分的猜忌和懷疑,坦坦蕩蕩。

    我突然覺得這種情形像是不止有上次,還有很多次,像是積了漫長年歲的默契,無聲地流動。

    他突然站起身來,語氣淡淡地,卻含著篤定的信任:“就按你說的去做吧。”

    他果然又信了我,我高興地給他唱了個諾,於是請一臉不情願的孟大夫定期為大夫人實行針灸治療,張大夫負責密切觀察夫人的病情與飲食起居,而我則負責大夫人的藥方,現在,我就得去熬一份固本培元的中藥,待夫人醒了之後,給她補補元氣。

    我獨自走回了藥房,藥房裏一個人也沒有,我忙活了半天,終於把藥罐子架在鍋爐上煮了起來,那藥味道其苦,混著煙味一起很是難聞,熏得我頭暈眼花,隻好一手捏著鼻子,另一手拿著把大蒲扇輕輕地扇著火。

    我忽地想起藥冊子還未做完,又急急忙忙地跑到桌邊寫了起來,才寫了半刻鍾,那邊鍋爐上的火燒的奄奄一息起來,我擱下筆,拿起蒲扇趕到鍋爐旁邊一頓亂扇,正是忙得不可開交之際,衛灼然突然走進煙霧繚繞的藥房,他皺了皺眉頭,問道:“夫人的藥可煎好了?”

    “就快好了。”我鬆開鼻子,對他說道,一不小心就吸進一口濁氣,我趕緊又把鼻子捏了起來。

    沒想到衛灼然見我捏著鼻子皺著眉頭的樣子很是滑稽,薄薄的唇向上一勾,竟然輕笑出聲。

    我隻好尷尬地朝他笑了笑,向他納了個萬福,又跑回去寫起冊子來。

    他看我手忙腳亂,便坐在那條小板凳上,撿起了我隨便扔在地上的蒲扇,宛若沒有聞到那異味般,對著藥罐下的火堆輕輕扇了起來。

    我有些錯愕,“大少爺這是做什麼?你怎能做這種粗活……”

    熏煙嫋嫋,籠罩在他的袍子上,激起了淡淡一層水霧,他打斷了我,“你先忙你的吧。”

    我狐疑不決地看著他,手裏的動作停了下來。

    衛灼然挺拔的身子曲在小板凳上,手裏拿著那把與他的衣著十分不襯的破舊蒲扇,模樣有些滑稽。

    他專注地扇著那一勾似要咽了氣般的爐火,那火光柔軟地,斷斷續續地延燒著,忽然間,它“騰“地一聲跳將起來,映亮了少年那雙晶亮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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