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風雨將起  第41章 非我

章節字數:4963  更新時間:14-01-24 1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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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君滄溟,卻不是君家的君滄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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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滄溟踏出靈修者聯盟之時,靈修者聯盟立刻麵對天下修士發表了最新版的十戒公示。這也是例行公事了,幻生定下的十戒畢竟是針對當年魔物肆虐的亂世,很多地方都太過嚴苛殘酷不近人情。因此聯盟每年都會做一份報告來公開調整後的十戒,同時也會將之前一年嚴重犯戒而榮登通緝榜的邪修名單公布出來,鼓勵正道修士共同除魔,順便展望一下未來,公開一些聯盟重要決定,這份報告就被稱為十戒公示。廣大靈修者都習慣了收看這個類似X五計劃的年度大戲,隻是每年的十戒公示固定在春末,今年不但往前提了整整一月,還額外添加了一個《展望下一年-關於兩界安全和諧穩定的決定》要點,著重強調了靈修者在世俗界的生活,話裏話外透著一股要嚴打‘修士行為不端’的味道,引起大眾關注。

    自從五十年前‘對外開放,促進兩界正常往來’決定的落實,這些年兩界交流增加的同時,修士在世俗界的行為也成了老大難,雖然靈修者聯盟及時推出‘入世證書’四六八級考試係統和配套的入世護照模式,那些違規事件依然禁不住。隻是今年聯盟看起來要來真的,許多靈修者默默決定最近一段時間在世俗界收斂點。

    隻是……這真的隻是一次嚴打事件嗎?公示中鮮紅小字明確無比的表示,禁止任何修士在世俗界的任何地點做出不符合入世規章的行為,尤其是……動用武力,無論攻擊對象是普通人還是靈修者。這意味深長的禁令,隱晦而不易覺察地為一個人提供了最基本的安全保證。這才是望月落非不阻攔君滄溟回到世俗界的原因,在這個時候君家甚至比聯盟還安全,所有勢力的眼睛都盯著那裏,於是所有人都受到無形的製約。沒有人可以在這個時候對君滄溟動手,哪怕他是公認的禁忌之子。

    無數個收到消息的靈修界頂尖勢力不動聲色的做出不同應對:靈修世家圈子執牛耳的聞人家保持沉默,隻是嫡三子聞人藍不知怎地被罰禁閉一月;東方修士會會長表示一切服從聯盟安排、保證遵守聯盟製度、愛聯盟愛生活;人間繁華規規矩矩地在十戒公示上簽了字,其餘的啥都不說;西方異能會同時發公告支持,並借機來了場清洗運動……至於邪道勢力,正道大事上他們沒有發言權,不做贅述。

    不過此時,這一切都與君滄溟無關,他正站在君家老宅外,仰視這座精巧的建築。

    真正的君滄溟曾在這裏住過,他在四歲的時候被父親接回君家,在這棟老宅裏度過了整個童年,從內向靦腆的男孩兒長成陰鬱叛逆的少年,在他十二歲,這個五家默認‘可以擁有一定獨立權’的年紀,從這個家裏‘搬’了出去。正是因為這件事,當年僅僅是稍微有些叛逆暴躁的少年徹底變成臭名昭著的敗家子,他學著那些五家荒唐子弟,小小年紀就抽煙酗酒,往女人身上砸錢,名聲在有心人的操縱下一天比一天‘響亮’。伊溟寒很理解這種叛逆,他十四五歲的時候逐漸脫離幼生期,進入介於幼年與成年之間的成長期,空前活躍的魔血讓魔類充滿黑暗放縱的欲望在他心裏覺醒,讓他時刻都走在墮落邊緣線上。魔類都是天性放縱的種族,他們崇尚自由,厭惡約束。而伊溟寒相反,他個人作風很‘保守’,比如說他永遠無法忍受魔類在‘某些事’上近乎放蕩的態度,當年他那麼尊敬自己的師父,有一部分原因是魔冥域主是個沒伴侶沒情人不收性奴不參加淫亂晚會以致有萬年處之稱的禁欲派。這一點上師徒兩人非常相似,伊溟寒少年封王,在魔淵二十四領主中首屈一指,每年流火節前後(提示:魔類都是非人種族,像伊溟寒本體長翅膀,而他在魔淵的好基友白傲本體是白虎,一禽一獸,換句話來說,魔類基本都是禽獸,所以理所當然他們都有交配季,時間因人而異,大眾普遍是夏季。嗯,你猜的沒錯,流火節就是群體交配節。)發給他的請柬可以堆成山,可他從來不去。

    伊溟寒厭惡放縱,如果連自己都控製不好,還能做什麼?於是他本能地拒絕這種充滿誘惑和毀滅的衝動,始終不讓自己陷入肆無忌憚的嗜血瘋狂中,哪怕在血腥戰場上也保留著最後一絲清明。很顯然君滄溟沒有做到這一點,他放任自己沉淪在絕望和失敗感中,毀掉了自己。說真的,伊溟寒覺得他這種行為很可悲,他拚命傷害自己,也許隻為了能看見他在乎的那個人憤怒或傷心的眼神,卻不知道這種辦法隻能用在對方真的關心他的時候。

    黑發少年對著老宅微微一笑,當這棟建築完整地映入他瞳孔,一段記憶碎片掙脫禁錮湧入他的腦海,刹那間破碎的聲音和畫麵浮現出來。

    ——走吧,君四少,從今天起,你沒有待在這裏的權力了。

    黑暗的走廊裏,那個麵容冷如寒冰的男人扯著他的衣領,將他的頭顱狠狠擠壓在冰冷的牆壁上,用前所未有的輕柔嗓音說著。

    ——不過這還不夠,你等著吧,我總有一天會將你徹底趕出去的。

    ——霜無!你這個讓人惡心的同性戀!我要告訴父親……你齷蹉!你下流!放開我!

    ——那你去啊,為什麼不去呢?

    男人冰冷的麵容浮現出一絲陰霾,卻很快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譏諷和些許得色。他手掌下滑,鉗住少年的脖頸。

    ——你是在罵我嗎,真好笑,這樣辱罵我的你……又要怎樣對待你自己?

    ——你這個……比我更加齷蹉惡心的……

    ——閉嘴!閉嘴!你去死!

    君滄溟不受控製地向前衝了一步,右手五指被寒冰覆蓋,形成為純粹為撕裂而生的尖銳利爪,深藍的眼瞳幾乎是瞬間變成血一樣的灼紅,平日裏缺乏煙火氣的冷漠麵容因狂怒而微微扭曲,少年秀美近乎嫵媚的眉目流露著如獸般猙獰的魔性,強烈的反差形成魔類獨特的妖異之美。

    正主精神源已碎,生前強烈的不甘和憎恨扭曲成‘意誌’,深深根植在君滄溟意識海,這種情況下他生命裏一切美好溫暖的記憶都淡薄得幾近於無,而那些毒藥一樣的惡念被千百倍放大,情緒激蕩之下與他精神源相融的君滄溟是無法抵抗的,誰會防備自己呢?更別說……憤怒正是君滄溟墮魔的根源啊,當年那個跪在母親屍身前痛哭的孩童,在悲傷的同時,覺醒墮落最初的本罪,從此與生俱來的極惡魔性掙脫母親兄長給予的善念人性,咆哮著呼喚著他墮而成魔。

    ——這隻是開始而已。記住,君四少,你會比我更可憐。

    那個一貫冷靜自持的男人終於打破了假麵,用仿佛看到什麼肮髒東西的眼神睨著他,他隻能無力地回以憤怒的瞪視,卻換來男人更加不屑的神色。

    ——你這樣肮髒的玩意……知道嗎?你的存在對家主來說就像一隻蒼蠅,既無法容忍,又不屑於出手驅逐,不過沒關係,我可以替他來動手。

    ——所以滾吧,君-滄-溟。

    輕蔑、快意、不屑、厭惡、自得……或許,還有隱藏得很好的痛苦、瘋狂、無望和執迷不悟,那個男人將他推出去,門在眼前合上,象征君家的金色太陽花浮雕在黑夜中仿佛扭曲的毒草。

    ——你不能……你開門!

    他瘋狂地拍打門板,雙手在摩擦過程中慢慢滲出血絲。

    ——霜無……成霜!姓成的畜生!我不會放過你的!我一定會回來的!

    有聲音在門後傳來,模糊而空遠,有著居高臨下、幾近不屑的漠然。

    ——我等著你,君四少。

    君滄溟渾身顫抖了一會兒,突然放聲大笑,平日裏他的嗓音雖是少年人的清越,說起話來卻總喜歡慢慢吐字,語氣也一貫漠然,聽起來十分穩重。可現在,他的笑聲卻帶著更符合年齡的稚氣清脆,隻是沒有絲毫歡愉。他邊笑邊向老宅走去,深沉如墨的眼瞳帶著令人戰栗的怨毒和陰冷。

    “我來了,我回來了……”

    少年的聲音近乎耳語,因為大笑而帶著些許喑啞。

    “……你們準備好了嗎?”

    “我一直等著你,成……霜。”

    沒有人阻攔他的腳步,於是他很順利地進入老宅。老宅的的確確是一座上了年紀的建築,不高,隻有三層,不過不是那種仿古式樓房,而是類似花園別墅的風格。君滄溟本該對這棟宅子一無所知,但此時他腳步毫不遲疑,熟稔近乎本能地向二樓西側走去,那是——正主原本房間的位置。

    然而……他看見的是一堵牆。牆壁的顏色與周圍沒有什麼差別,一看就知道封了好幾年,周圍的擺設一點都不突兀,就好像這裏原本就沒有存在過一個房間。走廊裏他曾經很喜歡的盆栽全部變成精致的假花,落地窗邊他慣常坐的躺椅不見蹤跡,就好像……這裏原本就沒有存在過君滄溟這個人。

    沒有存在過……君滄溟這個人。

    君滄溟伸出右手,在虛空中盡力伸展,指尖寒氣凝結成冰,再次化作銳利的爪。他將五指按在牆壁上,發出斷斷續續的扭曲笑聲。君滄溟是清醒的,正主的意誌再怎麼強大,也隻能幹擾而不是壓製一個精神術士,隻是……他忽然就不想反抗,伊溟寒向來是一個任性的家夥,他讓那個少年僅剩的意誌在他意識海內激蕩,洶湧的感情模糊了理智。近乎十年啊……洶湧在意識深處的惡念,最終在今天到達頂峰,釀成劇毒的醇酒。精神種族到後期以吞食同類來提升力量,平常也有吞食靈魂之火的習慣,這樣純粹到幾近無瑕的負麵情感對君滄溟有極大吸引力,他忍不住沉醉其中。

    怨恨,無助,不甘,暴怒。恍惚間他似乎又看見母親唇邊刺目的毒藥痕跡、少年阿墨決然離去的背影、師父對他揮刀時冰冷的麵容。

    不——!

    痛苦和癲狂在少年麵上交織極惡的火焰,他慢慢彎起唇角,缺乏血色的麵容充滿奇異的邪氣。

    轟——!

    靈力從掌心噴薄而出,狠狠擊在脆弱的牆壁上,纖塵不染的走廊頓時一片狼藉。煙塵中少年踩著破碎的磚石踏進塵封的房間,也許是顧忌老宅外觀沒有封死窗戶的緣故,空氣並不算難以忍受,隻是所有東西都蒙著厚厚的灰塵,桌上最顯眼的位置放著一個蓮形水晶擺設,不過已髒汙得看不出原本的美麗。黑發少年將這個水晶擺設拿起來,神色溫柔地撫摸著,隨即狠狠擲在地上,晶瑩的碎片濺了一地,帶起大片灰塵。渾濁的煙塵中他麵上的神情逐漸空洞,淚水從緊閉的眼中不斷湧出,滑過臉頰,滴落在滿地的灰塵裏。

    +++

    君家各方探討如何處置君滄溟最終還是無果,三長老君漠河和眼部長君鏡夜的互掐把會議的初衷完全毀掉了,隻得出一個按兵不動的狗屁結論,勒令君家任何人不得私下接觸君四。隻是這個任何人裏麵嘛,是肯定不包括眼部長君鏡夜。

    所以君滄溟現在沒有流落街頭,而是在眼部長的座駕上舒舒服服地打哈欠。

    “沒事就好。”這是眼部長說出的第一句也是唯一一句話,在接下來半個小時的車程裏他一直沉默得像塊石頭。

    君滄溟在銀月號上承了眼部長不少關照,又因為正主殘餘情感的幹擾,所以總的來說他對君鏡夜好感度不低,在對方表示提供落腳點時很爽快地接受了,畢竟讓他自己來找,估計今晚隻能睡在三教九流雜居的三不管地帶,這隻人型兵器可近戰可遠攻可輔佐但負責範圍裏沒有後勤一項。

    君家雖然是個世俗界家族,但與入世的靈修界家族並列為五家,其行事多多少少也受了一些影響,比如說在後輩的管束上,五家有通用的一套年齡線。首先是七歲,滿七歲的五家後輩都是要參加社交的,不過自由度很小,隻能和差不多年紀的孩子們交朋友;其次是十二歲,這個年紀的後輩被允許獨立進行社交,他們可以通過自己的力量行事,不過也必須開始為自己的一切行為負責;最後是二十歲,二十歲的後輩可以正式擔任族內要職,也就是副主事級別以上的職務,同時……也是能繼任家主的最低年齡。像君鏡夜這樣成年並擔任職務的血裔,君家的管束力很小,除了一些原則性的問題基本不做約束,所以他們都可以自由生活,比如選擇住宅……當然,為了安全起見是要記錄在案的。

    君鏡夜的老巢布置得出乎意料的簡單,和別的單身漢的公寓沒什麼不同,唯一有區別的大概是那些直接連接著眼部總部的監控報警設備,不過在君滄溟看來形同虛設,簡單的一個精神力場就足夠讓它們全部癱瘓。

    “你是誰?”君鏡夜終於說出第二句話。

    “我是君滄溟。”

    “你不可能是他。”君鏡夜露出痛苦的神情,掙紮、懷疑、猶豫、焦躁……最終歸於冷靜,他重複道,“不可能。”

    “哪裏不一樣?”君滄溟淺淺地笑了笑,“你們認為他是個無能的人,不同之處在於那些人帶著蔑視而你是無奈,但實質都一樣。夜叔叔,在他行為開始偏激叛逆的時候你不阻止他,因為你覺得他不會幹出什麼大事來,你做錯了,在小孩子犯錯的時候等他自己明白錯誤是一種很殘忍的做法,說不定他會一頭栽進地獄裏去的。”

    “我是君滄溟,也許我和你記憶裏的侄子不一樣,但他的經曆就是我的經曆,他的感情就是我的感情,他的願望就是我的願望,我和他……是一個人。”

    精神源是一個人的本源,在沒有拔除正主殘餘的精神碎片前,伊溟寒和君滄溟就是一個人。

    “很遺憾,他已經沒辦法繼續走下去了,所以隻能由我來了。”君滄溟站起來,微笑,“記得嗎,我說過的,如果我僥幸未死,那麼我會歸來……證明我自己,順便拿回屬於我的東西。”

    “我走前已經說得很清楚了。自此以後,我的名字不再存在於家譜。除了我的名字與我的血液,我與這個家族再無幹係。我君滄溟,與君家一刀兩斷,我的是非榮辱,與它再無瓜葛。”

    “我是君滄溟,卻不是君家的君滄溟,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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