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良辰初好畫  第一章 夜來幽夢還錦鄉

章節字數:4303  更新時間:10-04-18 0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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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最好的朋友夏之失蹤了,整整三天。

    而這三天裏我一直在做一個一樣的夢:

    我又回到了那個飄著大雪的冬天,我打開酒吧的門,看見沉然站在外邊等我。我飛快地跑出去,跑到他的麵前,哆嗦著雙腳在雪地上不停地跺,把頭搖得像個撥浪鼓:“沉然好冷啊。”沉然笑咪咪的說:“誰叫你今天晚上還要去唱。”

    我嬉皮笑臉瞪著他:“今天晚上的錢才多啊!”

    沉然沒有接我的話,拉著我踩著厚厚的雪往家走。

    我抬起頭,看見深沉沉的天空飄下來大片大片灰色的雪,開心地深吸了一口氣,空氣冰冷冰冷的,我卻覺得無比的幸福。

    “錦涼~新年快樂~!”

    我轉過頭,看見鬆鬆站在門口向我用力地揮著手,吉他男站在他身後也輕輕地擺擺手。

    “HAPPYNEWYEAR~!”我大聲的喊,然後佩佩和剩下的人推開門走了出來,佩佩看到我開心地卷起了長長的圍巾揮手示意。沉然轉過頭微笑著看了一下,繼續拉著我往前走了。路上的人都有說有笑稀稀落落地走著,我跟在沉然後邊,心裏鬧哄哄的卻怎麼也不肯靜下來。

    四方街那條路總是特別的髒,還有一個又一個的汙水坑,我們踩著髒兮兮的雪往那條漆黑的巷子走。

    除夕夜,家家戶戶的窗戶上都貼上了火紅的“福”字,到處都熱熱鬧鬧的,兩旁賣年貨的阿姨們也都開始把一罐罐的花生瓜子收起來,準備回家圍著火爐看本山的相聲過年。我把右手舉到鼻子前,隔著手套滿足的嗅了嗅。這真是一個美好的夜晚啊。

    “蘇錦涼!這麼大還怕走夜路啊,還叫沉然帶你走!”趙胖子在後邊大聲地喊。

    “去死!老子天不怕地不怕,這整條街我最大!”我扭過頭衝著看不見人的路上大吼一聲。

    然後沉然伸手就給我敲了一記栗子,我摸摸頭不敢再做聲了。

    沉然拉著我左拐右拐地進了鄒伯伯的麵攤,我一下跨上長板凳在上邊搖來搖去,開心地敲著桌子等那一碗熱氣騰騰的麵上桌,興奮地像三歲小孩一樣坐立不安。

    沉然皺了皺眉:“錦涼不要敲了,說過很多次了,這樣不好。”

    我努了努嘴,“我真的餓了嘛,唱歌是個體力活。”

    “來啦~”鄒伯伯笑嗬嗬地把熱氣騰騰的麵端上了桌。

    黃澄澄的麵條,翠綠的蔥花,暈黃的燈光照耀下閃著光圈的那碗陽春麵。

    我深深地嗅了一口:“好香!”

    二話沒說,掰開筷子馬上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這麼多年,這碗麵的香味真的一點也沒有變過。

    “你慢點吃,又沒有人和你搶。”沉然沒好氣地坐在桌對麵笑著說道。

    “沉然,你還是不來一碗?”鄒伯伯在白色的圍布上搓著雙手笑嗬嗬的問。

    “不用了,謝謝鄒伯伯。”沉然笑著有禮貌地說,“最近生意還好麼?”

    “好什麼呀,現在的人也都不愛吃老麵條嘍,隻有小錦還愛吃,你看她吃得那麼香。”鄒伯伯笑眯眯的看著我,我把臉埋在熱氣騰騰的碗上一邊吃一邊微笑著和他們示意,我想我那個樣子一定特別的傻X。

    “哎,行,你們吃著,我去收拾收拾也回家過年啦,就等著你們來吃這碗麵的嘞。”鄒伯伯笑著理了理圍布,“早些回去啊,一大夥人圍著也挺熱鬧的,小錦不要又欺負趙胖子啊!”鄒伯伯躬著腰拍了拍我的頭就進廚房去了。

    小小的廳堂裏,我坐在桌前,貪婪地吃著那碗麵條,而沉然在對麵微笑地看著我。

    我隱隱預感到的結局就要來了,放慢了吃麵的速度,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著,也不敢抬起頭。

    沉然一直沒有說話,我把臉死死地埋在碗上,被熱騰騰的蒸汽蒙上了一層潮濕。

    我動了動筷子,手再也沒力氣卷起麵條,於是終於抬起頭看著他。

    頭頂昏黃的燈光照在沉然的臉上,他的神色似有些猶豫,有些悲戚,卻仍是很鎮定地張開嘴。

    光芒越來越強烈,我就什麼都看不見了。

    然後夏之站在我麵前,她的臉色很不好,又緊張又傷心地,她的四周是一片藍紫色的夜空,還有幽幽的螢火蟲四處飛著,稀落的蘆葦輕輕地搖擺。

    夏之俯下身來,看著我。

    她的身後是一大片的火光,一整片恢弘的宮殿都沉浸在那片衝天的火光中。

    夏之睜大了眼睛,哀傷又無可奈何地看著我,她張開嘴,一個字一個字清晰地傳入了我的腦海裏:

    “錦涼啊,如果你……你身上發生了什麼奇怪的事情,比如,比如時空出了什麼差錯之類的,你千萬不要怪我啊。都是我對不住你……”

    然後我睜開了眼睛。

    我連續三天以這樣的方式睜開了眼睛。

    我隱隱地覺得有些不對,夏之在夢裏說的話讓我完全不安了起來。夏之一向都是鎮定自若的人,怎麼會用那樣的表情看我?

    這幾天她也沒去上課,去哪了?

    我掏出手機撥了夏之的號碼,已經三天了,夏之的電話一直是關機。我去她家問的時候,管家老伯伯隻是一臉嚴肅地跟我說小姐有事出門了,過陣子才會回來,就連楊安燁那個討厭鬼也不知道。我心想這下奇了,姓楊的不是一向將他家夏之看得死死的麼?

    我又想起夏之在夢裏傷心地對我說的神秘的話,莫不是夏之當神仙去了麼?轉換時空?

    一直是關機,夏之到底去哪了?

    我歎了口氣,伸出大拇指摩挲了一下手機白白的機身。

    這是十四歲時候沉然送的生日禮物,那時候我一邊打童工,一邊又要躲避那些檢查的警察。沉然說服不了我固執地想要獨立掙錢的念頭,隻好依我,買了手機方便聯係,卻依舊每晚都會來接送。

    我從小就很清楚自己一定要做一個獨立堅強的人,我要讓自己成為別人的依靠。

    那樣就可以無時無刻都對沉然,夏之,還有我那一大票朋友露出我無賴的笑容。

    我是孤兒,所以我比你們都要清楚自己需要的是什麼。

    我需要的隻是實實在在的關懷,是所有能夠抓在手心裏的東西,比如,一碗陽春麵。

    那天是除夕,我五歲,天上刮著大風,我揚著髒撲撲的臉一直跑一直跑,四處都好熱鬧,我肚子空空的,看見街上漂亮的小孩一路放著煙花尖叫,開心地捂起耳朵。

    而我一直驚慌地,瘋跑著往最黑的巷子裏去。

    我真的太餓了,坐在那條巷子裏的老槐樹下摸著肚子,眼睛直勾勾得瞪著前邊麵攤裏和我一般大的一個小孩,老板見他可憐,施舍餓了三天的他一碗麵條吃。

    那真是我見過最誘人的麵條,熱氣飄起來飄得老高老高的,我餓得說不出話來,摸索著站起身,朝那碗麵走去。

    四周都是鞭炮聲,歡笑聲。在腦子裏鬧哄哄的,可我就像隻看到那碗麵似的,徑直走到他的麵前。

    我怔怔地瞪著那碗麵條上大片大片的蔥花,一聲不吭。他看了看麵條,又看了看我。半響,他把麵條推到了我的麵前,輕聲說:“吃吧。”

    我飛快地把碗扒了過來,一大口一大口迫不及待地吞咽,麵條滾燙滾燙,把我的心裏都焙得暖暖的,我潦草飛快地吃著,很快就把麵條吃的幹幹淨淨。

    他坐在對麵笑眯眯地看著我:“好吃麼?”

    我使勁地點點頭,滿足地舔了舔嘴巴。

    他說:“我也覺得頂好吃的。”說著,把那碗麵端了過來,大口大口,咕嚕咕嚕把湯喝了,他不舍地放下碗,然後朝我不好意思地笑了。

    “其實我吃飽了的,我隻是不記得它的味道了。”

    我呆呆地坐在他對麵,看見外麵的天上突然急匆匆地卷起了大雪,灰蒙蒙的一片。

    無論過了多少年,我總是一直記得這個冬天,第一個給過我溫暖的人,第一個讓我那樣想抓住,攥在手心裏的東西。

    後來,我知道他叫沉然,和我一樣是沒有爸媽的孩子。

    後來,沉然帶我進了孤兒院,我有了很多很多夥伴,有了一個至少我認為歡樂明媚的童年。

    後來,每年的除夕,沉然都會帶我去鄒伯伯的麵攤吃一碗陽春麵,我吃麵,他喝湯。

    而15歲的除夕,我坐在大榕樹下看著鄒伯伯的麵攤沒有進去。

    沉然在我14歲那年搖身一變成了有爸媽的人,離開了我們窄窄矮小的院子去了南京。我坐在大槐樹下覺得很沒意思,人家保不準一家人熱熱鬧鬧地在吃著麵條呢!想著我就起身拍拍灰惡狠狠地回家了。

    我家很小,沉然走了以後我就一個人搬出來住了。

    賺錢真是一件很傷感的事情。

    我一下從床上彈了起來,憤憤地想,最近我怎麼窮想這些個費神的事。

    我決定找些事情給自己做。

    今天是單周,麵包店不用打工。

    去武道館好了,哎呀,腦袋這麼暈,我送過去給別人打的麼?

    思索再三,還是去樂隊好了。

    我扛起吉他,背了包就出了門。

    我煩躁地撓撓頭發,每到夏天我的頭發就像野草似的瘋長,前幾天索性一把把他剪了,現在隻到脖頸。

    我在路上走的像個旋風女金剛,噴出的火氣能把人燒著。

    夏之的話又跑出來進了我的腦子,“錦涼啊,如果你……你身上發生了什麼奇怪的事情,比如,比如時空出了什麼差錯之類的,你千萬不要怪我啊。都是我對不住你……”

    夏之,如果真能轉換時空我一定謝你大爺,這天天玩深沉真他媽的不適合我!

    我一腳踢開樂室大門,小禾正舉著他那把貝斯呱啦呱啦的劃,我沒好氣地指著他說:“你快點把你的烏鴉給我停了。”

    小禾迅速地收了聲,我大勢地走過去跨過凳子坐下,趴在桌子上生悶氣。

    鬆鬆拿著鼓錘小心翼翼地走過來,直戳我的腦門:“你最近這幾天是怎麼了,一臉苦大仇深的樣子,怎麼都不像那個天天發神經的你了。”

    我實在是無力得很,也懶的和他爭辯,索性戴起耳機睡了起來。

    睡覺真是抵禦心情失落的必備良方,我琢磨著我這幾天把一輩子的覺都給睡完了。

    這一睡又不知是耗了多久。

    “錦涼,你回去吧,好好休息休息,這幾天你是怎麼了,表情這麼造孽。”我摘下耳機,惺忪地睜開眼,看見吉他男拉開我的書包,裝了三條煙進去,又順手丟了一套黑漆漆的衣服。“明天有演出,你把這些都帶給小連,他好幾天沒來過了。”

    我瞪大了眼睛:“這麼多煙,你想讓小連成煙鬼麼!”

    吉他男把我送到門口,隨便招呼了我幾句又開始搞他的排練了。

    我站在樂室的門口抬起頭看白花花的太陽,又沉默地低頭看看有沒有白花花的銀子。

    夏之,你到底去哪裏了啊,我堵得好厲害啊,有好多話想要和你說啊。

    腦袋昏昏沉沉的,難道中暑了麼?那個夢又憑空在我腦海裏浮了上來。

    小小的廳堂裏,我坐在桌前,貪婪地吃著那碗麵條,而沉然在對麵微笑地看著我。

    我大口大口的吃著,在14歲的冬天,我有沉然還有夏之,我突然覺得生活是這麼的美滿。

    沉然在我對麵輕輕的叫我:“小錦。”

    “恩?”我抬起頭看著他,白茫茫的熱氣隔在我們中間,我有些看不清沉然的臉。

    每次沉然叫我小錦的時候我心裏就會沒來由的警覺。

    麵攤裏暗暗的,頭頂昏黃的燈光照在沉然的臉上,他的神色似有些猶豫,有些悲戚,卻仍是很鎮定地向我張開嘴:“小錦,劉阿姨跟我說,我的。。親生父母有消息了。。在南京那邊……”

    我怔怔地望著他,望著窗外茫茫的雪,沉然說什麼我也都聽不見。

    我腦海裏隻有那一片大雪。

    我動了動筷子,手再也沒力氣卷起麵條。

    我們就這麼沉默地坐了十分鍾,麵條也沒有熱氣了,冰冷冰冷的。

    沉然把碗挪了過去,就像九年來我們一直重複著的一樣自然,他把麵絞了起來,一口一口慢慢地吃著。最後,他把碗端起來,我看著沉然的喉結一下一下的翻動出了神,然後沉然把喝得光光的碗放了下來,朝我伸出手。

    沉然的眼睛在黑夜裏也異常的明亮,他輕聲說:

    “回家吧。”

    我迷糊糊地在大夏天的太陽下走,沉默地想,還要多久才到冬天呢?

    夏之,我也真的很希望轉換時空,如果是那樣的話,我就不要在5歲那年的冬天跑出來,我寧肯永遠在那個嫌棄我是撿來的醉鬼爸爸家呆著,沒有那碗陽春麵,沒有那個少年。

    我意識渙散地想著這些,終於支撐不住地倒了下去。

    我似乎還感覺到了我不知來路的風。

    我有一種預感,我會做一個很長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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