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505 更新時間:10-06-30 21:15
羅剡年長朱君然兩歲,但在她兩歲的時候,其母魚氏就病故了。
等到朱君然登基時有意要收她做姐姐,問她是否願意留在宮裏當公主。
羅剡卻搖頭。她那時已經七歲,腦袋裏隻有一個念頭:當將軍!
於是,大將軍羅靖狠狠心,將嬌嫩的女娃娃背在堅硬冰冷的鎧甲上遠走邊塞,一去十七載。即使羅靖每年回京祭奠的時候,她也很少跟隨,因為大將軍離營時她這個小將軍大多時候必須鎮守本位。
朝中、軍中其實也有人知道她是女子,卻絕不差於古老故事中的木蘭和楊門女將。她比這世上許多男子都要強幹,她建立的卓著戰功也是男子望塵莫及的。所以,那些人很少會想起她是“女紅妝”,又因她身在塞外,久而久之她的女子身份倒成了本朝的一件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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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時過後,眾人從將軍府打轎回家,離開前都要好好看奚慕晡兩眼。尚不知內情的人說他詞驚四座,更博得了皇帝、大將軍的歡心;而知道內情的少數人卻猜測他故意借詞一訴鍾情,而且看羅剡情態,說不定真能成事。
奚慕晡自己也是這麼想的。因為皇命難違。
被帶去旋影亭那日他就該想到的。
朱君然當時神神秘秘地問他的年歲,問他的妻室。後來又說要委他以重任,說什麼“賠了夫人又折兵”。今晚又直言說喜歡那四字。就連羅靖,回京後都對他表現出不一般的關照。
奚慕晡已經全部明白了。
皇帝是想做那執柯牽線、成人之美的冰人啊!
他並不是糊塗了才亂點鴛鴦譜,而是清醒地在預謀一出權勢聯姻、假道伐虢的好戲。
“我無權無勢、無才無德,我縱是娶了她又能……”
夜已深,奚慕晡站在自家庭院裏,孤獨怨歎。
這時,他身後卻傳來了熟悉的足音,他沒有任何驚訝,他知道朱君然會來。
慢慢轉過身,見朱君然踩著月光緩緩走近,每一步都惹得衣袖蹁躚。他眼中藏著浩瀚星海,微啟的嘴唇嗬出白氣,迷蒙了絕世的容顏。
奚慕晡看呆了。
朱君然走到他麵前,抬手拔掉了他高高的發髻上插著的玉簪。
頭發散下的一刻,奚慕晡生出了抗拒的念頭,卻見朱君然伸手將他裘衣的帽兜拉起來仔細護住了他的頭臉,為他遮擋了寒風。朱君然的每一個眼神和動作都是平靜安詳的。
奚慕晡覺得自己的心跳得很沉很重。
“吹冷風不好……朕有東西要轉交給你。”朱君然音質空濛,語氣輕軟,但每一個字又都穩穩地擊在奚慕晡痛苦而迷亂的神經線上。
他執起奚慕晡的手,將一把折扇放在了奚慕晡手中,然後用雙手包住奚慕晡的五指慢慢合攏,直到將手裏的扇子握得不能再緊。
“扇兒是在軍營長大的,她見過無數好男兒,其中有不少是麵相俊朗,能持槍舞劍、保家衛國的男子漢……但她卻對你一見鍾情啊……你既然說權勢才德,那朕就告訴你——‘權’,朕會慢慢給你;‘勢’,朝中的大臣已經準備、甚至開始給你了;‘才’是你苦心隱藏的,你很聰明你知道我在說什麼;而‘德’是你心的固守,朕信你深明大義,奉節忠君,也才會在此刻把事情挑明……
“你什麼都有,更重要的是,你吸引了羅扇,你可以完全掌控她。這就是你的價值。這扇子上有她對你說的話,你要仔細看。離你去南都還有十三天,朕給你十三天猶豫。但你要明白,即使猶豫,結果也是由不得你的。羅扇今年二十有四,不能多等,希望卿好自為之……”
“可是……”奚慕晡心內有太多疑問,但他開了口卻不知道該怎麼爭取。他感覺自己被吊在懸崖上,唯一能讓他活命的就是皇帝遞出的“友善”的婚姻索,可他卻一點也不想抓住。
他心痛,他憤怒,他不想前功盡棄,甚至不想違逆,但他無能為力。
朱君然看著他臉色漸白,湊到他耳邊輕輕說道:“其他的事你不需要知道,你最好不要胡亂猜測。你隻要明白朕這一個意圖就可以了。”說完,他吻上奚慕晡的唇。
奚慕晡一動不動,但嘴唇閉合得死緊。朱君然沒有強求,隻在他唇上斯摩了一陣後麵如表情地看著他,然後倒退了兩步。
“朕不會舍不得。”他的話輕飄飄,帶著一絲沒落,就像在說給自己聽。
一陣強烈的冷風過後,庭院裏除了呆立的奚慕晡,再沒有他人。萬籟俱寂。
奚慕晡“啪”一聲打開了折扇,正麵是一片蓬勃生長的雙蝴蝶,豔紅、妖紫的花朵被墨綠色藤莖纏繞著,慘白的月光將之照射得異常詭異駭人。
將扇子翻過來,是四行娟秀端莊的小楷——
茶影訴心韻,苦詞凝初情。
橫波兩分憂,殘酒亦相顧。
無顏思春容,枉坐紅塵空。
杳寄鴛鴦盟,代雁扇底風。
“好個扇底風……簡直……不知羞恥……”奚慕晡已經不知道自己含笑說了什麼,輕生的冷嘲之後心裏更多的是惱恨自己。
不知羞恥的到底是誰呢?
他呆呆看著扇子,淒然低笑了兩聲後猛地拉住扇子的兩角,滿心隻想將扇子撕個粉碎,卻在看見那顆幽綠的扇墜時停住了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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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您的玉呢!”
宇文信閉門思過不足十日,朱君然就半夜傳話給她解禁。她知道皇帝此刻傳他定是剛從外麵回來,但剛踏進瑾身殿,她看見朱君然第一眼就發覺朱君然身上少了要命的東西。
朱君然見她咋咋呼呼,微微斥責道:“宇文信,朕發覺你最近越來越沉不住氣了。”
“可那玉……”
“那玉丟了……早該丟了。是朕忘了,或許……是朕故意的……”朱君然喃喃自語,微微迷惘的語氣叫宇文信聽得一頭霧水。
“奴婢沒明白。”
“那朕就問你一件你應該明白的事情。”朱君然走到寬大的羅漢椅前慢慢坐定,雙手扶著椅子扶手,端正的姿勢和肅穆的表情讓宇文信想到了無所不知、洞察孽鏡的地府判官。
“朕問你,芷聞一年前曾經回過京城,這事你知不知道?”
宇文信呆了一下,低聲答道:“奴婢……奴婢知道。小王爺一年前在邯鄲救了一個剛過十歲的孩子,那孩子當時饑寒交迫得了重病,都快死了。小王爺惻隱之下救活了他,那孩子醒來後求小王爺帶他到京城來尋他姐姐,他姐姐姓冷,似乎是當時已經豔冠天下的‘梅姬’。小王爺俠骨仁心帶他回了京城,果然找到了。”
“這事你如何知道的?”
“是……是奴婢撒在京內各處的探子看見了小王爺,於是報告了奴婢。”
朱君然眉毛一挑,“你的探子?連朕的探子都不知道這件事,可見你的觸手伸得比朕的還遠、還廣……”
宇文信聽出味道了,連忙說道:“奴婢派出去的探子就是主子的探子,他們都像奴婢一樣對主子忠心耿耿,都是可靠之人。”
“朕沒說他們不可靠。他們既是朕的探子,看見了芷容卻沒向朕報告,可見是你把事情壓下來了。這是為何?”
“是小王爺求奴婢的啊!小王爺五年前遠走宮外,曾經發誓若不是主子親自去找、去請、去求他,並向容娘娘告罪,他絕不踏進京城半步。去年他因為幫那孩子尋人而偷偷回京,被奴婢的人看見了,便托書讓奴婢千萬保密。奴婢實在是……所以……”
朱君然聽到這裏,微微眯眼看著他,沉吟道:“這就奇了。芷聞說的可是另一回事。”
“小王爺他……”
“芷聞說,他當年因為朕不善待他二姐而另他二姐鬱鬱亡故,所以一時氣憤便離了宮。但過了兩年他便開始思念朕,隻是抹不開麵子一直堅持著沒有主動回來。一年前他回到京城時,實在掛念朕,特意托人知會了你,希望你旁敲側擊地讓朕去接他,你卻無聲無息地將事情擋下來了……宇文信啊……”
“主子!”宇文信沉沉地打斷了他接下來可能會說的刺傷她的話,她昂著頭凝視朱君然的雙眼,眼神是一種劇痛而不想做任何辯駁的無力感。就像她此刻張著嘴,但想說的話最終沒有說出來。
“怎麼不說了?”
“變了……”過了片刻,她低聲說,“……真的變了。奴婢無話可說,主子自有裁斷。”
朱君然看著她,帶著些微的感歎說道:“是啊,朕總會有裁斷的,而且一定是正確的。隻不過,你們太令朕煩心了……”他頓了頓,想到了奚慕晡。奚慕晡即使是在撒謊的時候,都會透著一股子單純無害、縮頭縮腦的愚蠢勁兒。而不是像其他人那樣有著擴張和侵犯的意味。
“算了。這件事朕就當做沒發生過。你去把刑部六品上的官員的情況給朕整理一份冊子,再派人去傳柯世昌進宮,朕要他立刻就來,頭疼死也要來。直接請他到旋影亭吧,朕一會兒過去。”他想了想接著道:“常芷言今天下午進北京了。”
宇文信沒有回避,“奴婢已經知道了。他進城後去了一趟馮府,神機營葉統領也在府裏,他們呆了大約一盞茶時間就離開了。”
“他們為了這次名正言順地進京可等了不少年了,讓底下的人再準備得周全些。還有……”朱君然想說“鼎興酒樓和清風閣都有問題,查”,但他想了想還是沒有將話說出來,因為現在有一些事已經不適合讓宇文信去辦了,甚至不應該讓她知道。
宇文信明白皇帝對她有所防備,但她絲毫沒有在意,她的絕對忠誠在對她說“這是好事啊”。
她淡淡地笑了笑,施禮後去了。她的神態舉止都像朱君然要求的那樣——就當做沒發生過。她會用事實證明,這世上隻有她對朱君然是一心一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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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吉祥的姨媽前天過世了,所以,這一章來得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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