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442 更新時間：11-02-26 12:09
天氣晴好。陽光透過窗子灑在地板上，溫暖祥和。清晨聖女醒來後，薔和菱開始服侍她梳洗更衣。
用過早膳後，聖女想到了白娘的傳說，便把昨晚珺大人講給她的故事告訴了薔和菱。
菱聽後，恍然說：“原來這就是兩國戰爭的起源——一切都是神罰，因為人類太過狂妄愚蠢。”
“雖說人類傲慢無知，但奴婢覺得，那位神比人類更加傲慢，而且非常虛偽。”薔說：“他創造了地位低於自己的種族，讓他們對自己頂禮膜拜，任意安排他們的命運生死，這難道不是一種傲慢嗎？況且，既然他是萬能的，可以預知一切，便一定可以救出白娘。但他沒有這麼做，實際上他希望白娘死，因為他不能容忍一個身份卑微的人類竟然愛上高貴的自己。但他還要彰顯自己的偉大，所以才把白娘變成一朵花——這就是神的虛偽。”
“你怎麼可以這樣說！”菱完全無法認同她的觀點，甚至有些生氣了。她看著薔，說：“你難道不怕受到塔神的懲罰嗎？”
聖女好奇地看著她們，沒想到聽到這個故事後，她們和自己關注的地方完全不同。
“這就是我的想法，如果塔神真的存在，那麼就懲罰我好了。”薔以無畏的口吻說，然後她轉向聖女，問：“聖女大人也覺得奴婢的話是大不敬嗎？”
“哦……”聖女支吾著說：“塔神是不是真的存在，我並不清楚。”
“塔神並不存在。”菱突然說，她的語氣很奇怪。
聖女和薔都吃驚地看向她，沒想到這句話竟然出自她的口中。
“這是三年前陛下廢除聖女崇拜時說過的話：塔神並不存在……”菱說著，竟然流下了淚水。從她痛苦的神情可以看出，她曾經的信仰是多麼虔誠。
聖女突然意識到，讓一個人摒棄自己虔誠的信仰是一件很殘忍的事情。於是她安慰菱說：“菱，雖然陛下這麼說過，但你堅持自己的信仰，也沒有錯……”
“不，”菱擦幹淚水，努力微笑說：“奴婢必須認清真相，不管過去如何，將來的世界裏是沒有塔神的。對不起，聖女大人，奴婢讓您擔心了。”
聖女看著強作笑顏的菱，不禁一陣心痛。
“怪隻怪這信仰太過根深蒂固了。”薔不禁感慨說。
“我隻是一個普通人，並不想受到你們的膜拜。對於我而言，如果能成為你們的朋友，受到你們的信任，就足夠了。”聖女真誠地說。
薔輕笑了一聲，說：“聖女大人，在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冥頑不靈的人，即使再過多少年他們也不會接受聖女是普通人這個事實的。他們祖祖輩輩向您叩拜，世世代代將您奉為神靈，這種信仰不是說改就能改得了的。雖然三年前陛下已將真相宣告天下，但直到現在，還是有很多人仍舊信奉著那些古老的迷信。唉，改不了的，改不了的，不知該說他們愚蠢呢，還是固執？”說著，她看了菱一眼，讓聖女覺得她的這些話好像是針對菱的。
“對不起，聖女大人，是奴婢的錯。”菱低聲說。
聖女看向她，發現她的眼角再次溢出了淚水。聖女立刻說：“不，菱，你並沒有錯。我知道為了接受真相，你已經很努力了。”
菱抬頭看向聖女，眼神中充滿了感激。
接著她們又聊了一會兒其它的事情，快到中午的時候，菱去禦膳房安排聖女的午餐了。她走後，薔對聖女說：“聖女大人，剛剛我忘記說了，其實在東塔國，聖女還是被奉為神明的。因為他們的王並沒有將聖女的秘密公之於眾。那個王，要繼續利用聖女的力量來維護自己的統治。”
聖女好奇地問：“兩國之間不是沒有任何交流嗎？那麼關於東塔國的這些事，你是怎麼知道的？”
“這個嘛，總會有一些小道消息的呀。”薔做了一個鬼臉，俏皮地說：“比如，戰俘會說一些事情——畢竟陛下經常禦駕親征，宮中的很多侍衛也都去過邊境。從他們口中，我們也可以知道一些東塔國的事情。我很喜歡聖女大人您，希望您可以留在這裏，不要再回到東塔國去了，不然您一定會被囚禁起來的。”
沒想到她這麼為自己著想，聖女感激地握住了她的手，說：“謝謝你，薔。”
聖女的舉動和話語，令薔有些吃驚，有些羞澀，為了掩飾自己的感情，她立刻轉移了話題，說：“對了，說到禦駕親征，聽說陛下今天就要禦駕親征呢。據說已經準備好了，吉時一到就動身。”
“陛下不是前天晚上收到急報，已經趕去翡田了嗎？”聖女問。
薔搖了搖頭，說：“聽說那夜陛下行至半途收到了歆藍將軍的飛鴿傳書，便又折回來了。昨天準備了一天一夜，今天去邊境，並不是因為那份急報，而是要禦駕親征。”
“陛下這麼急，難道邊境告急嗎？”想到東塔國和西塔國之間連年的戰火，聖女憂心起來。
看出了聖女的擔憂，薔安慰她說：“聖女大人不必過於擔憂，這戰爭，也算是幾千年來的傳統了。對於西塔國而言，邊境有黧大人和歆大人守著，不會告急的；對於東塔國而言，他們也有得力的守將，應該也沒有問題。”隨後，她微笑著說：“說起來，陛下好像經常禦駕親征呢。我想陛下是想鼓舞邊疆將士的士氣吧？”
“那又為何要連夜準備？這樣大家不是會很辛苦嗎？如果隻是為了鼓舞士氣，晚一天不也沒關係嗎？”聖女好奇地問。
薔睜大眼睛想了一會兒，搖了搖頭說：“陛下的想法，總是令人琢磨不透。”
聖女勉強微笑了一下，沒再說什麼。西塔王給她留下的印象除了年輕、美麗、高傲、冷漠，又多了一點——奇怪。
過了一會兒，聖女饒有興趣地問：“對了，陛下當年為什麼要公開聖女的秘密？”
薔想了一會兒，又搖了搖頭說：“奴婢並不清楚陛下的想法。不過當年陛下為了廢除聖女崇拜，確實冒了很大風險。當時他剛剛即位，根基未穩，便急於廢除人們延續了千年的信仰，強行拆除神廟祭壇，焚燒書籍，以致很多貴族不滿，並失去了很多民心，由此導致部分貴族甚至普通百姓舉旗反抗陛下，一時國內大亂。不過很快這些作亂的軍隊便都被歆藍將軍鎮壓下去了。因為有歆藍將軍在，再也沒有人敢反抗陛下了。”
“歆藍將軍好厲害。”聖女不禁感慨，隨即問：“他就是現在駐守在翡田的將軍吧？”
薔點頭說：“不過聽說歆將軍最近身體不太好，我想前天夜裏的急報，應該便與他的身體狀況有關。”
“歆將軍身體不好，還可以領兵作戰嗎？”聖女疑惑地問。
薔不無崇拜地點頭說：“歆將軍運籌帷幄，料事如神，即使不衝鋒陷陣，也可輕易取勝。更何況歆將軍的病情，應該還不至於像外麵傳言的那麼糟糕。”
聖女點了點頭，又想到了薔對聖女崇拜所持的否定態度，於是問：“我總覺得，即使三年前陛下沒有公開聖女的秘密，我也不會成為你的信仰的，對嗎？”說著，她看向薔那蒼白色的眼眸——她的瞳孔是那種淡淡的灰色，並不亮麗，時而會讓人感到陰暗壓抑。
聽到聖女的話，薔笑了，說：“聖女大人比我想象的要敏感很多呢。您說得對，我是一個沒有信仰的人。”但隨即她又搖頭說：“不，應該說這個世界給了我新的信仰。我出生在一個普通的山村，父親是一村之長，帶著全村近二百人辛勤耕種生活。村子雖不富裕，但也不算窮困。然而十年前，災難降臨了。我們遭遇了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次洪災，莊稼全被淹沒，顆粒無收。不僅如此，很多人下落不明。活下來的人隻能一邊默默忍受著喪親之痛，一邊想辦法繼續生存下去。然而禍不單行——水災過後，瘟疫又來了。因為擔心瘟疫傳播，貴族封鎖了我們的村子。沒有外界的幫助，我們被放在那裏自生自滅。很多人病了，草藥遠遠不夠。那時父親必須作出決定，救誰，放棄救誰。我的母親和兩個弟弟就是在那時去世的。我曾親眼看著父親帶人把那些我們不得不放棄救冶的村民抬到一間茅屋裏。他們出來的時候，全身都是血。然後他們放火燒了那間茅屋。就在那一天，我背棄了對塔神的信仰。如果塔神真的存在，那麼就不會有水災，也不會有饑荒和瘟疫，更不會有那麼多人無辜死去——他們都是很善良很純樸的莊稼人，都是那麼和藹親切；還有那些不懂事的孩子們，他們甚至都還沒來得及認識這個世界就死去了……看您，怎麼哭了，我的故事果然不好聽呢。吃蜜柑吧，很甜的。”說著，她撥開一個放在桌上的蜜柑，拿出一瓣遞到了聖女嘴邊。
聖女一邊擦拭著眼角的淚，一邊接過蜜柑放到嘴裏，卻一點兒也感覺不到甜。她看著薔，驚訝於她竟然可以用那麼平靜的語氣說出那麼慘痛的往事。她以懇求的語氣說：“薔，你們現在的名字應該都是入宮後才取的吧？告訴我你真正的名字吧，你入宮前的名字。我知道，那才是你真正的名字。”
薔吃驚地看著她，隨即微笑了一下，說：“是啊，我還有一個名字呢。若不是您提起，我都忘了。叫什麼呢？”她裝作冥想的樣子想了一會兒，然後說：“比‘薔’差遠了，不說也罷。”
然而聖女不依不饒地說：“既然已經知道了你的過去，那麼我們就是朋友了。作為你的朋友，我不能不知道你真正的名字。”
看著聖女認真的樣子，薔隻好說：“好吧，父親給我取的名字，叫做筱。”
“筱，真好聽。我要記住這個名字，因為隻有這個名字，才是你真正的名字。”聖女微笑著說，眼角還掛著淚。
薔看著她，微微動容。
聖女繼續問：“那些幸存的村民現在怎樣了，他們都還好馮？”。
聽到她的問題，薔並沒有立刻回答。她低頭想了一下，仿佛是在懷舊，隨後神情不無憂鬱地說：“現在他們都在很遠的地方一如既往地生活著，應該都很幸福吧？”
聖女看著她，想她現在一定很想念那些與她同甘共苦的村人吧？於是她問：“你為什麼要入宮呢？為什麼不跟你的村人一起在某個地方幸福快樂地生活呢？”
薔微笑說：“因為我想看看村子外麵的世界呀。幸好我出來了，才遇到了很多我喜歡的人，這其中也包括聖女大人您呢。”
聽她這樣說，聖女感動地看著她。其實，她也為能遇見薔而感到慶幸。她決定把薔當做她失憶以來的第一個知己，也是她最最重要的朋友。
“不過你一定很想念他們吧？如果你想出宮見他們，我不會介意的。我會懇求珺大人讓你出宮的。”聖女說。
“嗯，當然想。”薔點頭說：“將來我一定要回到他們身邊，不過不是現在。現在我還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多謝聖女大人關心。”
“筱有什麼想做的事呢？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和你一起去完成，或者有什麼我能幫助你的地方——”
聽到聖女叫她筱，薔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但還是拒絕了她的提議：“多謝聖女大人關心，不過這些事情一定要我自己去完成才可以。”頓了一下，她又說：“聖女大人以後還是叫我薔吧。這宮裏的宮女，都已經忘了自己以前的名字了。入宮的時候，我們便都發過誓，要為了自己的主人舍棄過去的一切。從那天開始，主人就是我們的一切了。”
“好吧，那就把這當作我們之間的秘密吧。”聖女眨了眨眼睛說，隨即不解地問：“可是如果主人就是你們的一切，那你們自己的人生怎麼辦？”
“主人便是我們的一切，我們的一切也都是主人的。一輩子呆在宮裏，服侍主人，就是我們這些當奴婢的人的命。”薔淡然說。
“怎麼可以這樣？這樣對你們太殘忍了。當初你為什麼要入宮？”聖女看著她，為她的人生感到痛心。
然而薔卻平靜地說：“為了一些人，也為了我自己。有些事一定要做，入宮就是其中之一。”
聖女以懷疑的目光看向她，覺得無法理解。她皺著眉，問：“到底有什麼會讓你甘願在這宮裏為了別人耗盡自己的一生呢？”
薔神秘一笑，說：“現在我還不能告訴聖女大人，不過將來有一天，您一定會知道的。聖女大人可以為我保密嗎？”
聖女點了點頭，再次握住了她的手，說：“薔，你是我的朋友，不是婢女——”
這時窗外突然傳來喧囂的鑼鼓聲，淹沒了她的聲音。
薔並沒有聽到她的話。她大聲告訴聖女，這是送王出征的樂聲。
喧囂過去之後，聖女低下頭，似乎是在自言自語，黯然說：“廢除了千年聖女崇拜的西塔王，能不能也終止這延續了千年的戰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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