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良辰初好畫  第三十四章 長溝流月去無聲(一)

章節字數:3855  更新時間:10-05-25 1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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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府衙子對街的那條路極窄,並行兩輛馬車都是勉強,二人吃了清香四溢的桂花圓子出來,心情大好,準備就這樣繞著河堤慢慢行回去。

    走著走著,就到了那日同顧臨予喝酒的地方。

    “坐坐。”蘇錦涼回頭笑道,明眸皓齒,徑自兩步向前在台階上坐下了。

    衛灼然慢慢跟過來,依舊是徐徐搖著扇子,立在江邊,玉樹臨風的模樣。

    “坐坐有什麼大不了的啊,不會毀你形象的,衣服回去換一身就是了呀,反正也濕了。”蘇錦涼托著腮,頭也不回地說。

    衛灼然聞言,笑了一下,亦是靠著坐下來,纏綿的堤岸似是立刻就拉近了兩人的距離,肩挨著肩,空間被壓得很小。

    坐下來的此刻,衛灼然方感受到江麵的開闊,平寬入眼,浩渺無邊。一下子被洞開了心,清風魚貫而入。

    蘇錦涼折了條柳在水麵上撓了兩下,又丟了,柳條在水麵上悠悠轉著圈愈飄愈遠,蕩上過舟的船沿。

    “為什麼我總覺得江水有青梅酒的味道呢?”蘇錦涼撐著首百無聊賴地想。

    “難不成剛才還沒吃夠?掌櫃的都說沒見過比你更能吃的了。”衛灼然轉過頭瞧著她笑,不自覺地帶了兩分寵溺的味道,抬手就將她頰上餘著的小片桂花拭了,依舊好好地看著她,“你說說,上輩子是幹嘛的,怎生這樣能吃?”

    蘇錦涼一下子沒適應這樣親密的舉動,含糊地在自己麵上擦了兩下,回首指著對麵瞎胡扯了一句:“呀!好多人,看看在幹嘛!”蹬地就起來跑過去了。

    衛灼然瞧著那個兔子一般落荒而逃的背影,不由得好笑,亦隨著起身,江麵有風,衣袂被吹折得款款,他拍了拍袍子上的灰,負手踱過去。

    近了才發覺那真圍著很多人,裏三圈外三圈的,蘇錦涼站在外邊,好奇地探著腦袋,如是告訴他:“是在拍賣劍呢。”回過頭又自己嘟囔了句,“也不知道是不是好劍,好的話我也想買。”

    衛灼然順著凝神望了,劍骨輕出塵,劍鋒凝如水,他略一揚眉:“還不錯。”

    蘇錦涼登時就興奮起來,在周身胡亂摸了也沒搜出來半個子,卻也不以為然地拍了拍衛灼然的肩:“我知道你有錢,借我啊。”

    說著就把手高高地舉了起來,搖了搖,示意加入逐價大軍。

    所謂狗仗人勢,大概就是這麼個意思。

    衛灼然悄俯下身對著正在興頭上的她輕道:“我可什麼都沒說,待會沒錢付別怨我。”

    “衛灼然……”蘇錦涼揚起頭,一臉咱們哥倆好的表情,“助人為快樂之本,這個道理你不可能不懂的嘛!”

    “叫我衛公子。”衛灼然一把折扇搖得風生水起,眼神也不知是落在哪處,“反正助了你你也是見死不救。”

    “衛灼然!幹淨茅房在……”

    這一厲聲高喊還未吐完全就夭折了,衛灼然一手捂著蘇錦涼張狂的嘴,騰出另一隻仿若無事地支著扇子,越過眾人奇怪的目光,泰然自若地接過價,“一百兩。”

    自古以來,錢就是欺壓良民的巧物,果然這高價一開,跟價的人立即就少了。

    蘇錦涼偷偷踢了他一腳:“你要死啦,喊得這麼高,我沒錢還不賣身的!”

    “這還由得你?”衛灼然一挑眉,不望她一眼,喊得愈發中氣十足:“三百兩。”

    眾人皆驚,回首望著是誰如此的花錢不要命。

    蘇錦涼垂著頭,簡直就要潸然淚下:沒想到這人外表看上去挺正經,骨子裏竟是如此邪惡,這下賣身都還不起了。

    本以為這樣高的價錢,買劍之事便可一錘定音了,豈料卻有一清麗聲音娓娓折進來:“五百兩……”

    蘇錦涼當場就懵了,揚眉怒道:五百兩,這還讓不讓老子活了!

    順聲望去,隻見柳葉柔柔下一襲淡綠的衣裳,身邊站著幾個同樣打扮的侍女,謙恭地立在一藍衣公子身後。

    那公子隻安靜坐著,看不清楚麵容表情。

    貌似很有錢的樣子,還是不要浴血奮戰到底了,為了陸翌凡搭上自己後半生太不劃算。蘇錦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心裏打起了退堂鼓。

    原來蘇錦涼湊這熱鬧來買劍並不是一時興起,而是為了陸翌凡。

    自打認識陸翌凡起,他就是劍不離身,惜劍如命的。他雖是不說,可隻要看見他平時裏拭劍時那愛惜的表情也能知道他是有多重視,自從那次與柳仲蘭一戰丟了佩劍後,就一直沒有尋到合心意的利器。

    蘇錦涼嘴上總和他慪氣,卻是看在眼裏了的:陸翌凡有個習慣,總是像個小癟三一樣雙手一環在胸前抱著劍,萬分神氣的樣子,現在沒有了,兩手總有些無所適從似的,遊離在身側,腦後,她每每看著總有點不是滋味。

    可既然價錢這麼高還是不要算了,反正有劍沒劍他都是小癟三。蘇錦涼迅速地做出了明智的決斷。

    “哎,那個什麼劍,我不要了……”蘇錦涼悄悄扯了扯正競價競得一往無前的衛灼然,萬般嫌棄地對著前邊一指,“你看那劍骨輕飄飄的,沒點氣勢。”

    “那不是很配你落湯雞?”衛灼然顯然沒打算給她留半分麵子。

    “衛公子啊,我是替你著想啊……”蘇錦涼說得十分語重心長,“萬一那價錢弄得上千兩,你上哪去找我還啊?”

    “承蒙提點了,我一定會記得讓你留個欠條的。”衛灼然非常爽快地又將價錢推上了另一個風口。

    在圍觀著的男女老少多是生活缺乏情趣的宅男宅女們,好不容易在飯後散步時碰上這樣用銀子砸人的精彩場景,紛紛在旁邊守著,看這一塊破鐵能換來多少銀子,自己也好回去試試靠大煉鋼來發財致富的可能性。

    被銀子砸中的那一位最為興奮,這價錢高得有些出乎意料了。

    輕水劍本是桐城駱大俠的遺物,早幾年還頗有些名氣,可時代就是這樣,更替左右快得連曇花一現都夠不上就迅速隕落了,如今還能記得輕水之名的恐怕也寥寥無幾。

    馬老板賣這劍時也沒抱著多大期望,就比一般佩劍稍高些,五十兩銀子的起價,不過略賺了駱傾城那孤身殺寒影的威名。

    所以這七百兩的價錢真算是一筆大大的飛來橫財。

    橫財果然迅速地滾到了一千兩,砸爽了馬老板,砸慘了蘇錦涼。

    一直不肯收手的就是那綠衣侍女,主子在前邊坐著,頗沉得住氣的樣子,衛灼然亦是笑容淡淡,自信滿滿。

    一場砸銀子的拉鋸戰,不管誰贏,蘇錦涼都輸得很慘。

    蘇錦涼幽怨地想勸勸衛灼然,咱們還是要懂見好就收這個道理,說不定你家的銀子哪一日就要被你敗光了,到時候你就得因著皮相不錯的優勢求我去青樓替你尋個活,哪還有心思在這裏比闊。

    話還未開口,那邊的藍衣公子突然動了,蔭蔭柳樹下,側身對身後粉裳侍女說了句什麼,侍女一頷首,徑直向這邊走了過來。

    稍頃便到了麵前,少女款款施了個禮,柔聲道:“衛公子,我家主子知你定也是惜寶之人,隻是這輕水劍並不是主子為自己所求,是取以贈人,望公子有成人之美,若有失禮之處,是小婢失了分寸,還請公子見諒。”

    衛灼然悉獲來意,展扇一笑,抱有些許歉意:“君子當有成人之美,隻是在下也並非為己求劍,言諾既出,必將輕水雙手奉上,恕難從命了。”

    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在座眾人皆聽得分明。

    蘇錦涼本就畏這高價而對寶劍心聲怯意,這會見著大好的台階立馬想拉著衛灼然下,誰知他如此的不上道,蘇錦涼痛心疾首得想打人。

    那廂裏,藍衣公子突然起了身,被幾侍女擁著行了過來,麵前那粉衣少女忙回身迎上去:“公子……”

    他隻一抬手,便斷了她餘下的話,蘇錦涼這會才算是看清楚了他的麵容。

    並不算太出彩的麵龐,甚至有些普通,卻是不知怎樣一股特殊的氣度,讓人頓覺驟雨初歇後的清逸出塵。

    他淡淡一笑,溫雅之致:“早聞西燮衛大公子清風朗月,氣宇無雙,今日得見,果所言非虛。”

    衛灼然目光淡然一掃,像是告訴站在一旁的蘇錦涼,看見你做的好事了吧?麵上卻仍是不改初色,徐徐道:“兄台過譽,衛某隻是一介凡人,閣下氣度不俗,定非尋常人物,何必謙虛。”

    那人隻會心一笑,像是了然他話裏的意思:“衛公子果是明白,既是與在下一般不願舍劍,不若就你我二人間做個取舍,好過白白便宜那不識寶的商販。”

    “如此甚好。”衛灼然淡笑頷首,“自古相爭不過拚卻文武二字,既是同為輕水,還應當落在這個武字才是。”

    藍衣公子亦是略笑讚同,轉首即走去一旁空地。

    那綠衣侍女急出聲道:“公子,不若讓霓裳代公子……”

    “不必。”那人的神色驟然靜了下來,微眯著眼,望著不知哪一段迷蒙的往事,喃喃念道,“是輕水,便還是要我自己來取的……”

    “你們這是要幹什麼啊?”蘇錦涼扯了扯衛灼然的袖子,有些迷茫。

    “這你都不明白?打架啊。”衛灼然深諳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這一門藝術。

    蘇錦涼望了一眼那藍衣公子,隻覺深不可測,頓生怯意,忙擺手:“算了算了,我們犯不著為了一把劍把命搭上,你看他就不是什麼好鳥,我八成是打不過他的……”

    “你是十成的打不過他。”衛灼然輕笑,又拍拍她,“好生在這等著吧,一會我便替你將劍取來了。”

    “你去?”蘇錦涼瞪大了眼睛,“你連打架的東西都沒一把。”

    衛灼然合了扇子在她額上又是一敲:“它打你不是挺利索的麼?”

    玩笑夠了,他又突然正了顏色,定定地看著她:“什麼東西,若是喜歡就該取了來,這樣白白放了,今後不覺得可惜?”

    他會意地摸摸她的額,方才敲過的地方發絲有些亂,潦草得不成章法,他轉身收了扇子朝那人迎了上去。

    蘇錦涼楞在原地,方才他說的那句話來回地敲著她薄得剔透的心。

    “什麼東西,若是喜歡就該取了來,這樣白白放了,今後不覺得可惜?”

    其實她一直都篤信自己要的是什麼,不論是在以前的世界,還是如今的三千紅塵。

    可也僅僅是篤信而已,若是沒遇見有心人替她雙手奉上,她定不會主動去取。

    說到底還是自身的怯懦,無論披著怎樣堅強無畏的架子,可以昂首對著那些艱難險阻,隻要是遇上柔軟的感情,她總是會舉步維艱。

    那是太珍貴的東西,給她一滴她必以湧泉相報。

    從一出生,被丟棄在炎炎夏日肮髒的街頭起,她就與這世上唯一天經地義的愛失之交臂,從此承的每一份情都必要用心力來還。

    承不起的,也不奢求,隻遠遠望著就好,譬如顧臨予。

    可就這樣白白放了,會不會可惜……

    蘇錦涼咬著唇,盛夏的季節,就算入了傍晚湖邊還是燥熱難擋。

    衛灼然在前邊的身影,挺拔得像一株不消剪裁的玉樹。

    凡人的世界,來來去去也總繞不出那幾個誰都懂的道理,隻是當時身在其中不自覺,再想起時難免唏噓。

    也許隻要過短短的幾年,總有人想起這輕描淡寫的一幕會覺出些許苦澀。

    當時的他把話說得太輕鬆,而她,也想得太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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