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

章節字數:5248  更新時間:10-05-04 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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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噬玉教總壇有一座湖泊,在陽光的照射下,終年溫熱,岸邊有兩棵植物,一株名曰鎖容,一株名為樅陽,鎖容的汁液是奇毒,樅陽的汁液是解藥。

    蕭久涼以自己的血滋養著這兩株植物,終年累月後,要解鎖容之毒,便得樅陽和著自己的血才行。楚夕中了鎖容後,一年服一次樅陽的汁液,可暫緩毒性,若要解毒,還得摘下樅陽開出的花朵,和上蕭久涼的血。

    三日後,江湖上傳出了一個消息:昔年沈清玉的兒子沈玉夕沒死。

    四日後,江湖上又傳出消息:已經成為普通商人的沈玉夕被噬玉教的人綁走了。沒錯,我被綁架了,綁我的人正是小師弟和小師妹,由四師弟易容的小師妹。

    小師弟與小師妹佯裝知錯就改,將我綁去送與蕭久涼,以期求得蕭久涼原諒。不管蕭久涼信不信,隻要見了蕭久涼,舒沁的毒藥加上我的神功,自有辦法殺了蕭久涼,拿到鎖容的解藥。

    原來,踏破噬玉教,隻要幾人就夠。

    三人兩騎,乘著月色,從南麵迅速往西邊的沙漠行去。為了怕沈玉夕逃跑,小師弟與我共成一騎,我坐在小師弟懷裏,舒沁一騎。

    從二十年前的事件後,加上十年前的陰影,十年來我就再也沒騎過馬,這次的感覺,讓我胃裏不停翻攪,想要吐出什麼,卻又吐不出,要多糟有多糟。

    “玉夕?”為了適應新名字,這一路上,就以此名相稱,“很難受麼?”一邊的舒沁擔憂的問。

    “還好。”我白著臉回答。

    小師弟摟著我腰的手緊了緊,“哪兒不舒服。”我靠在他懷裏搖頭,這種感覺,讓我說句話的心也沒有。

    舒沁從懷裏掏出一個玉瓶丟過來,“難受的時候吃一粒。”

    我接住瓶子,打開來,聞到一股草木的香氣,一如舒沁身上的味道,倒出一顆藥丸服下,頓時覺得喉間一股清涼,身上冒著一股清香,我狠狠呼了口氣,終於有了說話的心:“好舒服,四師弟就是厲害,神醫啊!”舒沁看著我,笑著搖搖頭:“你啊!好受點了就休息會。”

    我閉上眼,想起十年前的事情,那時,小師弟坐在我的身前,我們共成一騎,我抱著他。而今,我往後靠了靠,小師弟早已比我高出半個頭,寬闊的肩膀,都可以成為我的依靠。嗬,真是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身後的這個男孩,不知經曆了什麼,總是目無表情的眉眼,連笑都是簡單的牽扯嘴角,若沒有那空白的十年,若人生隻如初見,我的小師弟,是不是,能有豐富的表情,張揚的笑容?

    晚上的住宿,成了一個難題,照理,一人一間就好,可是,為了做出一副我被綁架的樣子,小師弟必須挾持著我共住一屋,我倒是沒什麼,舒沁與小師弟的臉卻都不大好。與我共宿一室有這麼難麼?我看著小師弟那張臉想。

    當第一天早上起來,我看著自己正整個人縮在小師弟懷裏的時候,當看著小師弟緋紅的臉的時候,我想:跟我共處一室果然很難,我不是故意睡相不好的,我怕冷。

    於是第二個晚上來臨的時候,我說什麼也不肯睡床了,讓小二拿了被子來打算打地鋪,小師弟滿臉怒氣就往地上躺。

    “那個,夕兒,地上涼,你睡床吧。”轉個身,不理我。“夕兒。”我蹲下身碰碰他,“我明日還可再睡,你明天還要趕路,聽話,睡床去。”蒙上頭,還是不理我。我無可奈何,起身道:“那我去與四師弟擠擠,你睡床吧。”腳剛跨出門,聽見身後一陣怒吼:“跟我一起睡,讓你那麼難以忍受嗎!”“啊?”我詫異。“你就這麼不喜歡我,連睡同一張床都無法忍受嗎!”“?”我不解了。“才十年不見而已,你就不喜歡我了嗎!你以前不是最喜歡抱著我睡的!”

    我很想說:小師弟,你這麼說會讓師兄誤會的,可是,看著那盛怒的臉,終究話在喉嚨裏轉三轉,沒說出口。於是我爬上床,躺下,拍拍另一側道:“小師弟,過來,我們好好聊聊。”

    “小師弟,我是怕自己睡相不好,讓你睡不安生。”

    “你睡相很好。”小師弟頭悶在被子裏回答。

    “小師弟,這十年,我常常想,若是當年我沒自己躲起來,那你是不是就不會被抓走呢,那這十年,你是不是就一直在我身邊,像個孩子一樣圍著我轉,會歡快的叫我大師兄。小師弟,是我,對不起你。”

    “不關你的事。”小師弟頭鑽出被窩,清晰地回道。

    “小師弟,我一直不敢問你,這十年,你可好?”我遲疑著問。

    良久,聽得小師弟慢慢的回道:“能見著你,什麼都不要緊了。”小師弟轉過頭認真的看著我。

    我在被子底下摸到小師弟的手,溫熱粗糙,緊緊攥住:“小師弟,你放心,現下的武林,我若說第二,沒人敢自稱第一,日後,除非我死,否則,再也不讓人欺負你!不!就是死了,也把欺負你的人一起拉下去!”我看著小師弟,一字一頓的說。我想,這時候,小師弟應該像小時候一樣撲進我懷裏,激動地說:“大師兄,還是大師兄最好了。”結果,小師弟揚起嘴角,笑容像是陽光一樣融化冰川,眼睛比星星還明亮,

    他說:“傻瓜。”語氣像極對孩子說話,我氣結,小師弟把頭窩在我懷裏,語氣輕快的說:“大師兄,睡覺。”然後自顧自睡去。

    我看著月光灑落像是溫潤的玉,最終也沉沉睡去。

    第二日起來,神清氣爽,小師弟早已不知去向,下樓來,看得他正與舒沁一起吃早餐,揚揚手裏的油條,笑容滿麵的說:“大師兄,早啊!”

    連日來都是馬不停蹄的趕路,越往西天氣越熱,我怕兩人共乘一騎太熱,提議自己騎馬,小師弟慢悠悠的道:“無妨,你體寒,抱起來挺涼快的。”我對天無語:小師弟,你這話很容易讓人誤會的。

    這一夜,眼看就要進入西沙城,夜間沒趕到客棧,我們隻得棲息於破廟,小師弟出去尋找幹樹枝,舒沁細心的將破廟裏的幹草堆在一起,撲上自己的外衣,示意我坐下。

    “夕兒。”月光下四師弟舒沁的臉模糊柔美,“明日就要進城了。”

    “是啊,四師弟放心,我定會護得你周全!”我信誓旦旦的說。

    “嗬嗬,若是有危險,我隻望你自己安全就好,生死由命,我有準備。”

    “你閉嘴!”聽得舒沁這樣的話,想著他就要這樣離開,心裏突然疼起來,“你要敢死,我一定鞭你屍,吵得你死也不安穩!”

    “嘖嘖,夕兒真凶!”舒沁搖頭感慨。

    “四師弟,我說真的,你不能死,這次說什麼我也會護得你周全,當年的事我愧疚自責十年,我不會再讓它發生的!”換來四師弟長久的沉默,好像很久,好像隻是一瞬間,舒沁道:“夕兒,你,曾想過家嗎?”

    家!晴天霹靂,像有道閃電從腦中劃過,十年不曾想念的地方,十年不曾想起的家人,他們的音容相貌在眼前劃過,高速公路,飛機火車汽車,高樓大廈霓虹燈,電腦電視機空調冰箱洗衣機,一個個在眼前飛過,我震在哪兒,渾身顫抖,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低頭,思故鄉,故鄉,我低著頭拿著根稻草在地上畫圈,曾以為十年前流幹的眼淚克製不住的湧出,一滴一滴,落在地上,一滴淚化作一個思念,我怎麼也止不住,那邊活了二十四歲,這邊過了二十年,細算,我竟有四十四歲了,我笑起來,辛酸心痛,茫然無措,覺得可笑,又哭又笑,舒沁扶著我的肩,惶惶不安:“夕兒,怎麼了?是我不好,不該問你這個問題,夕兒不哭,不哭。”什麼是你不好,明明是我,怎麼可以那麼絕情,把那邊忘得精光,隻記得仇恨,現在的自己多麼可怕,殺人報仇,什麼沒做過,“我怎麼可以忘記那些事情,忘記那些人!”我抱著舒沁,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哭得驚天動地。“不可以忘啊!”“爸爸媽媽,對不起,對不起••••••”

    “你們在做什麼!”破廟的門口傳來一聲爆喝,我抬起頭,淚眼朦朧,小師弟站在門邊,柴散了一地,“小師弟。”我喃喃換了句,恍惚中不知身在何處,夕兒疾步掠過來,蹲下身,看著我,溫柔輕緩的問:“怎麼了?”“沒事。”我咬著唇答。聽得我回答,小師弟的臉色有些不好,他看著我靠在四師弟懷裏,突然站起身,轉身絕然的離開,舒沁摟著我肩膀的手緊了緊,沉默的看著小師弟離開,目光深沉。有什麼東西要破土而出,我卻不敢去碰那塊土。

    我想去追小師弟,卻又覺得站不起身,很累,十年來,第一次,覺得乏力,我想,我真的活不了多久了,死了也好,說不定就可以回去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的,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我睡在稻草上身上蓋著舒沁的衣服,傳來淡淡的青草香,旁邊是抱成一團睡著的舒沁,我細細看他的樣子,說不出的恬淡安詳,我將衣服蓋在他身上,小心翼翼的起身,猛的想起小師弟還不知去向,急急忙往外跑,在門邊停住了腳步,小師弟正睡在破廟旁邊的樹底下,抱著劍,眉頭深鎖,我凝神靜氣走過去,緩緩蹲下身,看著小師弟的臉,早已不再青澀,歲月將他鐫刻地如同出鞘的寶劍,光華萬丈,渾身散發著凜冽的氣質,一寸一寸的撫摸,眉,眼,鼻,唇,原來十年的光陰,早已把你刻入我的心裏。有什麼東西想得明白,我像是獲得了重生,這份愛,不說也罷,能在離開前看到你,我便再無遺憾,隻盼可以去除你心裏的陰霾,讓你在剩下的日子裏都與幸福相伴。

    將手放在小師弟緊皺的眉頭上,想要撫平它,又怕驚醒小師弟,於是站起身,打算離開。剛站起來,手便被抓住,心裏一驚,隻聽小師弟淡淡道:“師兄,早啊。”“早,小師弟。”我訕訕回答,滿臉通紅。“師兄好興致。”小師弟調侃著,“今天天氣好。”我一本正經的看著天回道。小師弟抱著雙臂晃到我麵前,抬抬頭看著天,也正色道:“天是不錯。”我不知說什麼好,於是道:“我去看看四師弟醒了沒。”低下頭想要離開,小師弟擋在身前,怒氣衝衝:“你敢去試試!”我頓覺好笑:“我隻是叫他起床而已。”“我去!”說罷,轉身就往破廟走去,我站在門口心裏又是甜蜜又是驚慌,小師弟若是也喜歡我,那可如何是好?

    一會,兩人出了門來,見著我正在門口發呆,四師弟的手在我眼前晃動,“夕兒,想什麼呢?”“沒什麼,”我道,“我們走吧。”

    入得西沙城,本是要立刻從密道進入噬玉教,楚夕舒沁不知為何意見一致非要在客棧住一晚才可,我無奈隻得同意。

    照舊,我與小師弟一間,四師弟一間。

    入夜,我站在窗前發呆,小師弟在身後抱著劍不知想些什麼,聽得有人敲門,小師弟走過去開了門,看見四師弟正站在門口,“夕兒,”他看著我道,“你過來一下。”言罷,轉身款款離開,如同二十年前的某個日子,步履輕緩身形優雅,我抬起步子正要走,小師弟站在身前不肯離去:“不準去!”“夕兒,別鬧。”“不準去!”“夕兒!”我嚴肅的看著他有些生氣,小師弟見狀,拂袖而走,躺上床背對著我。真是孩子氣,我想,輕輕的關上門離開。

    “這藥是止血的,這藥是止痛的,這藥是恢複體力的,這藥是••••••”舒沁滔滔不絕的拿著藥瓶對我說。

    我看著滿桌的藥瓶滿臉黑線,“四師弟••••••”

    “好了。你回去吧。”舒沁把所有的要包好塞進我懷裏,然後說。

    “四師弟。”我道,總覺得今日的四師弟怪怪的,“你怎麼了?”

    “錦夕。”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微笑著,燭光下笑容影影綽綽,像隔了層紗,離我很遠,“明日不知會發生什麼變故,我怕防不了萬一,先將藥給你,明日你定要護得自己周全。”

    “我會的!”我認真的點頭。

    “回去吧,安。”舒沁道。

    我抱著藥走至門口,“錦夕。”舒沁又叫了一句。“嗯?”我回頭看著他。“無事,我隻是想跟你說,晚安。錦夕。”

    “晚安,舒沁。”我回答。總覺得今日的四師弟有些奇怪,不管!我想,明日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們出事!

    我回了房,將藥裝好,小師弟還維持著我走時的動作,麵朝裏,什麼話也不說。

    “夕兒。”我走過去,討好的叫,奇怪,我又沒錯,幹嗎一副做錯事的表情?

    小師弟呼吸平穩,沒有反應。

    “夕兒?”我將被子拉下來蓋在小師弟身上,感覺到小師弟的身子有些僵硬。

    “夕兒,晚安。”我躺在小師弟身側道,閉眼睡覺。

    少頃,唇上傳來一陣溫熱的觸感,我詫異的睜開眼,小師弟的臉盡在咫尺,睫毛都觸碰到我的臉,微微的癢,“小••••••”剛開了口,卻被小師弟得寸進尺的將舌頭伸了進來,“轟!”我好像聽見了耳邊的雷鳴聲,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還以為自己在夢裏,“師兄,這時候,你不是應該閉眼麼?”小師弟的呼吸近在耳側,曖昧的道。找死,我掄起拳頭就打,小師弟接住我的拳頭,調侃著:“師兄,你臉紅了。”天理啊!我竟然被個半大的小子調戲,多麼不甘!我正要抬腳踹去,聽得小師弟的聲音軟軟的傳來:“大夕兒,小夕兒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大••••••大夕兒?“那種喜歡,稱為愛。”一個消息沒消化,小師弟又講了一句。“我愛你,大夕兒。”“我也愛你,夕兒。”茫然中,我知道自己說了句了不得的話,卻還是說了出口,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小師弟已經笑得像隻偷腥的貓,作勢又要吻下來,“我們是男的!”我一本正經,小師弟見狀,兩手撐在我的兩邊,低頭看著我,言辭堅定絕決:“那又如何?愛就是愛,你要是敢逃避,天涯海角,碧落黃泉,我都追回你!這一生,你都休想離開我!”“睡,睡覺。”在小師弟的決絕前,我的意誌轟然倒塌,那些傷感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我慌忙用被子捂住頭裝睡,小師弟不依不饒的抱住我,在我耳邊一字一頓表示著自己不會放棄的決心:“大夕兒,這輩子,你趁早斷了離開我的決心,從你說愛我的那刻起,我就不會放開你了!我去哪兒,都拉著你!死也拉著你!”說完,閉上眼沉沉睡去,我卻一夜無眠,迷茫哀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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