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835 更新時間：10-09-07 13:24
那少年已然長成了大人，一身遒勁的黑衣裹住其挺拔的身軀，一張刀刻般的容顏有著楊天瑜年輕時的俊朗，又透出幾分他母親紹雲娘的風華絕代，然而那一張臉沒有任何表情，像是被冰封住了的死屍，那又薄又淡的嘴唇在嘲諷的時候會微微上揚，而那雙眼睛，早已是風雪連天。
楊天瑜就是這樣看著自己的兒子回來的，那個被武林稱為‘閻王一笑’的皇甫毅帶著一身血和仇恨回來了。
他並不殺任何人，他也不和任何山莊裏的人說話，隻是獨居在他娘生前那座桃花園裏，春剪桃花秋收桃果，然後散落在山莊的各個角落，像是祭奠他娘，又更像是要讓每個人都記得他娘紹雲娘曾今在這兒如花般美好過，又如花般凋零了。
然後他穿著黑衣，替他那可憐的母親守孝。
他要折磨著，折磨著這裏的每一個當年走過來的人，以沉默的方式憎恨著，憎恨著他的父親，殺害他/母/親的人。
小娃娃沒一會兒便蹬蹬蹬的跑了回來，從窗戶看出去，他牽著一人的衣角，邊跑邊回頭看，笑，
“四哥四哥你快點！淘氣鬼好累哦~~~”
那人便蹲下抱起淘氣鬼小娃娃，走了進來。
小娃娃抱住皇甫毅的脖子，咯咯笑，
“隻有四哥最好了~~~”
王大海抬眼看那進來的人，不知該用什麼語言形容，太過剛硬的線條讓他有點手足無措，那人周身仿佛都罩著冰冷的空氣和陰鬱的霧靄，看不透更看不清。
皇甫毅隻是身著黑色衣裳，漆黑的眼睛不看任何人，走進來便站在不遠處，目空一切的看著遠方。
如果硬要說一句能形容皇甫毅的話，王大海覺得自己可以用小女生花癡的表情說一句，
“好酷哦~~”
僅此而已，酷的讓人心生膽寒。
小玉張張嘴，看莫極，
“這人好冷……”
楊天瑜轉過身，看向他的第四個兒子，
“毅兒……”
皇甫毅這時的眼睛才看了下來，沒有溫度沒有感情的像是在看一塊石頭，他的眼睛黑得像是沒有研開的墨汁，沒有水的滋潤，幹涸的厲害，他低頭看著楊天瑜，他的父親。
這是自他回來，這個男人第一次如此和他說話。
楊天瑜低下頭，他不敢看這個兒子的眼睛，
“毅兒，今日找你來是有一件……”
又覺得話若說起來，這件事又不知如何說起，他若自笑笑，伸手指著王大海說，
“我知你恨我，但此事也非兒戲，我希望你能保護這位公子……不管遇到什麼事……”
皇甫毅聽了，哼了一聲，劍眉微挑。
意思很明顯，你憑什麼叫我做什麼？
楊天瑜便伸手摸向腰間，取出一枚純金令牌，遞給皇甫毅，表情堅定卻又悲涼，
莫極臉色一變，喊，
“楊伯伯！”
皇甫毅依舊麵無表情，居高臨下的看著這個已過蠱惑之年的男人。
莫極跳下去，擋在他們之間，焦急拉住楊天瑜的手，神亂，
“楊伯伯！！！絕對不行！！！這可是歃血令啊！！！”
歃血令，雲嘯山莊莊主之令。
武林有七派，少林武當峨眉衡山南華北宮雲嘯，集結全武林有為人士，各占一地各統一方，割據七方歃血為盟，雖無武林盟主之位，然歃血令卻歸於雲嘯山莊所管，無所可言無可爭議，隻因雲嘯山莊曆來以‘天時地利人和’為處世謹言，從不參與武林紛爭，也從不插手群雄之間的恩怨情仇，雖少林更加具有出世之道，然少林方丈淡薄名號，鄙棄人言威名，自然把歃血為盟看成塵世之繁瑣，那歃血令更是他人自己製造的枷鎖。
歃血令為七派之首，自然具有十足的號召力，雖不能統領武林獨居一霸，然若是有何重大之事，隻需令牌之印，便能集結群雄為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同時，作為雲嘯山莊的莊主，歃血令也代表了一種身份，即誰得歃血令便成雲霄莊主，這種默然成訓的條例已近延續幾代，無不是莊主之位交接之時的首要抉擇。
楊天瑜搖搖頭，依然看著皇甫毅，繼續開口，
“此令乃我門傳承之物，是武林七派號召之令……毅兒…我知道你恨我，恨不得立馬殺了我好為你/娘報仇……”
楊天瑜突然笑起來，拿著令牌的手往裏一拐，手肘一用力，令牌便唰的朝著皇甫毅劃了出去。
皇甫毅左手還抱著小娃娃，他微微伸了一下右手，便接住了令牌，目光卻始終看著楊天瑜。
莫極抱頭，蹲在地上一陣哀鳴，
“怎麼辦！怎麼辦！！我會被師傅打死的！！！我會被武林唾棄的！！！！我會招雷劈的啊！！！”
“劈啦！！！！！”
原本還晴朗無雲的天空突然劃過一道霹靂的閃電，房外的竹林被風吹得沙沙作響，隆隆的雷鳴從天邊傳來，豆大的雨水啪嗒啪嗒的打在房頂上。
“霹啦！！！！”
又一聲雷響轟鳴，天色瞬間昏暗下來。
莫極蹲在地上一動不動，王大海踢一腳他，
“莫…莫極……”
小玉爬過來，攀住公子的肩膀，
“不…不會是遭報應了吧………”
“老天爺啊！！”
莫極突然一下爬起來衝到窗戶下，然後撲通一下跪下去，使勁磕頭，
“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
門外的少年跑進來，看見這情景愣了一下，看向楊天瑜，
“莊主…莫公子這是……？”
不過是打雷下雨，沒必要這麼感恩戴德吧……
轉頭一看皇甫毅，嚇得撲通一聲也跟著跪了下來，
“歃血…歃血令！！”
回頭看莊主，驚恐萬分。
楊天瑜點點頭，一張臉在昏暗的房裏徒有眼睛明亮，
“毅兒，歃血令我已傳給你，待得你保護這位公子回來，無需你動手，我自謝天地，獨赴黃泉，而你……”
他有些激動的撐起了半個身子，仰身過來，
“將作為新一任雲嘯山莊的莊主！！希望你念著同門之情……好生照理…”
皇甫毅還是不說話，他的表情很淡然，握著那塊冰涼的歃血令，這才正眼的看過來，看楊天瑜不惜歃血令和生命所要他保護的人。
可想而知，保護這個人的過程定會是九死一生，困難重重。
難道他想借此機會借刀殺人？
王大海隻覺在這雷雨交加的初冬，自己從冰手冰腳直接被帶入了南極北極，那雙眼睛掃過來，像是有無數把尖刀一般刺過來，動不得唯有眼睜睜的被淩遲。
什麼感情都沒有，沒有一般人的驚豔，沒有好奇，沒有想問的疑慮，或者最是不可能的厭惡都沒有。
皇甫毅隻看了一眼便微微的點了點，說了自雪山回來後的第一句話，
“好。”
聲音低沉沙啞，像是許久不曾彈起的古琴，撩撥一下便是頓挫的亂音。
莫極跳起來，幾步掠到皇甫毅麵前，伸手要搶歃血令，叫嚷著，
“不去了！！不去了！！我們不去了！！”
楊天瑜道，
“莫極，莫要鬧了。”
又對地上的少年說，
“我累你，帶三位公子下去吧。”
說罷便背轉身子看著窗外，閉上了眼睛，隻聽外麵那淅瀝的雨聲。
少年站起來，默默的往外走。
王大海很無措，看向莫極，他僵著身子也不搶那歃血令了，低著腦袋看不到表情。
皇甫毅便抱著小娃娃，依舊什麼表情沒有，淡然的出去了。
少年站在外麵遞過來一把油紙傘，輕輕的喊，
“莊主。”
萬分的不情不願，卻也隻得作罷。
莫極耷拉著腦袋看著自己的腳，走在前麵的少年回頭看他一眼，
“莫公子……”
皇甫毅抱著小娃娃撐著傘走在最前麵，手上拿著的歃血令他已收進了懷裏，小娃娃揉揉眼睛，
“四哥，淘氣鬼也累了~~~”
白色的油紙傘便一晃，不見了。
待得再看時，已經在山下了。
那卷畫軸王大海小心翼翼的抱著，莫極看一眼，苦笑，
“我闖大禍了，我們不該來的……”
王大海沉默，點點頭，說，
“對不起……”
莫極聳肩，又笑起來，
“嘻嘻~~算了~~已經都這樣了，我也無力回天了……”
卻又笑不出來，哭喪，
“為什麼是他啊！！”
“……”
小玉畏縮的伸出個腦袋，問，
“他怎麼了？”
“他！！！他！！！”
莫極吼，
“他是個大壞蛋啦！！！”
蹲路邊畫圈圈，
“雲嘯山莊要是毀在我莫極手上的話……我有多大可能活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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