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500 更新時間:11-03-12 20:48
入夜。
梆子敲了三聲,已是深夜。
然而架子樓的夜,卻不是黑色的。
從門口一路沿著房簷燃遍了整座樓的琉璃宮燈籠出如夢似幻的流麗色彩。為入夜的架子樓鋪陳了最適合最奢靡的背景。
衝透瞿州城天穹的暖色光霧裏上演著醉生夢死與鶯歌曼舞。鬢影衣香,釵笄橫斜。八角宮燈琉璃婉轉,女子的脂粉香氣混合溫好的酒蒸出的濕氣顯出讓人沉淪的奢華氣息。花魁娘子滿頭的珠翠碰撞出美好的音符,金釧玉鐲叮當作響,和著絲竹琴音,渺渺回寰。樓中隨處可見衣袂翻飛,眉目含情。
鈿頭銀篦擊節碎,血色羅裙翻酒汙。
又是屬於架子樓的夜。
然而與樓裏的熱鬧非凡紅塵十裏完全不同的是,後院的某個院子靜謐得仿佛要融進蒼茫夜色裏。連前樓裏縹緲的絲竹管弦之聲也傳不過來。
這是七許齋,架子樓總管鳳七的住處。
此時的鳳七,正在前樓的最高一層上,拿團扇掩了唇,倚著欄杆往下看。金玉琳琅盡收眼底,連帶著底下的世態人心,背地裏的齷齪肮髒也一覽無餘。鳳七想,很多事,誰該知道,誰又不該知道呢。
寧謐的七許齋樹影幢幢。
一個黑影一閃。
不一會兒,又一個黑影一閃。
左謹之默默擦了把汗,黑色紗巾上方的雙目彎了彎。鳳姨的閨房……感覺這麼詭異呢……
托了嚴苛的父兄的福,左謹之的夜視能力還是足夠看清這個房間的。
細細查看了整間房,左謹之撫額,完全沒有頭緒。
四處看了看,發現了一個盆景。
這個房間並不隻有這一個盆景,鳳七喜好些花花草草,閨房的窗台上也是流光溢彩,各色花卉不顧時令爭奇鬥豔。但是這個盆景卻出現在小憩時臥躺的軟榻旁。
左謹之伸手轉了轉盆景,嗯?不是固定的?
抬手使力……搬起來了?
我說——左謹之看著穩穩在自己手中離開桌子寸餘的盆景一時有些無力。
鬱悶地放下盆景,把手搭在上麵,一不小心力氣大了些,“哢噠——”一聲,盆景生生被壓下了三分!
耳側風聲微動,有什麼破空而來!
完全出於本能,左謹之閃身避開,三支竹箭“奪奪奪——”釘在牆上!
深呼一口氣,左謹之擦了把冷汗。想來這個盆景放在榻邊也是鳳姨防有外人加害的法子,偏偏自己主動以身試之。
感歎幸好躲過。
一陣輕風拂過,左謹之發絲微動,又四下看了看,目光漸漸聚集到一個地方。
內室的那張床。
床幔隨著風輕輕晃著,但是……怎麼看都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除了兩側自然下垂的幔在輕晃,就連本應該是牢牢釘在床柱上緊貼牆壁的一麵也在晃動,而且持續的時間絕對不是這小小一陣風可以造成的。
左謹之走近,側著身體一把拉開幔帳。
有人!?
幔帳後方本該是牆壁的地方此刻洞開著,洞口正有一個人!
多年習武養成的習性讓他在這種狀況下身體本能的行為遠遠快過思維。
一出手就直取對方咽喉!
為什麼正巧碰上有人從裏麵出來?!
那人也是反應極快,但似乎背著什麼東西,隻來得及往後躍起,雙腿順勢踢向左謹之麵門。
成蹊劍出,往前一擋,隻在一瞬間。
那人又借勢往前一躍是和左謹之相似的裝束,一雙琥珀色的眸子裏神色不定。
“盜亦有道,我先來的。”那人退了幾步,挑起下巴瞪著他。
左謹之一驚之間被他這句話噎住了。盜亦有道?!
“我說——”左謹之上前一步,這位有道兄也是衝著那東西來的?
有道兄又退,一個翻身就要從窗子裏翻出去。
左謹之眼明手快劍尖一挑,挑開有道兄身後的包袱,順帶著劃破了他的黑衣,有血滲了出來。
有道兄驚怒轉身,伸手去接包袱裏調出來的東西。
左謹之眉一挑,欺身搶上去。
幾個回合的纏鬥過後,左謹之仗著有成蹊劍的便宜才占了上風。足尖一挑把破了的包袱踢到半空中,包袱裏的東西掉出來,左謹之立馬縱身去搶,有道兄也是同一動作。
但是……兩個?
包袱裏掉出了兩個瓷製花瓶,一模一樣的青花,一模一樣的釉色。
不管三七二十一,左謹之搶了一個下來,有道兄恨瞪他一眼,接了另一個花瓶。
門外有腳步聲傳來。
“杜爺的麵子真大,鳳姨還要拿年前積下的雪水沏茶待他。”聽來是架子樓一個小婢。
“哪裏是杜爺麵子大,人家可是專程從臨興來瞿州品鳳姨的‘國色’,分明是鳳姨麵子大。”另一個小婢接口。
兩個婢子走近了,聲音也愈發真切。
有道兄不再遲疑半分,從窗口翻了出去。
左謹之追出去。
夜色蒼茫,左謹之一路跟到街口,長劍一探,正要觸到那人後背,“錚錚——”兩聲,長劍生生被隔開。
又一個黑衣人半路上殺出來,黑色紗巾上方的眼睛冷冷盯著左謹之。
左謹之苦笑,人家是早有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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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意居主苑。
“盜亦有道?”楚碧淵斜眼看他,“哪來的不著調的。”
左謹之撫額,“我是不是搞砸了,師兄……”
楚碧淵白他一眼,“砸了。”
這個“砸”是有學問的,可以指左謹之把事辦砸了,也可以指……把花瓶砸了。左謹之心領神會,他領會的是第二種。
砸花瓶也是有講究的,不能砸的太碎。
事實證明左謹之心領神會的方向是正確的。
楚碧淵撿了碎片起來,“錯了。”
“什麼都沒有……”左謹之皺眉,“我還真搶錯了。”
“不一定。”楚碧淵凝目,“鳳姨把這個花瓶藏起來怎麼可能不仔細檢查,你又怎麼會還偷到完整的東西。”
“她不會是做了兩個假的放在那裏罷。”左謹之猜測,“那是為什麼呢……”
“惑人視線罷……”
楚碧淵修長的手指撫過花瓶碎片,“那人又是誰呢……”
“誰知道……”左謹之喚人進來收拾了碎片,又道:“師兄,你說他要那個花瓶是為什麼呢?是想查案……還是……”
“還是他需要裏麵的情報,或者是要毀滅證據。”楚碧淵接下去,“要說查這件事,全武林都知道是謝景山莊牽了頭,誰沒事去趟這趟渾水?”
左謹之摸摸下巴,“可是我沒覺得他有什麼惡意……”又正色道:“他與我交手,無一招致命,隻是想全身而退,絕無傷人之意。”
“這就怪了……”楚碧淵皺眉,“既然是去偷那件東西,他一定知道你也是查到這一步了,最保險的做法原是滅口才是,照你說他武功本在你之上,怎麼反被你傷了。”
“開玩笑,”左謹之哼一聲,“殺了我他交代的了麼。”
楚碧淵翻白眼,“他要真是凶手,那他們可是連雲家都給滅了,搭上你,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左謹之哽了一下,“那他不是凶手?”
“誰知道呢……”楚碧淵悠悠長歎,說了跟沒說一樣。
“我說你怎麼去偷個東西都能碰上這麼不著調的人……說是物以類聚,敢情還能自己往一塊兒湊。”
“師兄……”左謹之幽幽道:“你說為什麼我們倆就一直湊在一塊兒呢……”
“……”說正事兒沒見你反應這麼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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