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283 更新時間:10-04-21 19:13
我隨著眾人的目光向那門口處看去,隻見一個俊美少年昂首走入,一襲寬大華美的紫錦袍鬆鬆籠罩在他頎長的身體上,映膚勝雪,眉目如畫,豐神俊朗,正是宇文沂煊;
他素手纖長,右手輕持一雲繡錦盒,腳踏宮廷雲頭織錦靴,悠然走入大廳,灑脫笑意間,隻見紫色衣訣翻飛,發髻上那月牙白的織金緞帶軟軟隨風飄舞,一身光芒萬丈,似九天星辰,與日爭輝,讓人不敢逼視。
站在他身後的,同樣是一位英俊少年,那少年身形挺拔,一身雪青色貴族華裝,手持鑲金玉扇,麵容沉靜,溫潤如玉,唇角微揚,盈盈笑意浮於眉間,似流螢美玉,光澤蘊然,讓人不住稱絕,正是衛灼然。
二人均是氣度非凡,此番一同步入大廳,又事出突然,竟似天降神兵,光輝瞬間蓋過了屋內的眾人。
“六殿下,須知長幼有序,你怎生連我這做表兄的玩笑也要開?”隻聽衛灼然輕搖玉扇,對宇文沂煊笑道。
宇文沂煊笑而不答,徑直朝為他預留的位子走去,那華公公也從外間邁著小碎步跑了進來,緊跟在他身後。
眾人皆向宇文沂煊行禮,我便也隨他們起身,一想到幾次尷尬的會麵,不禁稍微低頭,期他注意不到坐在最下側的我,以免橫生事端。
衛灼然同宇文沂煊在上座坐定,賓客終於到齊,大夫人吩咐下去,丫頭們立即將一些精巧的吃食擺上眾人的案幾,衛念瑤的肚子早已餓得呱呱直叫,她用手肘捅了捅我,示意我可以開吃了,隨即自己就迫不及待地開動起來。
一時間宴廳裏觥籌交錯,一派和氣笑聲。
那六皇子似是沒有注意到我,我不禁鬆了一口氣,同衛念瑤一起開吃起來。
一直含笑待客的大夫人忽的擱下銀筷,側頭對宇文沂煊笑道:“殿下,今日與然兒緣何晚到?可是路上被什麼事情耽擱了?”
“並非如此,”宇文沂煊對大夫人笑道:“昨夜我在準備一些事宜,以致今兒個起晚了,望舅母莫見怪。”
大夫人又柔聲對他說,“那昨夜豈不是未有睡好?”
未等宇文沂煊開口,他對麵的獨孤將軍調侃他道:“六殿下,昨夜難道是在明宇宮裏讀聖賢書,以致一夜無眠?”
“獨孤將軍可真會說笑,將軍明知我一看聖賢書就會睡得更香,豈有一夜無眠之理?”宇文沂煊對獨孤將軍的調侃倒也不惱,反而自笑著打發了過去,“昨夜我在庫房裏尋了許久,終讓我尋著了那藥神鼎,好給舅母做賀禮呢。”
他麵帶微笑,一雙素手“啪”地一聲打開了放於桌上的那個雲繡錦盒,一個古舊的青銅小爐坐立其中,爐身雕著奇異的蠱毒蛇蟲,果真是那南蠻諸國敬奉給皇室的藥神鼎,不想他竟然能從皇帝那討了來,眾人皆是眼前一亮,又驚又喜。
我在研究這個時空的醫術時,曾見過關於藥神鼎的記載,其是南蠻諸國王室重要的禮器,小巧玲瓏,神效非凡,尋常藥物置於其中熬燉,效果卓越於一般熬法數倍,是天下難得的醫器。
青陽將軍立時歎道:“六殿下此禮一出,先前我與獨孤將軍的賀禮,可是都要被比下去了。”
“將軍謙虛了。”宇文沂煊揚手一揮,示意華公公將藥神鼎呈給大夫人,他一雙星眸熠熠生輝,得意之色溢於言表:“我知舅母金軀有恙,特意找父皇討了這藥神鼎來,相信舅母痊愈指日可待。”
大夫人把玩著那藥神鼎,眼眶不禁濕潤,她含淚笑道:“你瞧你這孩子,為了我這病身勞心勞力,卻說得這般輕巧,說起來我也是看著殿下長大,殿下心裏想什麼,我又豈會不知?想當年殿下才和這堂上這矮幾一般高,老是吵著我要吃我做的金卷蝦,這一晃就十六年過去了,殿下跟然兒都長大了。”
大夫人說著,輕抹了一把眼淚,身旁的衛丞相連忙扶住她,“夫人,身體要緊。”
衛灼然也起身勸慰,大夫人連連稱是,當下止了眼淚,同衛丞相一起敬了宇文沂煊一杯。
忽又聽獨孤宛菡的哥哥開口道:“衛丞相,不知令千金旁邊那位佳人是何人?”
我一怔,話題怎麼扯到我身上來了,屋內的眾人齊刷刷地看向我,方一抬頭,正對上那男子的雙目似含著無限猜度般饒有興致打量著我,我連忙又低下頭來。
衛灼然起身笑道:“她是我的義妹,名喚於夏之,本想一會介紹給你們的,沒想到辰遠兄先我一步,問起了她。”
大夫人也向席間眾人介紹道:“夏之年紀雖輕,卻心思縝密,醫術高超,這幾年來多虧了她替我精心調養身體,我的頑疾才漸漸有了起色。夏之雙親都已病故,不僅灼然與她義結金蘭,我也是早已把她當自己的親生女兒看待。”
我心裏一陣暖意,自娘親過世以來,衛家母子的確是待我最好的人,我在這世上雖已了無牽掛,把生死都看得很淡,但還是為大夫人的這一席話感動不已。
我站起身來對夫人納了個福:“多謝夫人和大哥厚愛。夏之隻怕擔待不起。”
衛灼然的眉毛一挑,唇角綻出淡淡的笑意:“無須這樣客氣。”他轉頭對席間道:“夏之,容我為你介紹一下,我旁邊這位是六皇子殿下,”又揚手指向另外幾人,道:“那邊二位是獨孤大將軍和青陽大將軍,他們身旁的那位,則是獨孤將軍的長子獨孤辰遠了。其餘的人,你應當都見過了吧。”
我朝眾人鞠了鞠身子,“夏之見過六皇子殿下、獨孤將軍、青陽將軍、獨孤公子、獨孤小姐。”這一長掛名字說的我是口幹舌燥,在衛灼然眼神的示意下我坐了下來,恰巧瞥見上座的宇文沂煊朝我看來,他麵色一滯,斂了笑意,似是極不自然。
還是被他認出來了。我也心生尷尬,當下低頭假意專心品茶。
眾人朝我微笑著點了點頭,那獨孤辰遠打趣道:“好你個衛灼然,又是從哪裏找來個這麼天仙似的妹妹?這天下諸多好事,倒盡讓你得啦。”
“辰遠兄這是說的哪裏話?”衛灼然微微一笑,玉扇輕搖,“辰遠兄風流倜儻,又少年得誌,眼下正如日中天,若要算算你的好妹妹,怕是十個手指頭也數不過來了吧?”
二人又互相調笑一番,眾人哄笑一堂。
“喂!”衛念瑤突然靠近我耳朵,朝著我的耳膜大吼了一聲。
我被她嚇了一跳,回過神來,疑惑地望著她,“你做什麼?為何嚇我?”
衛念瑤盯著我看了幾秒,她嘟著嘴道:“你怎麼都不陪我說話?想些什麼呢?”
“我在瞧那六皇子,他長得挺好看的。”我隨便找了個借口,岔開話去,不禁又朝宇文沂煊的方向偷偷望去,隻見他笑坐席間,一舉一動如星辰般奪目,正與衛灼然談笑風生。
“你才知道啊?”衛念瑤不滿意地哼了一聲,“我堂哥本來就長得好看,我姑姑也長得好看。”
衛貴妃?我了然地朝她點點頭,能生出這樣俊秀的兒子,那位衛貴妃想必也是個天大的美人了。
“他小時候我就認識他啦,我可是看著他長大的。”衛念瑤有模有樣的學著她娘說話,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得意洋洋地瞧著我。
什麼叫你看著他長大的,我強忍著笑意,決定逗她玩玩,“真的呀?那你喜歡然哥哥些,還是喜歡你這個堂哥些呀?”
衛念瑤甚至都沒思考,脫口而出道:“當然是然哥哥了!”
“看來你然哥哥沒白對你好。”我滿意地點了點頭。
“那夏之呢?”衛念瑤湊到我身旁,眨巴著她的圓眼睛問我,“你喜歡然哥哥些還是喜歡我堂哥些呀?”
“我……”我被這個問題問得啞口無言,真是說哪個都不好,說哪個都不對,正猶豫著該如何教育一下衛念瑤,衛念瑤突然跳將起來,她麵露喜色,“哎呀,你不是說不能嫁給然哥哥麼?那堂哥你總可以嫁了吧,我還是要夏之做我嫂嫂~”
我連忙捂住衛念瑤的嘴,還好其他人都忙著敬酒,廳裏鬧哄哄的,一時間也沒人注意我跟衛念瑤。這個丫頭今天上午還承諾了我說以後不再亂說了,這麼快就忘了,這是什麼記性啊。
坐在我們對麵的虎頭虎腦的衛其揚發現了我跟衛念瑤的異樣,他憨憨地問道:“二姐,你跟夏之姐姐在說什麼呀?”
我朝衛念瑤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再說了,她卻扯著嗓子,氣沉丹田地冒出一句中氣十足的話來:“我在跟夏之說,她做不了然哥哥的新娘子,可以做堂哥的妃子呀。”
這下,我保證滿屋子的人全聽到了,屋裏瞬間變得鴉雀無聲,眾人神色各異地朝我們看了過來。我簡直想找個地縫鑽進去,想我於夏之聰明兩世,竟然就這樣敗在衛念瑤這個十歲小娃兒身上了,真是欲哭無淚。
宇文沂煊正欲夾盤裏的一尾金卷蝦,被衛念瑤的話驚得筷子一抖,那金燦燦的蝦子重又落進了盤子裏,他咳了幾聲,輕蹙眉頭,星眸裏滿是譏誚,揶揄道:“她那般風流膽大,驚世駭俗,我可不敢要這樣的妃子。”
風流膽大?我為之一怔,隨即了然,他定是惱怒我三番五次撞見他出醜,對我殊無好感,方出此言。我隻覺好笑,便搖了搖頭,淡笑道:“六殿下多慮了,夏之自知身份卑微,對皇妃之位可無絲毫覬覦之心。”
宇文沂煊見我微笑應答,言辭磊落,似有些不好意思,白皙的臉龐忽然紅了幾分,不再多言。
席間眾人聽得宇文沂煊的話後,皆麵露微妙之色。獨孤宛菡笑吟吟道:“夏之姑娘太謙虛了,前些時候曾聽衛公子說,夏之姑娘才高八鬥,今日一見,更是清麗出挑,難怪乎衛公子將姑娘視作紅顏知己,多加重視了,真叫宛菡羨煞也。”
這話裏似乎好大的醋味?再加上先前宇文沂煊所說的“風流膽大”,隻怕席間不解此事的人都以為我跟衛灼然之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吧?我皺了皺眉,正想著該如何答她,就聽得獨孤將軍爽朗一笑,“哈哈,你這丫頭才是太過謙虛了吧?你出身名門,知書達理,豈是那些野林燕雀可比?羨慕別人做甚?”
……罵我是麻雀呢?我抬頭凝望那獨孤將軍,他正飲下一杯酒,麵色灑脫,方才那番話,應該也不是故意針對我的吧。便埋頭不語,繼續品茶。
對麵的衛灼然卻“啪”地一聲收了扇子,他眉頭輕擰,眼裏不悅之色一閃而過,淡淡道:“將軍說的是,夏之是我的義妹,她品性高潔,冰雪聰敏,豈是那些野林燕雀可比?”
我心裏一驚,衛灼然一貫精於處世之道,不想竟為了我出言頂撞他未來的嶽父大人。此話雖說得滴水不露,但其中不悅之意何其明顯?
獨孤將軍也是一怔,隨後將手中的酒杯重重放於桌上,冷然道:“賢侄果然對這於姑娘頗為上心,既然於姑娘如此冰雪聰明,老身可有幾個問題想問,不知於姑娘肯不肯賜教?”
他話音一落,冷冷朝我瞥來,眼中寒氣大盛。
我朝他福了福身子,“將軍言重了,折煞夏之也。不知將軍想問些什麼?”
“聽衛賢侄之意,於姑娘並非尋常女子,不知於姑娘對如今這天下之事,有何過人見解?”
我微一抬頭,獨孤將軍眼神銳利似刀,緊緊地盯著我,正等待著我的下文,我心中陡然升起一個念頭,打定主意後,便拾起銀筷,信手夾了幾樣菜,置於桌上的一個空盤子裏。
眾人不以為然,不知我要做什麼,不解地盯著我。
“將軍請看,”我拂袖一指,娓娓道來:“如今天下三分,局勢有如這個菜盤,下方這條酥魚,是那以洞庭湖為中心的梁國;上方一左一右,黑蛇金蝦,則是我國與東齊。那酥魚雖借湖水之勢,遨遊其上,但實則根基不穩,內裏空虛,尾端又隻餘魚骨,梁國在我朝連年攻打之下,早已是內憂外患,空餘形式。不出兩年,梁國必有滅國之災。”
“姑娘分析得極妙,”獨孤將軍忽道,眼中寒氣斂去了一半,取而代之的是幾分探究,“不過梁國將滅,已是必然,於姑娘能做出這番推斷,並不足為奇。倒是近日來,這長安城中關於我朝與東齊交好的傳聞可謂沸沸揚揚,不知於姑娘對此事有何見解?”
我微微一笑,“多謝將軍指教,方才夏之還未說完呢。那黑蛇脊梁挺直,下盤穩固,正如同我們大燮一般,兵強馬壯,國泰民安;而金蝦借水導勢,又有金酥外殼護其心脈,是以山水地勢,盡利於東齊,牢固不可破也。兩國若發生戰爭,恐怕任何一方也占不到優勢,明智之舉,則是安內攘外,是以此次民間傳聞我朝與東齊交好,依夏之之見,可謂形勢使然,水到渠成,一旦梁國兵敗,我朝與東齊皆可從中得利,各取所需也。”
話語一出,舉座皆驚,大概都未曾想到我一介女流,竟然能對這天下形勢侃侃而談,且句句在理。連衛灼然都不禁流露出驚訝之色,過去我從未跟他談論過這國家時事,皆因我對政治並不感興趣,但此時為獨孤將軍所逼,我也顧不得太多了。
當下朝眾人微俯身子,恭敬答道:“這些不過都是夏之婦人之見,讓諸位見笑了。”
“哈哈哈哈,”隻聽獨孤將軍眼露讚許,大笑道,“於姑娘果然見解過人,隻怕當今許多八尺男兒都不及於姑娘看得透徹,”他朝我看來,雙目精光四射,話鋒陡然一轉:“又依於姑娘之見,我朝與東齊,於梁國之役,何方將是更大的贏家?”
這個問題好生刁鑽!我朝獨孤將軍看去,他正嘿然不語,犀利的目光直視著我,眼裏浮現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來。
西燮攻打梁國十年,耗費無數國力,此番東齊和談,顯然是為坐收其成而來,西燮自然不會讓東齊討到太多便宜,但假若事後東齊以此為據,指責西燮不仁,對西燮出兵,將會是最糟糕的結果。縱使西燮百般不願,也不得不讓東齊從中分取一羹。
然而青陽大將軍正坐於上座,這番話我是萬萬不能說出口的,否則勢必引火燒身。我心下一凜,這獨孤將軍好是厲害,竟想把我逼至如斯境地?當下苦思冥想,盼能有一個萬全之策,解了眼下的燃眉之急。
“無趣無趣。”清俊的聲音忽然響起,打破了席間的沉默,眾人皆轉頭而視,隻見宇文沂煊打了個嗬欠,懶洋洋道:“你們這些人,好端端的,提這些國家大事作甚?簡直太無趣啦。”
席間眾人皆自哄笑,獨孤將軍玩味般的看了我一眼,一側目,看向宇文沂煊那邊,隨著眾人大笑起來,不再提剛才考我之事。
宇文沂煊這一打岔,恰巧解了我的燃眉之急,我舒了口氣,不禁有些感激他。
獨孤辰遠接過宇文沂煊的話來:“那在六殿下眼裏,究竟何事才算有趣?”
宇文沂煊一雙瞳仁似暗夜朗星,灼灼發亮,洋洋灑脫,他得意一笑,“自然是那武學神功,江湖逍遙有趣得多。”他又似惋惜般搖了搖頭,歎道:“男子漢大丈夫,當遊曆四方,行俠仗義,與小女子談論國事,無趣,無趣至極!”
“哈哈哈哈……”席間又是一陣哄笑之聲,宇文沂煊絲毫不以為忤,他俊逸的臉龐笑意盈盈,朝眾人看來,目光似掃過我,又飛快地轉向別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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