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426 更新時間:23-04-29 20:24
南方的春季總是帶著三分濕意,七分溫柔的。窗外的黃梅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偶爾一兩滴雨滴落下窗格上,飛濺到方格的臉上,她也不在意,隻是一雙靈巧的雙眸滴溜溜的轉向緊閉的門前。
“已經三天了,一個病人都沒有,四天前的那個病人,還是進錯了診室,誤打誤撞來到自己這兒診病的,哎,真是天妒英才啊。”方格手中的筆轉個不停,一聲悶歎未平,一聲悶歎又起,空蕩的診室間,除了一個滿是穴位的人行模架,再沒有第三個“人”。
她百無聊賴地翻看著就診病例,腦海中早將自己來這醫院近一個月的病例爛熟於心。
不過寥寥幾頁,她也翻得如珍如寶。
她是A市中醫大學以第一名畢業的學生,帶著滿腔的抱負而來,卻在第一天就被澆了盆涼水。
“方格,恭喜你正式成為A市中醫院的正式醫生,我看過你的畢業論文,寫的很好,這就難怪老師向我這麼極力推薦你了,日後的工作也要加油啊。”中醫科的主任鍾良醫師,曾是方格導師的學生,對她一向照顧有加,那雙閱人無數的眼中難有的流露出讚許的神色。
方格雙手接過自己的工作牌,鄭重的點頭,並看見自己的名字在掛號的屏幕上滾動時,眼底溢出期許的光。
“方格,是你大展身手的時候啦!”她喃喃自語,坐在自己的診室,一身白衣熨燙得不起一絲皺褶,隻等著第一個病人的到來了。
就這麼,一等,就是一個上午。
等到午餐時間,頭頂的暖陽照得方格幾乎睜不開眼,她終於按耐不住,心想著哪怕是工作日,也不見得一個病人都沒有啊。可開門時,方格就見門外是烏泱泱的病人,排在別的診室門外,爭先恐後的等著醫師就餐後,為自己診療。
她半開了個門縫,偷偷召來服務台的護士,“楊姐,為何沒有病人掛我的門診?”
楊姐眼珠一轉,附以溫和的笑容,似是見慣了新人被冷落的場景,又不太好意思戳破她的美好幻想,一隻手搭在她的肩上拍兩下,語重心長道:“以後會有的。”
方格也不是什麼剛入社會的小白,出門就餐時,見病人紛紛望向自己,眼神中充滿了懷疑與好奇,好似斷定自己沒有一頭白發與滿臉的褶子就無法作出正確的診斷。
她頗感懊惱,卻也無能為力,突然間明白了導師對自己說過的一句話,“醫者是要與時間打一輩子仗的職業。”
就這樣,方格又“安然”坐了一個下午。
中醫是門高深的學問,她完全能理解病人的擔憂,可如此坐以待斃,實在不是她的所願。
想到這裏,方格又是一聲哀歎,歎得如泣如訴,不由得將剛剛推門進屋的許景奕嚇得停在門前。
“請問,是方格醫師嗎?我剛剛敲門,您沒聽見。”許景奕邊說邊關上門,方格還沒來得及抬頭看說話人的臉時,已經被低沉溫柔的聲音拂走了煩躁的心情。
她愣了稍許時間,輕輕咳一聲,驅走剛才的尷尬,臉上掛著敬業的笑容,帶著嚴肅與疏離,“你好,我是方格。”
許景奕慢慢上前坐下,把自己頭上的一頂黑帽取下,再將口罩脫下,最後將黑色的墨鏡摘下,動作一氣嗬成,似乎他早已做慣了這三個動作一般。
方格的嘴角微微一扯,稟著專業素養,也沒有多問,隻是等許景奕的臉全然露出時,多少被他和女孩子一樣白皙的皮膚,曲線完美的鼻梁,與那雙幾乎可以勾魂的眼睛滯住了三秒。
方格才想,“長成這樣,帶個帽子口罩也不稀奇。”
她雖不是個顏控,從小到大也沒有真正意義上喜歡過哪個男孩子,但她知道,這個男孩的長相,可以讓無數的少女癡迷。
“身體上,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嗎?”方格拉回現實,藍黑筆反轉按在桌麵,一聲清脆的按扣聲,讓她無限舒心。
許景奕想了幾秒,好看的眉宇微微一皺,連著刀刻的雙眼皮都被拉出第三條皺褶,才扶著自己的額間說:“我有些煩心事,工作壓力大,經常失眠,這兩天還覺得胸悶和頭疼。”
方格認真的在病例上記錄著一切,停筆後才抬頭看了一眼麵前的人,雖然這是最正常的病症,但從他的嘴裏說出,竟讓人牽出一絲憐惜之情。
她語氣稍微溫柔些,不像剛才那般正經,“把手放在墊上,給我把個脈。”
許景奕順從的將一雙骨節分明的手反搭在軟墊上,掌心的紋理深深淺淺,方格不是個相信命理的人,但是跟著大學室友,一知半解的學過一點,隻覺得他是個努力的人,也許前半生會過得辛苦異常,但熬過了坎坷,終將會有光明湧入他的世界。
等方格把完脈,臉上的神情凝重一分,規勸道:“平息靜氣比什麼都重要,與其想那麼多,不如把握眼前。你可以選擇針灸和砭石的按摩,比起吃藥來說,這些副作用更小。”
許景奕一笑了之,臉上的兩個酒窩似乎帶著灑脫的韻味,聲音淡而平靜,“還是開藥吧,醫師,我工作挺忙的,這次若不是被我老媽催煩了,也不會想到來看中醫。”
方格想了想,覺得沒必要再行勸阻,在處方單下靜靜寫著藥方,淡淡道:“你現在最需要的是疏肝,解鬱,去煩。我給你配的是天王補心丸,再加上合歡花作輔藥,你這段時間切記不要思慮過度。”
許景奕隻覺得好笑,聽到藥名時,清澈的眼中滿是笑意,“天王補心丸?還要加上花?”
方格從他的眼中看出輕描淡寫的忽略,顯然沒把自己的病太放在心上,對於中醫的理療也不置可否,略有嚴肅,“你年紀小,自然不覺得是大問題,等以後老了,病症就都出來了。再治,就有的你苦頭吃了。”
許景奕似是被方格的警告愣了一下,隨有嘴角的弧度扯得更大,聲音清爽,卻帶著欠揍的調笑,“那醫師你的年紀又有多大?說的有模有樣。”
方格寫到“玄參”的筆微微一頓,輕輕抬起頭,認真的看了看他的眼睛,便不著聲色地移開視線,語氣稍冷,“二十五歲,學中醫八年了。”
說完,她沒等許景奕再開口,將處方單由折痕處撕下,接著道:“這是你的單子,去拿藥就好。心中的鬱結還需要你自己解開。”
許景奕拿著這張龍飛鳳舞,看不清楚字跡的單子,渾渾噩噩出了診室後,才反應過來,這個名叫方格的醫師,顯然是被剛才自己的話說惱了。
他懊惱地摸了摸後腦勺,細想自己剛才的話好像確實有些不尊重人,回頭望了望緊閉的門,也沒好意思再進去。
學了八年的中醫,在A市最好的中醫院就診,卻被冷落到一天隻有他一個病人,恐怕心裏也不是滋味吧。
許景奕一路想著,一路覺得自己太過混蛋,可不知不覺間,腳步已經停在藥房門口。
那藥房抓藥的醫師,兩鬢的頭發已經花白,緩緩從藥房裏間走來,隨手抄起副老花鏡,看了眼處方,便往屋裏麵走。
剛走兩步,他突然停住了,眼睛下瞥到“方格”醫師時,嘴角噙著抹笑,回頭看下許景奕,嘿嘿一笑,“小子,有眼光嘛,方格醫師可是龐鴻教授的學生,就是年輕了些,不受重視。你今個兒,倒是走巧了。”
許景奕呆呆點頭,回味著大爺的京腔,待理解完全了,手裏也拿到了配的藥劑。
原本隻想著回家給父母交差,走個過場,便把藥劑扔掉,現在抓著藥劑的手,卻緊了幾分。
恰逢春日,樹木繁茂,黃梅時節的雨就是這樣,來的快,去的也快。陽光很快就從一層霧氣彌漫的天際浮現,打在醫院門外的一顆槐樹上,綠影婆娑,幾處光斑照進許景奕的眼中,更顯春日的溫柔。
他心中的鬱結雖說未解,卻也被這春景旖旎驅走片刻煩悶,拿起電話,重新回撥了三個未接來電。
未等他開口,電話裏粗獷的男聲便先行將他罵了一頓,聲音之大,不由讓許景奕將電話拉遠自己的耳朵。
“許景奕,你終於肯接電話了,你是不是不想幹了,你以為這個行業是那麼好做的嘛?你現在溫飽都解決不了,還要講體麵,你知不知道……”
他微不可聞的歎了一聲,深吸口氣,感受著花草與中藥微弱的香氣,緩緩開口,“張哥,我晚上會準時到Space的。”
電話那頭的聲音猛地停了幾秒,微有些詫異,“你上午還抵死不去的……不管了,別遲到。”
許景奕低“嗯”了一聲,喉結一番滾動,將手機重新收回褲縫中時,眼底的笑意不減,仍舊是那麼玩世不恭。
方格從窗外看著許景奕,雙手插在白衣中,雖然聽不清說話的聲音,卻終究覺得這個少年是特別的。
不為他是她今天第一個病人,而是為他眼中那份隱下執著,裝出什麼都不在乎的眼神,讓她牽動了回憶。
曾經,在醫學院裏,有那麼一個學長,也曾用這樣的眼光看著她,和她說:“我沒你聰明,也沒你有背景,所以導師選你無可厚非。我已經不打算當中醫了。”
方格那時候,隻覺得學長沒有一顆堅持夢想的心,可她如今,卻多多少少能體悟到一些學長當時的心情。
她自五歲起就立下誌向,要做一個一心為病患的好醫生,可這條路遠比她想的更加道阻且長。
“叮鈴。”
方格的思緒被手機鈴聲打斷,關上窗,看見手機上一條短信,是她高中最好的閨蜜袁瀟發來的:“方格同誌,晚上嗨一下嘛?”
所謂的“嗨”,在袁瀟的意識中,無非就是,“去酒吧,看帥哥,找新歡。”
這些事,袁瀟連問了方格三年,方格也連著拒絕了袁瀟三年。
有時候,方格不禁想,袁瀟是她見過最有毅力的人。
“去!”方格言簡意駭地發了過去,便再沒看手機,安心投入工作。
不過就是,短信隨後連發了十幾條轟炸,大致的內容,都是些要被禁言的英文字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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