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283 更新時間:10-08-31 14:04
和藤宮淩在一起的時候,會很貪戀他身上的味道,從頭發,睫毛,嘴唇的溫熱,肩膀,胸口的厚實感,腦子裏偶爾會閃過剛認識他那時張揚不羈、冤家路窄的場麵,這種感覺,大概許多年後都不會遺忘。
--2010。8。10
我以前笑著說,藤宮淩就像隻刺猥,渾身都是刺,隻有胸口那塊地方很溫熱、很柔軟,隻容得下一個人,我已經住進去了,再也容不下別人。
隻是我沒有想到,刺猥的心髒,一旦住進去,很可能,再也出不來。
國中三年,從下著雨的剛入學那天,隔著淺紫色的雨傘,整個世界都仿佛飄著淺紫的雨,慢慢堆起的大霧,朦朧了眼眶。
從此以後,便帶著一根紫色的線頭,緊緊地纏繞了國中,我逃不脫這三年的折磨,甜蜜與痛苦重生的日子。
如今,藤宮淩走進了我的生命,韓錫倫脫離了我的生命。關於“以後”,我知道藤宮淩馬上就會離開,隻是不清楚,是一輩子還是短暫。所以突然下意識抱緊藤宮淩,緊緊地貼在他的胸口上。
這一晚的相擁,竟然會是09最後一次的長久安靜!後來幾次想起這個炎熱爬升到額頭時,都會對藤宮淩既愧疚,又懷念。
還有一件我這輩子恐怕都不會遺忘的事,關於韓錫倫的糗事,我也不知道他和林芯在搞什麼,紹雨傑翻了個身,韓錫倫捂住鼻子從床上跳下來,把紹雨傑弄醒了,“你搞什麼?……啊,流鼻血了啊你。”
我和藤宮淩相互對視一眼,都笑了。
後來我怎麼也不肯再待下去,騙藤宮淩說去上廁所,他才放我下床。穿上拖鞋就奔出了門去。
我可不想看見藤宮淩也流鼻血,雖然那可能性不大。
藤宮淩呢,隻有呆呆地望著那一扇被我“砰”的一聲關上的房門,耳朵裏還充斥著韓錫倫和林芯低低的說話聲,然後再拚命捂緊腦袋。
這一夜,睡得很不安穩,老是有種患得患失的感覺。
那時候我十五歲零兩個月,我是女孩,不是女人。
--2009。6。12
我推開門,寢室裏早已一片死寂,見顧木熙也睡了,手裏還握學習機,睡前在看小說,這丫頭,整個腦子都鑽小說裏麵去了。
我輕輕在她身邊躺下,想把學習機從她手裏拿出來,一拉,她就醒了,揉揉睡眼惺鬆的眼睛,問我:“多少點了?”
“一點多。”
“知道我等你等到什麼時候嗎?十二點哪,小姐,最後實在撐不住了,就睡了!”
“是是是,都是我的不對,趕快睡覺。”
我又推開楚憶的宿舍大門,手裏抱著新買的撲克牌,沒料到西門洛和江西佑在,偏偏楚憶不知道哪去了,表情立時就有些僵硬。
我在楚憶床上躺了一會兒,想他肯定又去任梓悅的寢室玩去了,本來打算走,西門洛卻把我的撲克牌搶了去,“我和江西佑跟你玩怎麼樣?”
“不怎麼樣,”他們兩個上次合夥詐騙我錢的事我現在可都還記憶猶新,“我可沒有那麼多錢拿來輸。”
“沒關係,等回到家再給就是了。”
回了家我再賴掉,西門洛還真以為我會跟他講信用,是不是有點太異想天開?
我點了點,隻是恐怕江西佑會顧忌我和他本就僵化的關係,也怕場麵過於尷尬,“不過有人恐怕不願意吧?”
這麽說著,西門洛回頭向江西佑尋問了一句,沒想到他倒是很讚同的翻了個身,從床上坐起來。
我突然有些膽怯,忙說道:“算了吧,我不想玩了。”然後也翻了個身,離開了宿舍。
2009年的夏至,怎麼看都像是一個倒計時,退一步就仿佛世界末日。
沒有雨、沒有雲,是那一年陽光散射到這個世界最強烈的時候,整個人裸露到空氣中,沒有大霧、沒有水份,漸漸地氧氣也開始變得稀薄,很多時候都會覺得呼吸起來困難極了。
滿世界都是全球氣溫變暖的新聞,我真懷疑,世界末日是不是不遠了。想到這,我就有些不甘心,我還沒有好好的光明正大地談一場戀愛,還沒有考上大學,還沒有結婚……
我穿過走廊的時候,看到藤宮淩穿著那件粉紅色的外套迎著陽光站在欄杆邊上,我突然很希望時間再倒退幾個月,回到那個滿天彌漫著粉紅色的春天,藤宮淩完美無缺地站著回憶裏,棱角分明,每一根刺都鋒利無比。
楚憶說,是我把藤宮淩的利刺一根一根拔掉的。
而我跟他的相同點是,我也是一隻刺猥,隻是沒有人能將我身上的刺拔走,不僅鋒利和尖銳,還沾滿毒液。
藤宮淩回過頭看了看我,沒有說話,眼睛被陽光射得酸疼,微微眯了起來。走廊盡頭的微風卷著悶熱的氣體輕撫著發稍。
我別過頭去,慢慢和他擦肩而過。
我沒想到剛回到宿舍就會接到江西佑的電話,剛剛接起來,藤宮淩和韓錫倫連門都不敲就推門而入,“你在幹什麼?”
“沒幹什麼!”我推開藤宮淩往衛生間跑。
藤宮淩覺察到不對,伸手把手機搶了過去,看到通話顯示是“江西佑”時,臉色變得很不好看,古怪地瞪了我兩眼,自顧自地跑進衛生間,“喂,江西佑,你什麼意思?”
我急了,想跟進去,藤宮淩用力一推,我差點摔在地上,反應過來時,門已經給反鎖上了。
“又是出什麼事了?”韓錫倫撐著門廊問。
我勉強張開嘴笑,“什麼事也沒有。”
剛說完,韓錫倫從我身邊過去的時候用雙手揉了兩下我的臉頰。
“搞什麼?”我回過去頭罵他時,見他背後站著林芯,沒什麼表情,忙住了口。
最後一堂考試,所有的人都隻是抱著一種趕快結束的心態,逃離掉這個難耐的中考。這個夏天,我們麵臨的離別,將帶著多少的痛苦和神傷,隻有自己清楚。也有不願去思考這個問題的,對著夏天的陽光,笑麵如花。
從樓上下來,藤宮淩攔住江西佑,我走在前麵,聽不到他們在說些什麼,也不敢去探聽,老是心神不寧的,煩躁得很。
考完試,我一刻也不想停留,和顧木熙匆匆趕回宿舍收拾東西。
我原本沒想讓這個夏至結束的這樣匆忙,可是它在青春裏的潛行,已經脫離了我們能預料的境況。
書、筆、紙張,該扔的東西全扔,和國中有一點關係的東西,我也不想留。
我突然間很慶幸自己不再是國中生,很慶幸自己15歲,雖然這一年,活在愛與痛掙紮的邊緣,活在混亂而噪雜的抱怨聲裏。
藤宮淩見我往地上扔東西,幹脆把我包裏的牙刷、濕巾全扔地上,還嘻皮笑臉的說,“全扔了好了。”
寢室裏早已忙得亂作一團,我卻忽然停下手裏的動作,坐在床沿上定定地看著身旁的藤宮淩。
那種突如其來的寒冷,阻隔了所有溫熱的空氣。
我仿佛能預見以後,他的笑容會衍生成我崩潰的理由!這句話一點也不誇張。
我不知道藤宮淩是不是看到了我眼裏的怒火,我隻曉得他該死,於是伸出手毫不猶豫地在他還掛著微笑的左臉上落下了巴掌印。
宿舍裏安靜下來,灰塵彌漫。
他愣了愣,一言不發地看著我,眼眶裏漸漸升起大霧,泛著血絲。
我別過頭去,拉著顧木熙的手奔出門去。
我不是沒有後悔,也不是不想道歉,是根本就拉不下臉。
我也不清楚自己怎麼會突然變得這麼暴躁,打完了就有種想哭的衝動。我隻知道,就算時間再倒流一會兒,我還是會將那巴掌打下去,不打下去的話,我肯定我會被逼瘋的。
就當渲泄,藤宮淩你非要來找不爽,別怪我。
我咬牙切齒地低咒了幾聲,誰的招呼也沒打就奔上車去。我以為跟上來的是顧木熙,自然而然地轉過頭去時卻看到藤宮淩的身影。
沒說什麼,將手裏的冰紅茶遞給我,‘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喝紅茶?’我想問,可是卻問不出口。漲紅了臉別過頭去望著窗外,滿目都是濃重的金黃色日光,夏至日,炎熱和璀璨來得如此顯而易見,如此讓人措手不及。
車載滿了學生在回小鎮的路上時,響起了歌聲。
我們每一個人都知道,現在所唱的每一首歌都是一種結局、一種落幕。總有人要走,總有人要留,也許有人活在某人的生命裏,也會帶走某人的似水年華;但是,“永遠”這個詞語跟郭敬明講的一樣,“永遠”也不會實現。
其實我一直都知道,“承諾”是愛情撒的一個美麗的謊,隻是我不忍拆穿這個謊言,也不忍藤宮淩神傷,所以藤宮淩每次捂住我的手承諾的時候,我都信誓旦旦的說:“我信你!”
我不是信藤宮淩,我是信“謊言重複一千遍就會變成真理”這句話。
我打開玻璃窗,風吹進來,撩亂了額發。用手撫了撫鬢角,藤宮淩把我摟進懷裏,伸手為我擦掉了眼角的淚。
我縮進他懷裏,不知道為什麼,車子前進的那個方向竟會讓我絕望,絕望得如此徹底,絕望的好像整顆心髒都被埋進了墳墓,再也活不過來。
這一天,是我覺得夏至來臨的最明顯的一天,它代表的不是希望,而是分離。
--2009。6。13
“也許,我們以後永遠都不會再見了。”這句話剛說出口我就後悔了。
“再也……不見了?”他定定地看著我的側臉,眼底揮之不去的落寞,我卻始終再沒有勇氣去看他。
我知道我和藤宮淩的差距有多少,家教、成績、期望、甚至所承受的眼光,班主任知道我和他早戀後還說我們根本就不適合,遲早……遲早會分開。
再說,以後的分隔兩地,感情會不會被時間消耗怠盡?我沒把握,一點把握也沒有。
我哭了,不是我害怕藤宮淩離開,是我覺得,愛情還沒有死盡,青春就浪費完了。
我十五歲,可是好像已經二十五歲。
我老了嗎?好像真的已經老了。
後來每次聽唐禹哲的《分開以後》都會有種想哭的衝動,好像滿世界都是那個夏至多添的許多傷口,永遠也不能愈合。
/分開以後,我再想到你就會低下頭/
……
最後一站下車的時候,所有人都沉默了。我、藤宮淩、韓錫倫、楚憶、齊蕾、林芯、西門洛、紹雨傑,相對無言。
我站起來,將手中沒喝完的紅茶狠狠地砸向地麵,然後準備離開。我不想跟藤宮淩或者任何人說話,更不想回頭,我怕我流出淚來,我怕我不舍,我更怕自己脆弱。
藤宮淩伸出手來拉我時,我避開了。我以為他會就這麼算了,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我走一步,他便跟一步。
我停下來拐進弄堂,他也停下來,跟了進來。“站住,”逆著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不要靠近我!”“夏諾,我……”“你什麼都不用說了,你走吧!你走吧!”我推開他,往他逆光的方向跑。看不見他了便停下,回頭,看到夕陽的樣子,帶著青春在我的生命裏,開始了沒有規律、沒有盡頭的遠行。
藤宮淩呢,還站在光線昏暗的弄堂裏,蹲下來,渾身是汗,汗水將自己滿眼的失落和傷痕硬生生地給掩蓋了下去。
痛不痛,隻有自己知道。
晚飯後,我胡亂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溜了出來,我想見藤宮淩,最後一麵!
在大街上碰到紹雨傑和齊蕾說說笑笑、手牽著手時吃了一驚。
到底還是在一起了?任梓悅的預感,我到現在還是不相信。
我想我還是那個觀點,不適合就是不適合,就算在一起也會分開。
但這些話,在對他們兩個剛剛開始交往的人來說,我卻隻字未提。
紹雨傑大概是怕我張嘴就說什麼不利於他的話,或者拿他和齊蕾的關係來調侃他,忙說道:“藤宮淩在網吧!”
我笑了笑,隻是點點頭,卻沒有說話。我根本就沒有說什麼的打算,怕是讓紹雨傑失望了。
我不否認我的確很想見藤宮淩,可是走到一半,頓了頓,折回來,朝回走。我不要見藤宮淩了,我怕見了,會讓以後的我想起這個愛與痛苦雙生的夏至日時,再多痛苦一點,多內疚一點,多沉淪一點。我怕回憶,怕沉淪,怕吻別。這些東西我都不要,我寧願悄無聲息的走。姑姑、姑父都以為我考砸了,回來就一言不發地坐著,問什麼答兩句,不問的時候一句話也沒有。雖然以前話也很少,但是氣氛從來沒有現在這麼僵硬過。考慮到我考了兩天試,累了,沒多問。我停了手機卡,第二天上午就悄悄拉著行李回了老家,同學、朋友、死黨,誰也沒告訴。回去那晚,躲在背窩裏哭了一整夜,哭的撕心裂肺,聲音啞了,太陽穴痛了,腦子疲倦了,身體裏所有神經一根一根全都崩潰了。
都以為我考砸了,問了幾句,見我隻捂著被子嗚嗚咽咽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就算了。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哭,隻是覺得絕望了,完了,所有足夠悲傷而被人遺棄的詞語全都把我當成了垃圾場,拚了命地往我身體裏堆砌。
我好累,好累!
昏昏鄂鄂睡了兩三天,炎熱到會脫掉一層皮的夏至日,滴水未沾,我終於生病了。
在床上躺了十幾天,不與外界聯係,整天盯著天花板,吃了藥再閉上眼睛睡,什麼精力也沒有,耳機一直掛在耳朵上,從早上聽到晚上,再從晚上聽到早上,聽到耳鳴都不止。
我晚上不喜歡關窗戶,喜歡窗外吹來的涼風灌進被窩,床邊上燃著一點紅光的蚊香飄出的輕煙被風吹得東倒西歪。
我從床邊摸索到鏡子,發現自己現在的模樣,臉色頹廢,嘴唇蒼白,頭發淩亂,皮膚又暗淡了不少。儼然一個垂死之人。有多少日子沒接觸陽光了?我算下來,該有二十天了。藤宮淩,你知道麽?這就是我離開你以後過的日子,沒有重心、沒有精力、沒有笑容,整個人如同一具行屍走肉。
《夏季的花開》上半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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