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第五章

章節字數:2729  更新時間:10-05-10 19: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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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開始的無足輕重,莫名的被貶之後突兀的平步青雲,再加上在流傳的過程中變得越來越唬人的名聲。無論如何,我變成了京都炙手可熱的人物,每日邀請過府的拜帖多到如果還是冬天,就可以燒來取暖完全不用擔心柴火的地步。

    不過,我看著麵前比起其他鑲金嵌銀飄著香味的拜帖算得上很是附庸風雅的藏青色花箋,這就是閑輔在家的狀元郎搞的那個現在隻要是在京都的士子都想要一份,不在京都的士子趕到京都也想要一份的春日賞的請柬嗎?似乎,不能和其他呆在廚房柴灶裏的拜帖做同樣的處理,無論如何也要給一個麵子的樣子。

    今時不同往日,告別徒步的泥腿子一族,我坐了四角垂掛香囊,跑起來雪竹相叩輕響的錦帷馬車。趕車的車夫是吳王府賜下馭馬技藝嫻熟的漢子,穿了八寶軒特製沉穩不失氣度的奴仆服,在報國寺外達官貴人文人雅士的馬車堆裏停下的時候也不算寒酸了。

    “草明,你來了。”

    雖然算是同期的進士,也一起在登科宴上共宴,但也沒有親密到可以直呼名字的地步吧?我在馬夫的攙扶下出了馬車,順勢低頭撣了撣一塵不染的衣袖,才能夠抬頭表情正常的麵對這位狀元郎:“行玉兄。”

    徐行玉顯然很是滿意我的順水推舟,招呼另外一位與他一同主辦這次盛會的進士繼續招呼來賓,便親自引我進了報國寺。

    能夠得到算得上這場宴會的主人的親自引領,我一入得會場就吸引了眾多的注意力。原本將目光放在報國寺衝著狀元郎才借出平日難得一窺真麵目的內院,培養些傷春悲秋的情緒,牟足了勁一會兒在這春日賞裏大放異彩的眾人,都將打量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若隻有少少幾人還好些,我回望他定然識趣地轉過頭,卻大家有誌一同地打量,便就像共同打量什麼玩賞的物件一般肆無忌憚了。我回顧了四周,那些目光還就像得了陽光的植物似的,更為鬱鬱蒼蒼起來。

    徐行玉引著我過了下有清流溪水回溯的小橋,這內院的設計是入口窄而內有乾坤的設計,轉開假山柳暗花明,正對上整個會場。我往橋上一站,更是直接對上了無數或明或暗糾纏的複雜目光。若是目光有實質,我現在身上怕是要多出好幾個窟窿來。

    思及此,我輕輕愉悅的笑了。

    下麵立刻熱絡起來,隱隱約約聽得出我的名字夾雜在那些長長繁複的句子裏,我倒是不知道自己已經出名到這種地步。不過,環顧四周化明為暗時不時瞟過來雜了曖昧和鄙夷的目光,這樣的名聲,不知道也不是壞事。

    “草明就坐在這裏好不好?”徐行玉引我在一處黑沉實木的小幾前坐下。

    我看了一眼小幾上盛放的不是茶水而是酒釀的玉壺,不出意外的話,該是明紅推出的竹葉青中最為昂貴的款式:“草明坐在這裏就好,行玉兄請自便。”

    “我倒要看看,這攪動京都一池春水,同時和雙傑有染的探花郎,長成怎生的狐媚樣子?”眼前越出眾人的青年,美得肆無忌憚,黑發黑瞳卻給人感覺以張揚的火紅。聲音不大,但言辭實在不夠客氣,本就算得上是矚目焦點的我,立刻吸引了更多的注意力。

    “狐……狐媚?”可憐的狀元郎沒想到會遇見這樣的情況,本來要出去迎接接下來的客人的動作停止了,結結巴巴地重複著。卻讓那些本來沒聽清楚青年到底說了什麼的人們,徹底了解了。

    在所有人都將目光落在我身上的情況下,要裝傻作沒聽見實在不容易。我頓了一下,才無限謙謙君子地起身施禮:“要說狐媚,草明怕是及不上兄台之萬一。”

    某種詭異的冷場——

    青年在一片竊竊偷笑裏漲紅了臉,氣急敗壞地指著我:“你這丟盡讀書人顏麵的下作泥腿子,假惺惺的娘兒作態,公然和唐古拉山來的蠻夷打情罵俏,裝模作樣抱了吳王的大腿,引得學士大人帶喪也上門,還和長生祭酒有染,千人騎萬人睡的……嗚!”

    那青年被後麵的人捂住了嘴,但場麵已經變得很是安靜了,我是第一次知道言語的力量可以傷人到這種地步。我想我的表情該是冷的,不然站在我旁邊的狀元郎的表情不會青白到那種地步,每個人都不說話,看著我的眼神又帶了些看好戲的挑釁和探究。

    很難形容我的心情,狂躁,憤怒……又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惱羞。

    在我反應過來以前,我的手已經掐住了他的喉嚨。慢慢高舉,看他垂死的掙紮,看他漲紅了一張美得肆無忌憚的臉,看他踢蹬著淩空抽搐的雙腿,看他又白又細的手指想要掰開我漸漸合攏的手。明明脆弱到比螻蟻好不了多少的地步,怎麼能,怎麼敢:“再說一次,我沒有聽清楚。”

    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用一種震驚的目光看著我,專注的目光,再三確認我拿筆的手臂何以可以舉起那麼高大的人體。耳邊還聽見徐行玉慌慌張張的聲音:“快放下他,草明,他要死了你也脫不了幹係。”

    真的要死了呢!看他本來就大的眼睛慢慢突出,臉色漲紅到要滴出血來,剛剛那麼囂張的眼睛裏流露出純粹的懼意,你也知道害怕嗎?我用和現在的行為完全不匹配的溫和的臉,慢慢自得其樂的笑了:“嗬嗬,行玉兄在說什麼死啊死的?我隻是和這位兄弟開玩笑而已。”

    隨手甩出,再不會比將失敗的丹青墨寶扔進紙簍更為流暢的順手。因為整個會場太過安靜,以至於那個飛出去的身影碰到假山才停下來的聲音有些驚人的刺耳。

    我環顧了一下臉色各異的四周,最後將目光落在伏在地上的那個人身上。真幸運,就這樣直接暈過去,也不用麵對接下來的可以化作實質的打量,我就沒這樣的好運氣了!

    施施然無限優雅的落座,我想再找不出比我更符合《周禮》的範本了。

    徐行玉的表情很怪異,明明是笑著卻比哭泣更難看。他用一種站立不穩的狀態對我施了一禮,才戰戰巍巍地直起身來:“草明稍坐,行玉先行離開一會兒。”

    “行玉兄請隨意!”我自顧自斟了一盞酒釀,輕品起來。

    徐行玉先行離去,背影無限悲哀落寞。會場又漸漸熱鬧了起來,隻是那些移開了的目光,還是若有似無地飄過來,隻是比之之前更為隱秘罷了。

    “施主一人獨酌,不如邀貧僧一道?”

    春來花自青,秋至葉飄零。我看麵前這好像不知道他又讓我成為會場矚目中心笑得無害的和尚,歎了一口氣,是我坐在人家的地盤上,總不能得寸進尺的要求主人家退避三舍,“子午大師可以喝酒嗎?”

    “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果然不愧是易楚子的關門弟子,說起不守清規花和尚的至理名言來,也是一派佛祖拈花微笑的寓意深遠。

    “和尚,”忍無可忍,被赤腳大仙稱讚慧根深種,三花聚頂指日可待的狐狸,無視周圍聽見我對子午的稱呼後一片倒吸的冷氣,“你不是打算等著我‘破顏輕輕一笑’,然後就‘把平素所用的金縷袈裟和缽盂授與’我吧?”

    子午道了一聲佛號,同樣無視周圍還在加強的抽氣聲:“施主如此有慧根,不枉費貧僧一片苦心。”

    我收回靠近子午的身體,飲盡杯中竹葉青,斜目微斂,帶了三分慵懶和十分人間煙火:“多謝子午大師錯愛,草明還沒有可供削除的三千煩惱絲。”

    “施主果然慧根深重。”子午眼神晶亮,居然透出熱切來。

    “……”您從哪裏看出來的?

    今天是流年不利吧?還沒開宴,先是被人毫無緣由的辱罵,然後來了個和尚拚命遊說我出家,歎了口氣,打道回府好了。施施然站起身來,在下一刻愣在當場。

    “朝列大夫,我家爺有請。”不卑不亢的小廝,款款施禮的樣子也很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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