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209 更新時間：10-06-17 16:25
李恪進來時，軍官正端坐在桌前，津津有味地看著本書，李恪掃了一眼書名，見是本電子專業書，他也不甚在意。倒是打量起眼前之人來，隻見那軍官身穿無軍銜的準軍裝，看不出先前的軍階官銜。頭發有些銀白，但打理整齊，雙肩很寬闊，背挺得很直而有力，坐在那裏就好像一座壓不垮的大山，似乎任何力量也別想使他屈服。
“有事嗎？”那人說話時也不抬頭，隻顧看著自己的書。
李恪並不回答，隻是站在那裏等著。他知道跟這樣的人交鋒，應當掌握技巧，否則今天休想有好結果。
雙方沉默了一會兒，見無人回答，那人也無法安心看下去了——本來的心情就不好。他雙手合起書，抬起頭看著十分吃驚的李恪，又沉聲問道：“閣下，有什麼事就請直說吧，否則請不要打擾我看書。”
當李恪看到這人的麵容時，不由得吃驚地失聲叫道：“蔡東落？！”
此人正是阿姆間諜案的受害者，死者蔡東明的哥哥蔡東落。
“你認識我？”蔡東落也很驚訝，自己從事科研工作，平時生活低調，並不是很有名的人，怎麼眼前的人一眼就認出自己了？
“算是吧。”李恪也不知如何作答，隻好模棱兩可地說。蔡東落不懂李恪為什麼這麼說，不過下一刻他就明白了。
“蔡東明的案子是我接手偵破的。”
蔡東落這才恍然。隨即他的臉色就黯淡下來，悲戚之情溢於言表。良久他才抬起頭了，雙眼盯著李恪卻不說話，神情顯得有些猶豫，好似在不斷給自己鼓勁，嘴唇嚅動了幾下，但終於還是沒有說出話來。不過李恪卻是知道他想說什麼。
“警方是在學院路附近發現他的。他走的時候很快，麵容輕鬆平靜，應該沒有什麼痛苦。他的遺體在結案之後，也遵從你父母的意願，火化後送回了你的家鄉安葬。”
李恪善意地說了謊話，因為他看到蔡東落在聽到弟弟的死時，原本有些倔強悲戚的臉龐變得更加悲慟，隻見他低垂著頭，沒忍住的淚水從眼眶裏湧了出來。
良久，蔡東落才控製住自己的情感，用手拭去眼淚，慘然一笑，“謝謝你。萬般皆有定，生老病死隻是尋常。他既然選擇了他的道路，結局如此也怨不得誰來。”
李恪突然很想告訴他，蔡東明是為了救他而死的，但是他沒有。因為話雖簡單，但他不知道該如何說。
李恪知道蔡東明的死，對他的打擊很大。現在又將鋃鐺入獄，前路迷茫，他心中自然悲苦。
他不由得想起當初破案時，阿威說他們兄弟兩感情不和，現在看來那純屬表象。蔡東明是克隆人，父母也因此關注蔡東明多些，這很可能造成一直以自然人為榮的蔡東落一時無法接受。但他們畢竟是從小長大一起、共同生活多年的弟兄，而且蔡東明出於希望哥哥接受他克隆人身份的目的而一直努力，做出過很多犧牲。雖然這沒有讓蔡東落完全轉變立場，但卻感動了他，他心裏對於兄弟的依戀與疼愛還是很深的。
否則他知道蔡東明死後不會如此。
“其實，東明是個很不錯的人，孝敬父母，友好鄰裏。自從我懂得記事以來，他從未與人發生過口角矛盾，受了委屈也隻是一個人躲在房間裏暗自傷心。”蔡東落就那樣坐著，像是回憶又像是在講故事一樣的緩緩說了起來，不自覺地眼淚又從他眼框裏滑落了下來。
“因為克隆人花費巨大，小時候我們家裏並不寬裕，父母很少給我們買那些價格昂貴的玩具。他從沒擁有自己的新玩具，乖巧的他也從不向父母要求得到新玩具。他的許多玩具都是我玩過不要了給他的，但他每次拿到都很高興。他最想像我一樣擁有一架歐國生產的能量七音琴，但他卻從不向父母開口。後來，我覺得自己沒有音樂天賦，就把那架有些破的二手琴給了他，但他毫不介意，還興奮得好幾天睡不著覺。他對音樂比我有天賦，那時候他已經快十四了，早過了練琴的最佳年齡，但他還是堅持不懈地天天練，最後竟然得了星區大獎，把我父母驚訝得半天合不攏嘴。”
李恪此時完全充當一個聽眾，並不插言，事實上他也無法插進話。他隻能靜靜的聽著這個自己並不熟識但的確算是一個好人的故事。雖然並不多麼偉大，但卻令人感動。尤其是在亞民聯邦這樣對克隆人有偏見的國度，能聽到這樣一個感人的克隆人故事，他覺得是冥冥中天意的安排——雖然科學的進步已完全否定了天意的存在。
“我常常和鄰居家的孩子一起欺負嘲笑他，看著他倔強不從而又淚流滿麵無力反抗的樣子，我每次都會開心地大笑不已。那時的我樂此不疲，每天都想些新鮮的玩意來捉弄他，學些惡毒的新詞來辱罵他。即使是父母也拿我沒辦法。直到有一天，他再也受不了我的專橫跋扈，突然離家出走。當時的我別提有多高興了，還以為這個世界上最聰明最開心的就是自己了。那時他剛上高中，我也在那一年考上了天陽高中到天陽星讀書了，誰知道那竟是我們倆的最後一麵，現在想來，原來這個世上最愚笨最可恥的就是自己。”
李恪心有戚戚，為蔡東明的不幸，也為蔡東落的不幸。這本該是多好的兄弟倆啊，可就因為蔡東落的一念而從此天人兩隔。
蔡東落講完這些，心裏好像好受些了，意識到自己不該如此失態和軟弱，他勉強朝李恪一笑，“讓你見笑了。”
李恪聳了聳肩做無所謂狀。
“前幾日在守陽星收到東明死訊的時候，我特意打聽過你。你叫李恪，對吧？”
李恪點頭承認了。
“謝謝你為我弟弟做的一切。本來我也想找個人好好聊聊，我這裏有太多秘密，”他用手指了指心髒的地方，“如果再不說出來，隻怕就要帶到墳墓裏去了。但現在我心情不好，不想談論任何事情，所以請你見諒。如果等我心情好些，有機會或許我可以跟你聊聊。不為別的，就算是替我弟弟感謝你為他報了仇吧。”
李恪本來也隻是想認一下人，可沒想到遇上了熟人，所以多留了會兒。現在既然蔡東落想獨自靜一靜，他當然沒有理由再留下來。
“那你休息。有什麼吩咐，隻要我能辦到的，你盡管開口。”
“謝謝，我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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