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09 更新時間:12-08-12 22:11
第十章·半麵紅妝
雨從屋簷上滑下,從鏤空的窗邊飄進屋中,灑在他的臉龐,絲絲的清涼帶走了胸口的疼痛,再睜開眼的時候已是黃昏時分,日暮下的一段霞光透過窗戶飄零在擁著他熟睡的楚澤翾的臉龐。
“你……”疏影才低低開口,卻不料驚醒了他。
“胸口……還疼麼。”楚澤翾伸手撫上他的胸口,這裏曾經被一把劍生生地穿過,那是怎樣的痛楚,而這麼弱不禁風的他竟然能奇跡一般的活下來。
藥師端來了藥湯,“那傷口可別碰了,這才休息了半個月,傷口還沒有完全愈合,再次撕裂傷口會潰爛的。”
楚澤翾接過藥湯,試了一下熱,便給疏影服下。愈傷的湯藥之中加了一劑止痛和一劑催眠的藥物,疏影軟軟地依在楚澤翾懷中,直至他睡熟,楚澤翾才將他抱到床榻上,替他掩好了被衾。朦朧之中,不知誰說了一句,“閣主邀楚公子去清墨閣品茶,不知公子可否賞臉。”小閣的門便被合上,又有腳步聲傳來,前來侍候的侍女靜候在門外,隻是……後來的事便不知了。
夢中的那人一身白衣立在梅花樹下,千萬的白發被他輕輕束起挽在身後,當他轉身的時候,那張相同的麵容讓疏影不知所措,同樣的眉眼,同樣的冷淡,同樣的美,卻透著不一樣的神韻,他眉間的一點朱砂仿佛是燃燒世間的火焰,在他的掌中翻覆之間便可操控這一切。而自己卻是他那玲瓏棋局上的一顆白子,被他的指尖肆意玩弄,不甘臣服於他卻始終不能擺脫他的束縛,疏影也就是像他養在籠中的一隻金絲雀,看似擁有這一切的榮耀和光彩,卻逃不開被那籠子幽幽地鎖住的命運。
他的指尖劃過疏影的臉龐,那雙鳳眸中散開的一點妖冶透出了戲謔,“疏影,你知道你為何不如我麼……”他的嘴角勾起的笑意刺痛著疏影的眼角,那麼輕蔑的笑容,“你知道……慕容曦臨死之前說的那個故事是什麼意思麼。”轉瞬之間他的麵容變得可怖,鬼魅一般的笑映入了他的眉間,“弟弟,你的心……從來就狠不下去。”語畢,他身後的白發恍惚了疏影的視線,它們纏繞在他的四周,繞住了他的脖頸,然而在片刻之際卻變成累累的白骨,緊緊地掐住疏影的脖頸,血在他的四周蔓延開來。胸口好痛,他們的手沒有放開,他們慘烈的呼喊著為什麼死的是他們而不是你。呼吸由急促走下衰竭,一滴淚悄然滑過眼角,帶著苦澀與無奈靜靜地落著,那些素未謀麵的人活著的資格能在慕容卿的一聲令下立刻被剝奪,他們的苦澀與無奈又有誰會明白。不想殺卻一定要殺,沒有感情,這是閣中殺手唯一能夠生存下去的指令。夢魘的糾葛讓他驚醒,獨自起了身,打開窗時天空早已被潑上了一層層的墨色。
“若蘅公子醒了?”門外靜候的侍女推開了門,端上了洗漱的東西。
“澤翾……他在哪裏。”
侍女放下水,巾帕在水中輕輕沾了一下便遞給了疏影,“閣主先前請公子一同斟茶,現下還沒有回來。”話音剛落,卻不見了疏影,興許是尋了去了。
澤翾……我不想等你來尋我,我想……邀你一同下山去看一城的燈火煌煌。
清墨閣外的侍女打著一柄燈靜靜侯在長廊之中。屋中,慕容卿斟一壺清茶,倒入雕花茶盞之中。楚澤翾笑著接過杯盞,輕聲喚道:“若卿……”
“怎的,楚公子還願同我對弈”慕容卿端來茶盞,獨自倚坐在床榻上,不禁莞爾:“你可輸了我三局。”
楚澤翾一把扇子遙得風流,笑而不語,接著合了扇子在掌間輕輕叩擊,眉眼一轉“若卿……你可知道你最美不過眉間的一點朱砂,而那日我給疏影點上的朱砂卻不及你的半分神韻。”
“原來……楚公子不是來品茶的,而是……嗬嗬”妖冶的笑在他眼角上挑時透露出來,眉間三點梅花出了奇的妖嬈,而他卻永遠是一副冷漠的樣子,這五年來一點也沒有變。
“若我說,起初我對疏影不過是玩玩,並非真心待他,而我喜歡的卻是……你,若卿,你該怎麼應對我……”楚澤翾肆意玩弄掌中的茶盞,輕佻的望著一旁冷若冰霜的慕容卿。
“並、非、真、心……”疏影細細的呢喃,原先以為他的溫柔是給他一個人的,可現下那個人卻輕蔑的說了那麼一句並非真心。疏影,你真是癡傻,男子相愛悖逆人倫,你原先以為的愛確是自己的一廂情願,而那個人的愛卻放在了那個處處勝過你的慕容卿身上。慕容卿,為什麼你連他也要同我搶。我就隻有他了……
胸前的傷口逐漸撕裂,腳下的步子也開始雜亂。不知何時下起了雨,重重地砸在他的身上,肩頭的衣服已經被染紅了一片,而他卻沒有了痛楚,興許是痛到了深切就不會痛了。煙火在疏影的眸中綻放,爛熳如它卻帶上了迷離,而當初握緊他的手願陪他看盡世間煙花的那個人卻在他伸手之際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痛麼。”若蘅從身後用住了疏影,而他的身子卻帶著入骨的寒氣碰得疏影轉過身。
“若蘅……你怎麼來了。”疏影抬手想抱住他,而若蘅的身子本是一團靈氣幻化而成,疏影的手碰不到他的身子隻能從中穿過。
“這裏,痛麼。”若蘅的指尖輕輕觸碰疏影的胸前,換來的隻是疏影蒼白無力的笑,“疏影……”若蘅漸漸靠近他,在他的耳邊呢喃著,“我會保護你,你太累了,睡下吧。”隨後便是一片昏暗,若蘅融入了他的身體,平日嘴角的冷笑卻在此刻了無痕跡。
荷塘映著殘月的皎潔,在淅淅瀝瀝的小雨中漾起了波瀾。楚澤翾打著一把油紙傘順著卵石小徑踱著步。荷塘邊,疏影一人靜靜坐著,任憑雨水打濕了他的紗衣,空淡的眼眸隨著荷塘中那片謝了大半的白蓮而逐漸凋零,血色早在他的肩頭蔓延開來,如紅梅一般綻放在他的肩頭,冷漠之中透露著妖豔。
“疏影,你怎麼一個人坐在這兒。”楚澤翾走過去,將傘撐在了他的上方,單手擁住他的身子。入了骨的寒冷刺入心間,楚澤翾沒有縮手,卻是將他攬進了自己的胸膛,用僅存的一點溫暖企圖融化這冰冷。
“楚、澤、翾……”他輕輕地開口,“你說過我想要的你斷會奪來給我,是麼。”
“嗬嗬,你說呢。”楚澤翾笑著將他擁緊了。
“好,如若我想取你性命呢。”若蘅轉身,抬眼看著楚澤翾。
楚澤翾的眸中閃過一絲的驚詫,不過在看到疏影冷漠的眉眼之後,笑出了一貫的風流,道了一聲:“好。”
若蘅挑起眼角,戲謔道:“你不要以為我不會殺了。”
“我知道。”
若蘅正想抬手祭起血噬,卻被身體中一股詭異的力量控製住了,他聽了疏影的呢喃,“不要,不要殺他。若蘅,我求求你。”你不是恨他麼,為什麼不願讓我替你殺了他……
“你真的不怕死麼。”若蘅笑著抽出袖間的匕首,狠狠地刺進了楚澤翾的胸口,血從傷口中迸濺出來,若蘅聽到了楚澤翾的悶哼聲又抽出了匕首,油紙傘在他的手中滑落,血濺到了油紙傘上,點出了一片紅梅亂舞。
雨衝淡了他胸口的血,匕首再次刺進了他的胸口。
“痛麼。”若蘅抬眼冷冷地看著他,緊握的匕首又進了一寸,若蘅可以感到楚澤翾沉重的呼吸和隱忍,“這是我許給你的。”
疏影的意識在逐步的清醒,他掙紮著求若蘅不要殺了楚澤翾,而若蘅的匕首從楚澤翾的身體中抽出的瞬間那把匕首又順著兩刀傷疤刺了進去,他可以看到裸露出來的森森的白骨,血順著匕首流淌到若蘅的掌中。雨猛烈得砸在他們的身上,看不清彼此的眉眼,隻是血色染紅了他們的雙瞳,那麼朦朧的彼此怕是他們現下的距離,明明是觸手可及,卻是那麼遙遠。
“楚澤翾,我不取你的命,我也不想再看到你。”若蘅抽出了他胸前的匕首,扔在了一旁,他順著卵石小徑獨自走,雨大到淹沒了他的身影。而楚澤翾卻癡癡地望著他,胸口好痛,隻是卻及不上疏影的半分痛楚。楚澤翾望著胸前的傷口,慘白的笑出聲來,前一刻那人還在他的懷中廝磨,如今的那人卻是鏡中花水中月,所有的美好在此刻悄然打破,遠不可及的距離怕是永遠也拉近不了了。楚澤翾無力地半跪下身,“即便無可挽留,我也要賭一把。疏影,你心裏是有我的,我一直……都知道。”忘不了他們初遇時那個少年清澈的眼眸,即便是匆匆的一瞥也不曾忘記過那雙眸子,淪落到這般境地卻如白蓮一般出淤泥而不染的就隻有他了;還有馬車上的他,暗藏著羞澀的眉眼早就揮之不去了,那一聲“澤翾”不是嬌嗔,是他的諾言;還有……還有青州城中的煙火,乞巧節的花燈,還有那個因害怕見不到他而不敢轉身的疏影。
雨埋沒了他的身形,荷塘中的殘荷悉數凋落,落了滿池的荷瓣,隻是雨不帶絲毫憐惜地將它們雜碎,揉捏在荷塘的波瀾之中。
慕容卿推開清墨閣二樓廂閣的窗,閣樓下有個白衣的少年跌跌撞撞地在雨中潛行,肩頭的血色染紅了一片衣服,直到那個少年支撐不住,倒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雨水埋沒了少年的身體。慕容卿合上窗獨自踱到銅鏡前,執筆畫紅妝,隻是這妝他隻畫了半麵,銅鏡中的他勾起嘴角,畫出三分的妖媚,三分的冷漠,還有三分的輕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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