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029 更新時間：10-04-16 12:25
那日的庭院裏，正是夏荷連連，白花似三月雪，紅花似雪中玉，映日別天，溫暖的風撲在臉上掀起一陣熏人的荷香。我正陪衛念瑤踢著個新紮的毽子，她頭上的兩個小辮隨著她的動作上下起伏，兩根豔紅的絲帶飛散在風裏，映著一池的荷花，展示著那無盡的曼妙夏日。
衛念瑤玩得雙頰泛紅，正是高興地當兒，忽而一抬腳，毽子“嗖”的一聲就竄上了天空，“哎呀！”衛念瑤驚叫一聲，我順著她的目光望去，那個毽子落在了一旁的圍牆上。
衛念瑤罵罵咧咧地就要爬牆去拾那個毽子，所幸院內的圍牆並不高，我替她搬了幾塊磚，墊在腳下，她三下五除二的像隻猴子似的蹭了上去，活脫脫一個武功高強的女俠。
“哎二小姐你慢點，可別摔著。”我扶住她的腿，生怕她摔下來。
上方的衛念瑤卻沒了動靜，我抬起頭看著她，發現她烏黑的眸子中閃著一絲興奮的光芒，“夏之，”她輕聲說，“你快上來，有好戲看！”
“什麼好戲？”我疑惑地問她。
她朝我一甩手，不耐煩地催我道：“你自個兒上來瞧不就知道了。”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盯著圍牆的那一邊。
我無奈地又搬了幾塊磚來，踩著爬了上去，衛念瑤一把拉住我的手，我被她扯到了牆頭，站定後，我順著她的目光向牆那邊的院子裏瞧去，隻見那開著紫色矮牽牛的嬌香的小道上，站著兩個精雕玉琢的人兒，一人背對著我和衛念瑤，正是一襲白衣的衛灼然，而另一人，則是一個精心裝扮了的少女，站在衛灼然的對麵。她生著一張標致的鵝蛋臉，額尖的美人尖生的極對稱，兩彎秀眉，一雙顧盼流連的杏仁眼，著一身黃色璃紋襦裙，華美中卻不失高雅。
遠遠望去，二人都氣質非凡，甚是般配，雖看不見衛灼然的表情，但能瞧見那少女雙頰微紅，眼神迷離地盯著她眼前的衛灼然。
“這是…”我轉頭想問問衛念瑤這是怎麼回事，她卻對我做了個“噓”的手勢，睜大的墨瞳裏帶著一絲做壞事的興奮。
衛念瑤這個小丫頭片子，怎麼跟照晚一樣，對偷看她老哥談戀愛這麼感興趣，我無奈地歎了口氣，凝神看向那二人，那二人走了幾步，忽地又停下了。
“上回子你拿來的那個戲本，我又讀了好幾遍，裏頭有一句，我實在是喜歡得緊。”少女開口道，那聲音軟綿綿的，卻又透著一股大家閨秀的自信在其中。
“哦？是那一句？宛菡說來聽聽？”衛灼然那溫柔的聲音響起。
我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衛灼然的粉絲們的頭號公敵——獨孤宛菡，我之前還當是眾多粉絲中的一個普通小姐呢。衛念瑤朝我眨了眨眼，我又朝二人看去。
“嗯…”獨孤宛菡點了點頭，她眼波一轉，用那軟綿綿的聲音輕輕吟道：“待月西廂下，迎風戶半開；拂牆花影動，疑似玉人來。”
說完，臉又忽地一紅，獨孤宛菡羞澀的低下了頭。
咦，這不是我前段時間閑下來時給背默出來的《西廂記》裏的詩嗎？我這幾年來不用做什麼雜事，出於鍛煉自己，娛樂他人的目的，閑下來的時候就把以前看過的小說、戲劇、電影給改成戲本，幾年下來，已經積累了好幾本子，有《莎士比亞集》、《玉簪記》、《西廂記》以及紅樓夢各選段等一係列言情小說，在照晚的宣傳下，這些戲本在丫環圈裏掀起了不小的波瀾，人人爭做崔鶯鶯和朱麗葉，到後來連衛灼然都聽說了這事，特意找我討來了本子想拜讀一番，後來他連連稱讚說我極富才情。不久我也就忘了這事兒了，沒想到他竟然拿《西廂記》去調戲小姑娘去了，我不禁冒出一身冷汗。
“扶牆花影動，疑似玉人來……”衛灼然語帶笑意重複了一遍，“這詩用詞精致，情思濃厚，婉轉動人，是難得的好詩，也莫怪乎宛菡這般喜歡。”
獨孤宛菡點了點頭，臉上的紅暈更甚，“也不知這寫本子的人是誰，竟能寫出這般動人又叫人回味無窮的故事。”
“她是我的一位紅顏知己，的確是才華出眾，非一般尋常女子。”衛灼然說道。
衛灼然這話聽得我在心裏汗顏了一把，他這赤裸裸的稱讚讓我深感慚愧。王實甫啊，真的是對不住您了。
獨孤宛菡的臉色突然凝重了一分，她皺了皺眉，很快又舒展開來，笑道：“你的紅顏知己可真多呢！”
衛灼然道：“宛菡這話裏怎麼一股好大的酸味？”雖然看不見他的臉，想也知道他現在臉上肯定是一幅嬉皮笑臉的樣子。
獨孤宛菡的杏仁眼朝他一翻，然後低下頭把玩起自己耳邊的一小撮頭發來，杏目含情，一臉嬌羞道：“休要胡說，誰會吃你這壞胚的醋？”
“你這可算是不打自招？”衛灼然道。
“哎呀，”獨孤宛菡發現自己說漏了嘴，抄起她的小粉拳就往衛灼然的胸前錘道：“你又來取笑我……”
我看得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衛念瑤在我身旁不滿意地重重哼了一聲，這傻大姐八成又忘了自己是在偷看了。我給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我們該下去了，老在這偷看人家談戀愛既沒意思又沒前途，還影響發育。衛念瑤卻無動於衷，仍然趴在牆頭上紋絲不動。
我正欲開口勸衛念瑤，卻見衛念瑤緊緊盯著園中的那二人，圓溜溜的眼睛裏放出一道興奮的異彩，我疑惑地轉過頭去。
獨孤宛菡嬌哼一聲，手裏的動作一緩，順勢倒進了衛灼然的懷裏，然後把那嬌滴滴的小臉抬起來，含著萬般柔情地瞅著衛灼然，輕聲說了一句什麼，然後臉比剛才又紅了數分。
說什麼呢臉紅成那個樣子？我疑惑著，衛念瑤大概也沒聽見，她著急得又往圍牆上竄了半米。
七月的陽光一瀉千裏，鋪陳在她那如桃花般紅潤的臉龐上，美人雙目如秋水，櫻桃小嘴紅豔欲滴，也不知她剛才倒在衛灼然懷裏到底說了些什麼，而衛灼然大概是被獨孤宛菡那幅嬌羞的模樣給震住了，一時間也是意亂情迷，隻見他低下頭，緩緩朝獨孤宛菡的臉靠過去。
衛念瑤看得屏住呼吸，嘴巴張得大大的，下巴都要掉了下來。我甚感眼前這有些香豔的場景對於衛念瑤這個十來歲的小姑娘來說，實在是有些不利於她的心理健康，尤其是那親熱的兩人還是她親哥和以後的嫂子，於是伸出手來，想捂住她的眼睛。
“哎呀，夏之你做什麼？”衛念瑤被我嚇了一跳，一把拂開了我的手。
我對她指了指下邊，示意我們該回去了。
她哼了一聲，沒理我，又嫌圍牆擋了她的視線，便手撐著牆頂又向上爬了幾步，半個身子都吊在了圍牆的頂上，我生怕她摔下來，隻好用手緊緊托著她。
那邊的二人卻是依偎在一起，耳鬢廝磨之間，衛灼然的臉離獨孤宛菡的臉越來越近，獨孤宛菡則一臉幸福地閉上了她的眼睛，兩人的嘴唇眼看著馬上就要碰到一起，
“啊！”
伴隨著一聲尖叫，隻聽“砰”的一聲，以為能看到好戲的衛念瑤實在是太得意忘形，她筆挺挺地從圍牆上摔了下去，正好落進圍牆下的一團雜草裏。
“二小姐！”我急急喊道，手撐著牆頂往上爬，想翻過去看看衛念瑤怎麼樣了。
被衛念瑤這一嚇，獨孤宛菡和衛灼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分開，完成了從一個人到兩個人的轉變，他們齊齊奔向衛念瑤掉下來的方向。
我的腳剛一落地，連忙扶起渾身都要散了架的衛念瑤，問道：“你還好吧？”
“還好，”衛念瑤眼冒金星，好半天才找著我到底在哪裏，“就是屁股有點痛。”
這時衛灼然和獨孤宛菡也趕了過來，獨孤宛菡的臉羞得通紅，衛灼然則是一臉不自在，他蹲下來，沉聲問道：“念瑤，這是怎麼回事？”
衛念瑤甩了甩腦袋，“都是你的錯！誰叫你……”
我連忙捂住她的嘴，抬頭對衛灼然說道：“方才我跟二小姐踢毽子呢，那毽子飛到牆頭去了，於是我跟二小姐爬上去撿，一不小心就摔下來啦。”
我指了指牆頭，那個大毽子安安穩穩地掛在牆邊，一根金棕色的毛正在風裏緩慢地飄揚著，仿佛一臉戲謔地看著我們。
當著未婚妻的麵，還是給衛灼然留點麵子的好。我對衛念瑤眨了眨眼睛，她識相地閉上了嘴。
二人順著我的手望了望牆頭的毽子，麵色稍霽，衛灼然把衛念瑤扶了起來，“可有哪裏摔疼了？”
“沒事兒，”衛念瑤瀟灑地一甩頭，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屁股，然後對著獨孤宛菡點了點頭，“獨孤姐姐來啦。”
獨孤宛菡一掃方才的嬌羞，恢複了大家閨秀的模樣，朝衛念瑤笑了笑，仿佛剛才那個嬌羞的少女不是她一般。她走向衛念瑤，一把執起她的手，“念瑤，這種事讓下人做就好了，莫要再沒事就往牆頭上爬呢。”
我心中一凜，看來這獨孤宛菡並不好糊弄，她定是知道我跟衛念瑤剛才趴在牆頭是在偷看他們了。
而衛念瑤沒能聽出獨孤宛菡的話中話，還傻乎乎地朝她一笑，“多謝獨孤姐姐關心。”
衛灼然在一旁輕咳一聲，“你沒事便好，”他又指向我，“宛菡，這位便是我方才提過的那位知己，夏之。”
獨孤宛菡這才注意到我，她轉過身來，眼中閃過一絲詫色，大概是沒有想到衛灼然說的那位紅顏知己是一個下人，然後上上下下地打量起我來。
我被她的目光看得如刺芒在背，就朝她福了福身子，“見過獨孤小姐。”
她微微頷首，也沒有搭理我，她昂起了那嬌滴滴的下巴，對衛灼然說道：“你可還記得上月我爹從益州回來，他帶了好些精致的蜀錦，我差玉池送到衛府的內務房去了，你可叫照晚去領來。”
衛灼然點了點頭，獨孤宛菡又朝著衛念瑤溫婉一笑，“可一定要給念瑤妹妹做件新衣衫呢，念瑤妹妹這幾年可真是越長越美了，這般好的身架子，也隻有那上好的蜀錦雲緞才配的上。”
這獨孤小姐可真會說話，我瞟了眼站在旁邊的衛念瑤，她一臉陶醉，心裏更是不知美成什麼樣子。我在心裏暗暗好笑，這小丫頭前幾天才告訴我她不喜歡那位獨孤小姐，說人家占了她的好哥哥，這才過了幾天呢，她就被幾匹蜀錦給收買了，真是個沒有原則的人啊。
哥哥嫂子又和妹妹寒暄了一番，慧美人三言兩語打發了傻大姐，衛念瑤喜滋滋地帶著我朝園子外頭走，十分體貼地把私人空間留給了衛灼然和獨孤宛菡。
“今天又覺著，她這個人其實也不壞……”走到荷塘邊時，衛念瑤忽地開口道。
我忍著笑點了點頭，心說你那點小心思全給擺臉上了，不說我也知道。
“可惜呀，”衛念瑤歎了一口氣，“我原想讓夏之做我嫂嫂呢。”
什麼什麼！我沒聽錯吧？這小丫頭腦袋裏是在想些什麼？我做了個閉嘴的手勢，“你可莫要胡說，讓你哥哥他們聽了去，我可如何是好。”
衛念瑤回頭懷疑地看了我一眼，見我一臉誠實，她哼了一聲：“真的麼？那就算了。”
我連忙清脆地應了她一聲“好嘞”，衛念瑤未再提這事，一路念叨著她哥哥和獨孤宛菡的閑話蹦蹦跳跳地回去了。
衛念瑤走後，我鬆了一口氣，朝藥房裏走去。又該去給大夫人煎藥了，還要準備那勞什子笈禮。我心裏有些煩悶，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薄薄日幕下，荷塘庭院裏一片寂靜，丫頭們都去前廳和廚房做事了，偌大的園子裏就隻能聽見我自己“唰唰”的腳步聲。
正當我沉浸在我無人的世界中時，忽聽“卡擦”一聲，把我嚇了一大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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