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740 更新時間:10-04-25 12:57
黑樓的白天和黑夜,真是差距甚遠。
沾著蛛網的牌匾已然被掃淨,青字金邊,霸氣得無可比擬,簡單,確實有攝心力的。
瑞城小巷一裏都已掛上了朱紅燈籠,白日幽靜得嚇人的長道此時卻人聲鼎沸,達官顯貴絡繹不絕,半丈高的門欄跨過,入目便是惹金鑲玉,鼎鐺玉簾,翠玉掛子垂了一簾又一幕,人潮掀動了,響得清清玲玲,一點都聽不出歡場特別的脂粉和渾濁的味道,琉璃屏風被五色霓光反射成多彩,蘊光曖昧又惑人。
琵琶伴著七弦悠揚,偶有兩聲玉簫洞然,絲竹之音而非靡靡。君淩天立於門邊,笑容依舊猥瑣,“這位客官請進,南來五座是您定的位置,來個人領這位官人進門兒啊——”
“哎喲柳兄,哈哈,挺久沒見啊,真是非華叔開舞之日外你就不出現麼?唉唉,您先裏邊兒坐著——”
“等會兒!這位小朋友——嘿嘿——讓大爺我香個再進去——”“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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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綢在後院呆著,瞅著門縫兒,外麵主廳裏黃花梨盤鳳椅上八八六十四方對桌椅已然坐滿,君淩天對後邊兒的客人們賠笑推演,“今兒個主廳一樓已滿座,各位啊請上二樓側廳。”擺手一向上,各色倌兒伶角兒,個個兒的明豔動人,笑靨若妖似媚,一副任君品嚐樣,滿是不爽的客人們被看得渾身一顫,轉而笑開,跨步上了偏梯二樓。
“沈綢你還在發什麼呆!”奪命算盤從他腦袋上敲下,沈綢立馬變身如來佛祖,滿腦袋的包啊——
“勾——勾沉——”漂亮的眸子含水霧光,勾沉卻是未有空閑搭理他,快速的撥著算盤,翻著訂單,和身邊的小廝吩咐著,“禦風二座的李大財主得侍候好咯,上新進的朝露,恩,讓若夕去敬酒,爭取拿下那五千兩的生意啊——”
待小廝走後,陸勾沉才回過頭來,“你,就你,去後院暗房裏把鼓風機搬到二樓恩,快去!”他算盤一擺,指向左側回廊的最裏一間,沈綢點了點頭,屁顛兒的去了,勾沉依舊是撥撩著算盤,口中念念有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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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色錦裝的玨傾下緩步走上了大廳中的戲台,“感謝各位來賓在霜深露重的初春夜晚光臨黑樓。”笑得官方,大堂頓時掌聲四起,對桌後的侍仆小婢摻茶倒水,擺上瓜果小點的動作幾乎是瞬間完成,在悄然之間,禮已至貴。
傾下滿頭金毛的腦袋微微佝下,淺鞠了一躬,後道,“今日初十,又是華重開舞之日——”台下已有人激動得準備起身大喊,把鼓風機抬上二樓的沈綢正抹著汗呢,忽然聽到一句令他訝異的話“華重開舞之日——”奸詐秀才還會跳舞?噢買糕的。0。0
“但請各位稍時片刻,先請聆一曲《水調歌頭》。”玨傾下微笑著退了場,琵琶聲起,樓裏燈光卻是暗了下去,昏暗中不知是何方發出的音律,似環似繞,置身律境,一勾一撩,一撚一挑,在歡場演奏的曲子,媚俗入骨,卻透著幾分了然,幾分淒清。
二樓鶯鶯燕燕已停止了追逐嬉戲,尋歡逐客也停下身形,倚著欄杆,紛紛向下瞭望。暗色的光轉為淡然的白,弦樂師們紛拾起手中的樂器,合奏那一曲入隱之音。
先是一隻腳探出戲台,腳踝上的鈴鐺撞得是清脆作響,沙槌輕敲著節奏,鈴兒晃得相合。然後是雪白的小腿,裹著一層紅紗,大腿亦伸出時,隨著一個漂亮的翻身,人穩穩的落在了戲台中央。
台下驚駭一片,卻沒有人先語,沈綢的嘴大張著久久不能閉合,直勾勾地看著台下,那人,熟悉的絳紅長袍,但他不再含著三分無邪七分狡黠的笑意,有的,隻是若道無人的空靈,與天地不納之入眼的孤傲氣。
隨意紮起的發隨曲而舞,隨身而飄,開襟的衣衫,一件內襯一件薄紗,腰帶鬆鬆的係了一圈兒,好不慵懶,輕靈的一躍轉身,露出背後的血紅牡丹,華重側過臉來,麵容不似女子的嬌柔媚態,亦有別於男子的粗獷,沈綢呆立著隻想一呼讚歎,“好一個國色天香!”
華重未施粉黛卻蒼白的麵容稍動,輕啟紅唇,“瑤草一何碧,春入武陵溪,溪上桃花無數,花上有黃鸝——”
躍身,雙腿交疊,快速的環轉,落地,再次回環,右邊紅色水袖從左臂一撫而下,遞手間,挽了個袖花,向台前推去,“我欲穿花尋路,直入白雲深處,浩氣展紅霓——”
紅袖翩然若錯,不為意之間,賓客卻隻看到滿目絳紅,瞭眼亂。蒼白的顏在紅中特別的明顯,低垂著眼,望不穿的深婉。“隻恐花深裏,紅露濕人衣——”
不知何時,陸勾沉已站在了沈綢的旁邊,帶笑,看著台上的華重,“驚異麼?”卻是對象為沈綢的問句。古琴寥寥,彈出他不得誌的憾意。
沈綢白衣一抖,眼底是不住的驚豔,側過身來,訝然一笑,“聽你叫他秀才,我隻道他是真的文弱書生呢——”
陸勾沉不置可否:“前是錦城名伶,為知己所贖,滿腹才情欲想助卿,便去考了個功名,達官嫌他出身不淨,隻鄉試過了,得了個秀才。後來經曆了不少,還是重拾了老本兒,開了這黑樓。不過他很少舞了,每月初十才唱一次,也隻是為了,嗬嗬,待知己而已——”
他腳步輕靈,若旋似轉,像畫中的仙人跳出了紙宣,不再隻拘泥於墨色沉重,現於人前,瑤琴玉身舞,天上,也難得一見——
陸勾沉走到那鼓風機前,輕輕搖著那木質手柄,出口處便飄然多出些白色花瓣,略有淡淡的粉,混在華重絕美的舞裏,客人的眼前。陸勾沉眼一抬,示意沈綢來接手,沈綢與陸勾沉換手之間,勾沉已快速地扯出二樓的繞天紅綢,向台下的他,拋去。
那一刻,華重抬頭,眼中少時的迷惘,而後他接住了綢,縱身一躍,用力蕩開。
“坐玉石,敧玉枕,拂金徽,謫仙何處,無人伴我白螺杯——”
他環繞著樓梁而飛升,風吹衣袂揚,若惆悵,台下賓客皆起身向上望那絳紅身影,有人忘記了呼吸,有人滿口驚歎,滿座嘩然——
花雨依舊在下,絳紅長袍還未落褥,“也許是他太傲,一個伶人不該有的傲,所以注定了,他的孤,他悔他未能與那知己一般門戶當對,身份若近,他自卑與他把酒相邀的月色都是因人而異的,你聽出來了麼?”陸勾沉微一沉吟。
“他的心在悲鳴。”
“我為靈芝仙草,不為朱唇丹臉,長嘯亦何為——”他飛舞,盤桓,仿若一隻煢鳳,飛不出,自身纏上的羈絆,風塵不染,卻永套上那枷鎖,外形清脫,內裏沉重。
“醉舞下山去,明月逐人歸——”他落地,牽著紅綢,以綢為軸,讓雙手,身體與之相纏,承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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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舞罷,華重放開了紅綢,頷首,向來賓示意。絲竹之聲已停,滿座寂靜。
陸勾沉笑著在眾人回神之前拍手叫好。而後掌聲如雷,延不斷絕,喝彩,口哨,呼喊,證明了他那一舞,完美落幕,華重又恢複了從前的神色,笑容三分無邪,七分狡黠,仿佛適才那絲絲寂寥和失意的並不是他,那是他的真,皆傾注於舞裏,也許,他連自己都沒發現。
孤傲且自卑的心境,他將它折得好好的,藏入了不為人知得地方。
沈綢笑得坦然,“謫仙何處——他自己,未嚐不就是謫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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