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15 更新時間:10-04-22 09:40
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我還很小。
當時的我還是個孩子,對於外麵的人來說,高高在上不可接觸,這個國家裏所有的孩子當中,我總是最特別的。我可以吃所有他們想吃的,穿所有他們想穿的,隻要我一開口,就幾乎沒有任何東西是得不到的,平時我很少見到其他的孩子,偶爾見到也隻是在一些重大的場麵,每當那樣的時候,父王總會牽著我的手站在那高高的台上,然後所有的人都仰頭望著我們,眼神裏滿滿的都是崇拜與羨慕,而這個時候我會在人群裏見到一些孩子,雖然他們和其他人一樣用仰慕的眼光看著我,雖然他們也不過在我們幾步之遙的地方,但我總會覺得,他們離我是那麼的遙遠,無論我多麼努力伸出手,都無法和他們接觸。
我童年的大部分記憶不是在皇宮後院就是書房,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我過著最優裕的生活,有著王國裏最優秀的老師的傳授,有時候我會和宮裏其他人說說話,但每一個人都是毫無例外的恭恭敬敬。我知道,他們不止把我當成了一個孩子,更把我當成了這個國家未來的主人,從很小開始我就知道,總有一天我會和父親一樣站在那高高的王座上,帶著仁慈與溫和看著腳下的子民,聽著他們的讚頌。
幼年時候的很多記憶到了今天都已經模糊了,皇宮後院裏有時候也是很冷清的,除了父王和我之外就隻有宮女和守護皇宮的衛士們。我的母親沒留下任何記憶給我,他們告訴我她很久以前就去世了,那時候我父親還不是他們的皇帝,而我也剛出生不久,幾乎沒有人知道她的故事,甚至她是怎麼去世的也不知道,父親從來沒有提起過她,而我,對母親的概念幾乎可以說是零。而父親,大多時候的印象就是坐在王座上,日以繼夜地批閱著如山的文件,甚至有時候我看見他睡在了書房裏,所有人都說我父親是一位偉大的皇帝,他曾經將這個痛苦深重國家引導向了光明,他的仁慈與溫和更是曆史上絕無僅有的,他們都毫不猶豫地相信,總有一天我會和父親一樣,把這個國家的繁榮與盛世永遠延續下去。
我不知道為什麼父親常常不開心,每當我問他的時候,他又會用一張最真誠的笑容對著我說我傻,但是我就是知道,每當慶典在大壇上舉行,我和父親站在高台上麵對著舉國歡慶的民眾時,我抬起頭所看到的永遠是父親緊蹙眉頭的麵容,他的麵龐總是如高峰冰雪一般的寒冷而肅穆,他總是用我不知道如何形容的眼神看著高台座下歡呼的民眾,然而他們的歡樂與興奮卻絲毫感染不了他,長長的歎息回繞在我的耳邊,但是所有的人都聽不到,除了他身邊的我。
就這樣,我在皇宮裏走過了七個春秋,七個平靜如水的年華。七歲那年,我的身邊發生了一件不同尋常的事情,我也遇見了一個與眾不同的人。那一天原本很平靜,結束了上午學習的我在皇宮裏悠閑的溜達,不知不覺地逛著到了宮院的後門,平時這個地方會有守衛站在那裏,以前我會頑皮地想要溜出去,但護衛叔叔總是會不客氣把我給攔住,說我太小,一個人出去很危險。但今天卻很意外地一個人都沒有,朝四周看了看,附近一個人都沒有,我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運氣這麼好,於是一橫膽子,就從後門穿了出去。
外麵的世界很有趣也很新奇,那一天我到處走著,我從小都沒有離開過皇宮,對一切都覺得好玩,外麵的人和皇宮裏的不一樣,他們穿著不華麗的衣服吃著看起來不好看的食物,但每個人的臉上仍舊笑容滿滿,他們也不像皇宮裏的人對我總是說話很恭敬,說真的,我還很喜歡這樣的感覺。就這樣我盡興忘我的到處走,直到太陽漸漸西斜我才突然發現,我竟然已經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我就那樣焦急地打著轉,但每走一個地方總是不同的風景,我走來走去都找不到來時的道路,怎麼辦呢?
天色漸漸黯淡了下去,周圍的人跡也越來越少,我開始禁不住後悔自己的衝動,終於隻剩下我獨自一人了,空蕩蕩的街道上沉寂的沒有一絲聲音,沒有一個行人。那個天上沒有月,隻有寥寥的星光,深黑無情地籠罩了我,我害怕的想哭卻又哭不出來,想喊聲音卻仿佛被什麼卡住了,夜晚的風很冷,我隻能蜷縮在了一個角落裏,期待著奇跡的發生。
一陣模糊的燈光晃過了我的視線,一開始我以為隻是我的幻覺,然而不久之後我就知道不是,認真一看,那街的盡頭真的有一盞燈光在晃動,而且不斷向我我靠進。我很害怕,因為我看不見那盞燈的主人,就好似魂魄一般,黑暗中一盞沒有人提著的燈向我靠進,我不敢再看,把頭深深地埋進了膝蓋裏,我一麵希望那盞燈沒有注意到我,一麵又極不願意這麼獨自一人呆坐在黑暗裏。正在兩麵為難的時候,閃過的清晰在眼前的燈火已經不容我多想了,我知道,那盞燈已經飄到了我的麵前。
[你怎麼了?]
一個淡淡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那聲音很平靜甚至帶著冷漠,但是卻很好聽。我緊張而害怕的心終於稍稍平穩了一些,好奇心促使我鼓起了勇氣抬起頭,然後我見到了那燈的主人,披著一身與黑夜相同顏色的衣服,臉麵用黑色的輕紗掩蓋了起來,因此遠遠看去就像和黑夜融為了一體,隻有燈而沒有提燈人。搞清楚了原委,我不再害怕了,此刻我真的需要有人在身邊,不管什麼樣的人都無所謂,我不想那樣孤孤單單一個人被黑暗包圍著。我對她說了事情原委,說的內容自己也不是記得很清楚,因為想要哭出來的心讓我的話聽起來斷斷續續的不成句子。但就在我說完之後,她輕輕伸出手,對我說。
[來吧,我帶你回家去。]
我永遠忘不了那個時候的事情,她的聲音瞬間變得好溫柔,黑夜的掩蓋下我看不清她的麵容,隻記得她的眼睛裏放出美麗如星一般的光芒,她就那麼溫柔地又幾分微笑地看著我,然後我的小手攀上了她的大手,她就那麼牽著我走著。微弱的燈光指引著前麵的道路,但我的目光卻還是離不開她倒映著星光的美麗雙眼,即使被黑紗遮掩了麵容,她看起來依舊是那麼的好看。
我們一路上說了很多話,我告訴她我種種的一切,她始終微笑地聽著,我漸漸覺得高興了起來,從來沒有人能如此真誠地分享過我的悲傷或快樂,即使是父王也沒有過。雖然我才剛剛認識她,但在我心裏卻已經覺得她勝過了很多人,原本的害怕一掃而空,甚至於我突然希望家,不要那麼快就到。
就在衡橋的這段,我們停下了腳步,她幽幽地說她隻能送我到這裏了,過了這座橋就是皇宮大門,就算我還是個孩子也不會把這段路再走迷路了。我依依不舍回望著她,我請求她留下來留在皇宮裏,但她卻搖了搖頭說她無法留在那樣的地方,如果有緣的話還會再見麵的,並且交代我不要把她的事情告訴任何人,我不懂為什麼,她隻是笑著說,因為這是我們的小秘密。
我狡黠地笑了笑答應道,我絕對不告訴任何人,就是父王問我也不會說的。她笑著點了點頭,然後慢慢離開了,等到她走出了很遠,但我還在那裏揮著手不肯過橋,後來是城牆上的衛兵發現了我才把我抱了回去。他們每個人都是一副鬆了口氣的表情,看來發現我失蹤後,皇宮上下必定鬧騰了不少,後來父王把我叫到跟前訓斥了一頓,我乖乖低頭聽著,印象中那是從小到大父王第一次對我這麼凶。我很難過,自己讓父王讓大家傷了心,所以隻是跪在了父王跟前,說知道自己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父王把我扶了起來說道,我不是氣你離開,而是氣你不知道珍惜身邊對你好的人。
父王問起我在宮外的經曆,我刻意隱瞞了她的事情,隻說是自己走著走著就回來了,父王嚴肅地看著我,我卻低著頭不敢看他,不過他沒有問更多的事情。事實上就是他問了也沒有用,那個人就好象是存在我的一場夢裏,直到她走出了我的視線回到了宮裏我才發覺,剛才路上我滔滔不絕說了那麼多事,她卻什麼都沒有說,甚至連她的名字,我都忘了問。
那就是我第一次和她見麵的經曆,在童年的記憶裏,那一切就好像是一場夢,但我卻永遠記得她星光下燦爛的眼神熠熠,記得她的隔著黑紗的笑臉,是我從未見過的美麗,童年裏的皇宮來來去去的很多人,但對她的記憶卻是幾乎要比每個人都更為深刻。我不知道為什麼也不想問為什麼,就如同她所說的,那是我和她的小秘密,這個秘密珍藏在了我心裏很多年,伴隨著這個秘密和皇宮院牆,我又度過了人生的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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