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是身如幻,從顛倒起  第5章 這是一個婆娑世界,婆娑即遺憾

章節字數:5343  更新時間:10-06-02 1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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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胤祥走後,我覺得有些困乏,躺下來卻睡不著,合上眼隻見一片灼目的紅,隱約可見兩個虛晃晃的人影,看不真切長相,但我知道那身著吉服、手握紅緞的男子是胤祥,而紅緞的另一頭,微微垂首的女子卻不是我……正想走近些看看清楚,就聽見有人一聲高似一聲地叫道:“主子,主子,主子……”

    揉揉有些酸澀的眼睛,模模糊糊看見是翠柳,便問:“嗯?什麼事兒?”

    “主子,四貝勒和李公公來了,請您去接旨呢。”

    四貝勒?可不就是和十三一起在幾百年後風靡清穿界的四阿哥胤禛嗎?來了這大半年,經常聽胤祥提起他,可他從來沒登過我家的門,過年那時我的身份還不配同胤祥一起出現在家宴上,因此也失去了圍觀這位麵冷心熱、深情專一的黃金男主角的機會。今天是什麼好日子啊,四爺居然親自上門讓我參觀。

    心裏琢磨著,腳下也沒耽擱,吩咐琉璃去泡壺好茶來,帶著翠柳和小玉急忙往正堂趕。不知怎的,早上見識了琉璃的棋風之後,就覺得這個貌如其名般水潤剔透的姑娘,內心似乎深不可測,我這腦袋隻能想些簡單的事情,害怕和有城府的人打交道,因此無論這顆珠璃是否有害,我都不想和她走得太近,趕明兒得找個合適的時機把她調到別的崗位上去工作。

    才邁過二道門跨進正廳,便見麵門而置右首的太師椅上端坐一人,身著石青色補服,上繡四爪正蟒兩尾,前後各一,放置其左手邊桌案上的官帽以紅寶石為頂,綴以七顆東珠,佩三眼花翎,總管太監李德全肅手立於其旁。

    好氣派的朝服,印象中康熙老爺子在世的時候就沒給過我家十三什麼封賞,直到此刻堂上這位爺做了皇帝,才立刻下詔提封他為怡親王,自那時起至雍正八年,胤祥無時無刻不在為大清社稷、為他的兄長殫精竭慮。在現代的時候,我偶爾會想,胤祥用二十多年的隱忍、克己換來身後“忠敬誠直勤慎廉明”的八字評語究竟值不值?然而現在,我卻已經不能思考這個問題,因為我可以預見他的死亡,可以預見他舛忑的一生,卻無法預料自己的結局,我可以陪他走多遠?如果,如果他先我一步離開,我,我該怎麼辦?

    想到這裏,不覺淚蒙雙眼,我趕忙吸了吸鼻子,克製住自己不著邊際的思緒,緩步上前,福身道:“妾身瓜爾佳氏給四貝勒請安。”

    胤禛聞言頷首微笑,伸手虛扶,“都是自家人,弟妹不必多禮。”聲音溫和,卻聽不出半分親切感。

    借起身的瞬間瞄了眼他的樣貌,臉型比胤祥略微圓潤些,同樣狹長的眼睛、削直的鼻梁、微薄的嘴唇,帶著儒雅的笑容,卻不似胤祥那般親和,而是有一種拒人千裏的威嚴,這便是所謂的帝王之氣吧,看來做皇帝也是要有一定天賦的,要有不怒自威的眼神,和把笑敷在麵皮兒上卻絲毫進不到心裏的功夫。

    思忖間,李德全已經給我請了安,我也客氣地回了禮。李德全清清嗓子,展開一卷明黃色卷軸,揚聲道:“接旨——”

    剛要跪下,那把溫潤卻讓人敬畏的聲音響起:“弟妹身子不便,站著聽旨即可。”

    我不禁抬眼看過去,他的神色依舊看不出什麼情緒,見我看他,微笑著做了個疑問的表情,我尷尬地笑笑,訕訕地重又低下頭去。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吏部尚書馬爾漢之女兆佳氏,品貌端莊,賢良淑德,今賜婚於皇十三子愛新覺羅•;胤祥為嫡福晉,著年內擇吉日完婚。欽此。”

    欽此。

    每一個字都這樣清晰地在我的鼓膜上跳躍,歡喜地叫嚷著:兆佳氏賜婚於皇十三子愛新覺羅•;胤祥為嫡福晉……賜婚……皇十三子……嫡福晉……

    該來的還是來了,那個有著讓我羨慕的姓氏的女子,即將進入我們的生活。藏在袖中的手緊緊攥成拳頭,想借掌心的刺痛強迫自己冷靜一些,理智不停地提醒大腦:楚蘭,你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的,也是你自願重曆這一世的,因此你沒有資格難過更沒有資格怨恨!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選擇!

    是啊,都是我心甘情願的,我承認我沒立場、沒原則、我唯心、我花癡,我想入非非……明明什麼都知道,知道他生命中會有不止一個女人,知道他不可能完完全全專屬於我,知道自己會計較、會吃醋、會受到傷害……可是,我從來不知道,親耳聽聽到這個消息,心會這樣疼,這樣疼,像被一把鈍刀子來來回回地劃過似的,疼痛越來越深切,血滴答滴答地流出來,而死亡的過程卻是那樣漫長。

    大腦似乎飛快地轉動著,又像是已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不清楚是什麼支配著行動,我的聲音平靜得難以置信:“謝皇上隆恩!萬歲萬歲萬萬歲!”木然地接過聖旨,它墜得我幾想鬆手讓它就那麼掉下去,或者我真實的想法是把它扔進火盆裏瞬間燒成一把灰!可我不能,有人在及時地在耳邊提醒:你將親曆這一遭前世,無論是否如你所願,都是天意既定。切記,不可行逆天之舉。

    我膽小,經不起嚇唬,那番警告足以讓我的頭腦保持住最低限度的清醒,我也挺佩服自己的,心酸得快腐化成一灘水了,還能記得禮貌地邀請客人留下來吃晚飯。

    李德全謝過我的好意,說還要回宮複命,改日再來向十三爺討杯喜酒喝。“喜酒”兩個字“嘩啦”倒在心髒的傷口上,疼得我再沒力氣跟他客套,給了他幾兩跑腿費,然後行注目禮送他離開。

    待得李德全走遠了,我緩緩轉過身,微笑著看向胤禛同誌,“四哥有什麼話要說嗎?弟媳洗耳恭聽。”所謂善者不來,我才不信以勤勉著稱的四貝勒,會閑暇到陪著太監來宣旨。

    大概沒想到我問得這麼直截了當,他的眼底閃過一絲驚訝,然而隻是一息,轉瞬便被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替代,黢黑的瞳孔變得深不可測,盯得我後背汗毛倒豎,靜默了幾秒,忽而狀似無意地開口:“老十三這會子應該是在永和宮。”

    我扯了扯嘴角,順著他的意思往下說:“德妃娘娘選的日子肯定錯不了。”

    他好像笑了一下,我分明聽到“撲哧”的聲音,卻沒來得及捕捉到他臉上的變化,似乎那張臉萬年不變地掛著類似笑容的表情,配合著波瀾不驚的聲音:“弟妹果然是明白人,看來風聞傳言不可輕信,弟妹如此明理賢淑,今後定能與淺如相處得很好。”

    風言傳聞?外麵都把我傳成什麼樣了?嗬,想必轉不離西屋那點事情,現在我也沒心思管這些,我集中精力聽懂了他話外之音——淺如?叫得這樣親切,難道不是想告訴我他們之間的關係非同尋常嗎?果不其然,見我不語,他終於亮出了底牌:“南巡回京那日我和十三弟去永和宮問安,恰巧淺如也在,額娘高興,便向皇阿瑪請旨留了我們一同用晚膳,聊到小時候的事情,不免感慨懷念,在興頭上貪飲了幾杯,額娘本想留宿,可淺如執意要回家,隻好讓十三弟送她回去,嗬嗬,弟妹在家等著急了吧?”

    幾句話包含了太多的信息,聽到這裏我要是再不明白他的來意,那我就是隻草履蟲,單細胞,沒有反射弧!

    想來各界輿論已經把我塑造成一個小氣、狠辣的妒婦,胤禛同誌盤出胤祥那天晚歸的原因,不過是替他那未過門的正牌弟妹給我打個預防針,表明陣營之後警告我擺正位置,不要做出什麼出格的事兒來。顯然,他過慮了,且不說前世大神的威脅尚在,單說我這身份,就算老公偏疼,一個小老婆能把大老婆怎麼著?更何況,胤祥的心……我自嘲地笑笑,不敢再想下去。

    不到十分鍾的對話,證實了這些天來我種種不詳的預感,打碎了一層層自欺欺人的外殼,我開始後悔剛才強裝涵養好留客吃飯的拙劣行徑,而客人似乎感受到了主人即將爆棚的憤怒,見好就收,語氣無比真誠地叮囑我好生將養,同時轉達了永和宮最高領導人對我的殷切關懷,然後告辭。

    我滿懷感激地謝過了領導的關心,並請胤禛同誌轉達我對德妃娘娘的美好祝福,同時表示會悉心照顧好即將出生的愛新覺羅家小香火,然後親自送客並致以更加深遠的注目禮。

    “福晉,起風了,咱進屋吧。”翠柳試探著喚回我的注意力。看她小心翼翼的樣子,想必我現在麵色不佳,我衝她笑著點點頭。這孩子還不夠了解我,我生氣的時候從來不會遷怒旁人,況且現在我並沒有生氣,隻是有個故事聽得不盡興,想找個更好的講述者把它補充完整罷了。

    路過側廳的時候,看見一道纖細的身影站在幾案前,便叫道:“琉璃,回去了。”

    那身影倏然顫抖了一下,像是被我驚著了似的,機械地轉過來,愣了幾秒,慌忙抬手擦臉。

    “琉璃,你哭了?怎麼回事兒?”我幾步上前,關切地問。

    “沒,沒事兒,沒事兒……方才主子一直沒叫上茶,奴婢一時走了神,不知怎的想到一些小時候的事情,就……”

    “唉,你且在府上委屈一段時間,趕明兒給你尋個好人家,風風光光地嫁出去,咱再也不想那些傷心的事兒了。”

    琉璃輕笑,語氣平淡,卻透出一股說不出的淒涼,“像我這樣的人,有誰會要呢?主子,咱回吧。”

    讓廚房做了幾樣清淡爽口的素菜和一個小火鍋,白玉細頸瓶裏溫著陳釀的竹葉青,屏退了眾人,我獨自在房間裏仔細地擺放碗碟,跟前一套,對麵一套,擺好對麵那雙筷子時,等了整整一個下午的人恰好推門而入。

    “回來了,洗洗手過來吃飯吧。”我擰了半幹的帕子給他淨手,然後拉著他坐下來,給他斟了一杯酒,回手再將自己麵前的杯子倒滿,舉起杯笑道:“來,咱倆幹一杯!”

    他鎖了眉,溫言勸道:“你有孕在身,不能……”

    未及他說完,我徑自碰了他的杯子,仰頭一飲而盡,接著又滿上,抬手——“啪!”我的手懸在半空,被他死死握住,酒杯麵目全非地躺在地上。

    空氣霎時凝固,手上傳來火熱的溫度,和他眼底那種深濃的情緒一起灼燒著我。那是什麼?疼惜?憤怒?不舍?還是後悔?我不知道……視線迅速被霧氣迷蒙,我越來越看不清他的表情……終於,一滴液體落相握的手上,他像被燙著了似的鬆開手,一步跨過來猛然將我摟進懷裏,仿佛生怕我會像那顆淚珠一樣蒸發不見了,緊緊地、密密地抱著我,在我耳邊輕歎:“蘭兒……”

    那聲歎息重重地砸在我心上,傷口瞬間迸裂,血流不止。疼痛消耗了幾乎所有的力氣,我垂著手,猶豫再猶豫,最終還是開口:“胤祥……給我講個故事好麼?你,你和淺如的故事……”

    幾十年之後和揚州炒飯一樣著名的鄭大才子揮筆寫了四個大字——難得糊塗,從此這四個字便成了很多人為人處世的座右銘,很遺憾,我並不在這“很多人”的行列裏。

    假如時間可以倒流,我一定什麼都不問,那是他們的青梅竹馬,是我不該去打開的一扇門,然而那時也沒想到,一時的衝動會讓我後悔一輩子,如果我沒有那麼做,或許接下來二十多年的歲月,可以一如初見時那般靖好。

    偏偏這世上最難買到的就是後悔藥,自找的委屈隻能自己買單,所以聽完那個故事,我沒再任性地和他吵鬧,隻是反握住他的手,用無比輕鬆的笑容安慰了他的忐忑,而隻有我清楚,從前那般毫無芥蒂的日子,在那個草木複蘇的時節永遠地沉睡了。

    時年五月,剛從山東回來不到四十天的康熙皇帝又帶著幾個兒子去塞外公費旅遊了一趟,到六月底胤祥回來的時候,我的肚子比他走前又滾圓了一圈兒。七個多月的胎兒活躍得厲害,有時半夜突然打一套長拳,折騰得我徹夜難眠,孩兒他娘真不是好當的!相比之下,孩兒他爹就愜意得多,每天回到家第一件事兒就是貼在我肚子上跟他的寶貝兒說話,要麼就是摟著我想象孩子的模樣,或是翻閱書籍給孩子起名字……他似乎一門心思係在我和孩子身上,和他在一起時,我也投入地扮演著幸福準媽媽的角色,雖然知道那個日子近在眼前,卻默契地誰都不提起。

    不提卻不代表可以不放在心上,兆佳氏進門之前,我還得挑起一家主母的擔子。婚期定在七月初十,從日子定下的那天起,我就指揮家裏的老老小小把該修葺、該翻新的地方都修整了一遍;將宮裏的賞賜和各位阿哥的賀禮收好,詳細地列出禮單;督促胤祥試禮服,再把要改的地方跟裁縫一一講清……如此忙前忙後一個多月,直到七月初九看到布置完工的禮堂,才算放下心來,緊繃的神經剛一鬆懈,便覺得小腹隱隱墜痛,不由捂住肚子倒吸了一口氣。

    “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哪兒不舒服?要不要叫太醫?”胤祥一連串兒地問。

    我搖搖頭,極力不讓疼痛擾亂聲音:“沒事兒,隻是有點兒累了,我先去躺著了,你也早點兒安置,明兒還要早起呢。”

    “也好,你去睡吧,我還得去四哥那兒一趟,要是回來得晚,我就睡在書房。翠柳兒,照顧好福晉,有事兒趕緊派人找我。”說罷,帶著路順兒出門去了。

    回到房裏,疼痛半點兒沒有減弱,我隻當是太累了,也沒讓翠柳去請大夫,想著睡一覺就好了,誰知竟疼了一宿,冷汗涔涔地冒出來,我咬牙忍著,不想驚動旁人,胤祥一直沒回來,許是怕吵醒我,在書房歇下了,我默默地數羊,強迫自己不去胡思亂想……

    噼裏啪啦的爆竹聲似乎炸響在夢裏,昏昏沉沉間,我聞到一股煙火的味道,睜眼看向窗戶,發現已經天光大亮,屋外人生嘈雜,不難想象十三皇子大婚會是怎樣的場景——那真是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紅旗招展,人山人海……

    翻了個身,繼續會周公,剛才夢到六個數字,爭取再湊上一個特別號碼,記下來,等穿回現代的時候去買福彩雙色球,穿越這種小概率事件都讓我碰上了,就不信3。6億裏沒我的一杯羹!

    “主子,已經巳時了,要不要吃點兒東西?奴婢去小廚房給您做。”翠柳輕聲詢問。

    我閉眼哼哼了一聲,表示不用。

    翠柳沒再言語,隻是輕輕地替我掖好被角就出去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在我就快看清那個特別號碼是幾的時候,再一次被翠柳搖醒,“主子,爺被灌了不少酒,路順兒過來問我討朝鮮進貢的那種解酒的藥丸子,可奴婢不知道您放在哪兒了。”

    我醒了醒神,反應過來她說的是皇帝分賞的進口解酒藥,效果確實不錯,因為難得而更加金貴,一向是我親自保管的,抬手指了指,“在那個檀木櫃子倒數第二排最左邊的抽屜裏。”

    翠柳按我所指找到了藥盒,拿了一顆出去。我忽然想到一會兒胤祥可能還得繼續應酬,現在吃下這顆,到睡前應該再吃一顆才好,就起身下地,又取了一丸準備交給路順兒一並帶去,可我剛揚聲喊了句:“路順兒,等等——”尾音未消,便在一陣混亂的響聲中隨著桌椅一起倒在地上,腹中猛然抽疼,下身有股溫熱的液體緩緩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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