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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光武帝建武二十三年(丁未,公元47年)
起初,匈奴單於輿的弟弟右穀蠡王知牙師依照順序當為左賢王,而左賢王及王儲,依照順序當為單於。但單於輿打算將其位傳給自己的兒子,於是殺死了知牙師。輿的前任、烏珠留單於的兒子名叫比,為右獒鞬日逐王,統領南邊八大部落。比見知牙師被誅,口出怨言道:“若以兄弟次序來說,右穀蠡王應當繼位;若論傳子,則我是前單於長子,我應當繼位!”於是心懷猜忌恐懼,很少去單於王庭朝會。單於懷疑他,就派兩名骨都侯去監督統領比部下的兵馬,及至單於蒲奴繼位,比愈發怨恨。他秘密派遣漢人郭衡詣見西河太守,獻上匈奴地圖,請求歸附。兩名骨都侯對比的意圖頗有覺察,適逢五月龍城祭祀,他們便勸單於殺比。比的弟弟漸將王在單於帳中,聞知此訊,便跑去告訴比。於是比召集八部兵馬四五萬人,等待兩骨都侯歸來,要殺死他們。兩骨都侯在將要到達時,發覺了比的計劃,便逃走了。單於派出萬名騎兵去攻打比,因見到比的軍容強大,未敢進兵就撤回了。
二十四年(戊申,公元48年)
秋季,七月,武陵蠻人攻打臨沅。東漢朝廷派謁者李嵩、中山太守馬成討伐,未能取勝。馬援請求出征,光武帝憐他年邁,不肯應允。馬援說:“我還能夠身穿盔甲,上馬馳騁。”光武帝命他一試身手。馬援跨在鞍上,轉身回視,以示仍可征戰。光武帝笑道:“好一位精神矍鑠的老翁啊!”於是派馬援帶領中郎將馬武、耿舒等率四萬餘眾進軍五溪。馬援對友人杜愔說:“我受皇恩深重,但年事已高,去日無多,總是擔心不能為國而死。今日得遂所願,我心甘情願,死也瞑目。隻是顧慮那些權貴子弟,他們或者近在左右,或者隨從辦事,很難調動,我惟獨有此心病!”
二十五年(己酉,公元49年)
馬援的軍隊到達臨鄉,攻破蠻兵,斬殺、俘獲二千餘人。
起初,馬援曾經患病,虎賁中郎將梁鬆前往探望。梁鬆獨自在床下拜見,而馬援沒有還禮。梁鬆走後,馬援的兒子們問道:“梁伯孫是皇上的女婿,朝廷顯貴,公卿以下的官員沒有不懼怕他的,為何惟獨您對他不禮敬?”馬援答道:“我是他父親的朋友,他身份雖貴,可怎能不講輩分呢?”
馬援的侄子馬嚴、馬敦都愛發議論,結交遊俠。馬援先前在交趾時,曾寫信回家告誡他們:“我希望你們在聽到他人過失的時候,就像聽到自己父母的名字一樣,耳可以聽,而口卻不能講。好議論他人是非,隨意褒貶時政和法令,這是我最厭惡的事情。我寧可死,也不願聽到子孫有此類行徑。龍伯高為人寬厚謹慎,言談合乎禮法,謙恭而儉樸,廉政而威嚴,我對他既敬愛,又尊重,希望你們效法他。杜季良為人豪俠仗義,將別人的憂慮當作自己的憂慮,將別人的快樂當作自己的快樂。他父親去世開吊,幾郡的客人全來了。我對他又敬愛又尊重,卻不希望你們效法他。效法龍伯高不成,還可以做謙恭之士,正如人們所說的‘可鴻鵠不成還像鴨’;若是效法杜季良不成,就會墮落成天下的輕浮子弟,正如人們所說的‘畫虎不成反似狗’了。”龍伯高,即山都縣長龍述;杜季良,即越騎司馬杜保,兩人都是京兆人。適逢杜保的仇人上書,指控杜保:“行為浮躁,蠱惑人心,伏波將軍馬援從萬裏之外寫信回家告誡侄兒不要與他來往,而梁鬆、竇固卻同他結交,對他的輕薄偽作行為煽風點火,敗壞擾亂國家。”奏書呈上,光武帝召梁鬆、竇固責問,出示指控的奏書和馬援告誡侄兒的書信。梁鬆、竇固叩頭流血,才未獲罪。詔命免去杜保官職,將龍述擢升為零陵太守。梁鬆由此憎恨馬援。
到後來,馬援征討武陵蠻人,大軍到達下雋。有兩條道路可入蠻界:一從壺頭,這條路近而水勢深險;一從充縣,這條路是坦途,但運輸線太長。耿舒主張走充縣,馬援卻認為那樣會消耗時日和軍糧,不如進軍壺頭,扼住蠻人咽喉,則充縣之敵將不攻自破。兩種意見上報朝廷,光武帝批準了馬援的戰略。於是漢軍進兵壺頭。蠻賊登高,把守險要,水流湍急,漢軍艦船不能上行。適逢酷暑,很多士兵患瘟疫而死,馬援也被傳染,於是在河岸鑿窟棲身以避暑熱。每當蠻賊爬到高處擂鼓呐喊,馬援便蹣跚跛行著察看敵情,左右隨從無不為他的壯誌所感而哀痛流淚。耿舒在給他哥哥好畤侯耿弇的信中寫道:“當初我曾上書建議先打充縣,盡管糧草運輸困難,但兵馬前進無阻,大軍數萬,人人奮勇爭先。而如今竟在壺頭滯留,官兵憂愁抑鬱,行將病死,實在令人痛惜!前在臨鄉,敵兵無故自來,如果乘夜出擊,就可以將他們全殲。但馬援就像各做生意的西域商人,所到之外,處處停留,這就是失利的原因。現在果然遇到了瘟疫,完全同我預言的一樣。“耿弇受到信後上奏朝廷,於是光武帝派梁鬆乘驛車前去責問馬援,並就此代理監軍事務。
正當此時,馬援去世,梁鬆乘機陷害馬援。光武帝大怒,下令收回馬援的新息侯印信。當初,馬援在交趾時經常服食薏苡仁,因為此物可使身體輕健,抵禦瘴氣。班師時,曾載回了一車。等到馬援死後,卻有人上書誣告他當初用車載的全是上好的珍珠和犀角。於是光武帝益發憤怒。
馬援的妻子兒女又慌又怕,不敢將馬援的棺柩運回祖墳,便草草葬在城西。他門下的賓客舊友,沒有人敢來祭吊。馬嚴和馬援的妻子把自己用草繩捆綁起來,連在一起,到皇宮門口請罪。於是光武帝拿出梁鬆的奏書給他們看,他們方才得知馬援的罪名,便上書鳴冤,前後共六次,情辭十分哀傷悲切。
前任雲陽縣令,扶風人朱勃前往皇宮門闕上書說:“我看見已故的伏波將軍馬援,從涼州崛起,欽敬仰慕皇上聖明仁義,曆經艱險,萬死一生,在隴、冀兩地征戰。他的智謀如泉水一樣噴湧不絕,行動如轉動圓規一樣靈活迅速。他用兵戰無不勝,出師攻無不克。剿伐先零時,飛箭曾射穿他的小腿;出征交趾時,以為此行必死,曾與妻兒訣別。過了不久又再度南征,很快攻陷臨鄉,大軍已經建立功業,但未完成馬援先死。軍官士兵雖然遭受瘟疫,而馬援也沒有獨自生還。戰爭有以持久而取勝的,也有因速戰而敗亡的;深入敵境未必就正確,不深入也未必為不對。論人之常情,難道有樂意久駐危險之地不生還的嗎?馬援得以為朝廷效力二十二年,在北方出塞到大漠,在南方渡江漂海。他觸冒瘟疫,死在軍中,名聲被毀,失去爵位,封國失傳。天下不知他所犯的過錯,百姓不知對他的指控。他的家屬緊閉門戶,遺體不能歸葬祖墳。對馬援的怨恨和嫌隙一時並起,馬氏家族震恐戰栗。已死的人,不能自己剖白;活著的人,不能為他分辯,我為此感到痛心!聖明的君王重於獎賞,輕於刑罰。高祖曾經交給陳平四萬斤金用以離間楚軍,並不問賬目與用途,又豈能疑心那些錢穀的開銷呢?請將馬援一案交付公卿議論,評判他的功罪,決定是否恢複爵位,以滿足天下人的願望。”光武帝之怒稍有消解。
起初,朱勃十二歲時就能背誦《詩經》、《書經》,經常拜望馬援之兄馬況,言辭溫文爾雅。當時馬援才開始讀書,看到朱勃,他自況不如,若有所失。馬況覺出了馬援的心情,就親自斟酒安慰他說:“朱勃是小器,早成,聰明才智僅此而已,他最終將從學於你,不要怕他。”朱勃還不到二十歲,右扶風便試用他代理渭城縣宰。而等到馬援做了將軍並封侯的時候,朱勃的官位還不過是各縣令。馬援後來雖然身居顯貴,仍然常常以舊恩照顧朱勃,但又卑視和怠慢他,而朱勃本人的態度卻愈發親近。及至馬援受到誣陷,惟有朱勃能夠最終保持忠誠不渝。
謁者、南陽人宗均任馬援大軍的監軍。馬援去世後,官兵因瘟疫而死的已超過半數,蠻軍也饑困交迫。於是宗均同將領們商議道:“我們如今道路遙遠,官兵染疾,不可以再作戰了,我打算權且代表皇上發布命令招降敵人,怎麼樣?”將領們全部伏在地上不敢應聲。宗均說:“忠臣遠在境外,若有保護國家安全之策,可以專斷專行。”於是假傳詔旨,調伏波司馬呂種代理沅陵縣長,命他帶著詔書進入敵營,宣告朝廷的恩德和信義,而自己率軍尾隨其後。蠻人十分震恐,冬季十月,他們一道殺死首領投降。於是宗均進入蠻賊大營,遣散兵眾,命他們各回本郡,又委任了地方官吏,然後班師。蠻人之亂於是平定。宗均還沒到京城,先自我彈劾假傳詔旨之罪。光武帝嘉獎他的功績,派人出迎,賞賜金帛,命他經過家鄉時祭掃祖墳。
二十七年(辛亥,公元51年)
朗陵侯臧宮、揚虛侯馬武上書說:“匈奴貪圖利益,沒有禮儀和信義,困難時向漢朝叩頭,太平時便侵邊擄掠。如今北匈奴遇到瘟疫、人馬、牲畜病死,又遭旱災、蝗災,赤地千裏,疲憊困頓不堪,實力抵不過漢朝的一個郡。萬裏之外的垂死性命,懸在陛下之手。福運不會到來,時機容易喪失,難道應當死守斯文道德而放棄武力嗎?現在應當命令將領進駐邊塞,懸以重賞,命高句驪、烏恒、鮮卑進攻北匈奴左翼,征發河西四郡、天水、隴西的羌人胡人進攻北匈奴右翼。如果這樣,北匈奴的滅亡,不過數年之事。我們擔心陛下仁慈恩厚,不忍開戰,而參謀之臣又猶豫不決,使刻石銘記流傳萬代的功業不能在聖明的今世建立!”光武帝用詔書回報道:“《黃石公記》說:‘柔能克剛,弱能勝強。舍棄近遠而經營遠方,勞碌而無功效;舍棄遠方而經營遠處,輕鬆而有成果。所以說:一心擴充地盤就會筋疲力盡,一心推廣恩德就會壯大強盛。擁有自己所有的人,得到安寧;貪圖別人所有的人,變得凶惡。殘暴的政令,即便一時成功,也終將失敗。’如今國家沒有為民造福的政策,災禍變異不斷,百姓驚慌不安,不能保全自己,難道還要再去經營遙遠的塞外嗎?孔子說:‘我恐怕季孫家的禍患不是外部之敵顓臾,而在內部。’況且北匈奴的實力仍然強盛,而我們屯兵邊境,開墾田地,戒備敵侵,傳聞的事,總是多有失實。果真能以一半國力消滅大敵,豈不是我最高的願望!若是時機未到,不如讓人民休息。”從此,將領們不敢再建議用兵。
中元二年(丁巳,公元57年)
二月戊戌(初五),光武帝在南宮前殿駕崩,享年六十二歲。光武帝生前,每日早晨主持朝會,午後才散,屢屢召見公卿、郎將講說經書義理,到半夜才睡。皇太子見光武帝辛勤勞苦而不知疲倦,找機會勸諫道:“陛下有夏禹、商湯的聖明,卻沒有黃帝、老子涵養本性的福分。希望您愛惜身體而頤養精神,悠遊歲月而自求寧靜。”光武帝說:“我自己樂於作這些事,不為此感到勞累!”光武帝雖以武力建立帝業,但到了天下安定之後,卻並不重用有功的武將,反而提拔文官。他清醒謹慎地製定國策,大權總攬,審時度勢,量力而為,措施得當,所以能恢複前代的功業,在有生之年實現了天下太平。
太尉趙熹主持治喪。當時經曆了王莽之亂,舊的典章製度已不複存在。皇太子與諸親王雜處,不分座次。封國的官員出入宮禁,與朝廷百官沒有區別。趙熹神情嚴肅,在殿階上手按劍柄,將諸親王扶下大殿,以明尊卑之分。並上奏書,請求派謁者護送封國官員分別遷到外縣,命諸親王一一回到本封國設在京城的官邸,隻準在上午和下午入宮哭悼。使禮儀分明,門禁森嚴,朝廷內外井然有序。
夏季,四月丙辰(二十四日),明帝下詔:“朕如今在上沒有先帝,在下沒有重臣,就像涉越深淵而沒有舟船漿揖。皇上的責任,至為重要,而年輕人的思慮,往往輕率,朕實在有賴於年高德劭的長輩輔佐。高密侯鄧禹是功臣的首領,東平王劉蒼寬厚淵博而有謀略。茲任命鄧禹為太傅,劉蒼為驃騎將軍。”劉蒼懇切地推辭這一任命,但明帝不許。明帝又下詔命令驃騎將軍府設置長史、掾史等屬官四十人,使驃騎將軍的地位高於三公。劉蒼曾向朝廷舉薦西曹掾、齊國人吳良,明帝說:“為國舉薦賢才,是宰相的職責。當初蕭何推舉了韓信,便設壇授官,不再考試。今任命吳良為議郎。”
漢明帝永平三年(庚申,公元60年)
二月甲子(十九日),將貴人馬氏立為皇後,皇子劉炟立為太子。
馬皇後是馬援的女兒,光武帝時被選入太子宮。她能夠侍奉順承陰皇後,和同輩友好相處,禮數周全,上下和睦,於是特別受到寵幸。及至明帝即位,便將她立為貴人。當初,她的異母姐姐的女兒賈氏也被選入太子宮,生下兒子劉炟。明帝因馬氏沒有兒子,便命她抱養劉炟,對她說:“人不一定非得親自生兒子,就隻怕愛心不夠、養護不周。”於是馬氏全心全意地撫育劉炟,操勞辛苦勝過親母對待親子。劉炟也天性孝順,於是母慈子愛,兩人始終親密無間。馬氏常因明帝子嗣不多,向明帝推薦左右的美女,惟恐做的不周全。每當後宮有人陪伴了明帝,她總是加以慰存和接見;若是有人被多次召幸,便給予崇厚的待遇。
及至有關官員上書建議選立皇後,明帝還沒有開口,陰太後便說:“馬貴人在後宮中品德最佳,就選這個人吧。”馬氏登上皇後之位以後,越發自謙莊重,愛好讀書。她常穿粗絲之服,裙腳不加邊緣。每月初一、十五,嬪妃和公主們入宮請安,遠遠看見皇後衣著簡單粗糙,還以為是特製的絲綢,走近一看,才笑了起來。皇後道:“這種綢料特別適於染色,所以用它。”百官上書中有難以決定的事項,明帝曾多次用來試驗皇後的才識。皇後便分析推理,一一得到了真實情況。然而她從不為家人私情幹預政事。明帝因此對她既寵愛,又敬重,始終不衰。
明帝懷念創立東漢中興大業的功臣,於是在南宮雲台畫上二十八位將領的肖像。鄧禹居第一位,以下是馬成、吳漢、王梁、賈複、陳俊、耿弇、杜茂、寇恂、傅俊、岑彭、堅鐔、馮異、王霸、朱祜、任光、祭遵、李忠、景丹、萬脩、蓋延、邳彤、銚期、劉植、耿純、臧宮、馬武、劉隆。又增補王常、李通、竇融、卓茂,共計三十二人。因為馬援是馬皇後之父,所以惟獨他不在其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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