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53 更新時間：11-01-08 18:29
舊的煩惱還沒消除，新的煩惱又來了。聖女午睡醒來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歎了口氣：不知道陛下是怎麼想的，為什麼突然要自己做他的王妃？她死也不想嫁給他。此時她很想去找珺大人，問他自己到底該怎麼做——如果是珺大人的話，即使曾經有過一些誤會和芥蒂，應該也會毫無保留地幫助她吧？但她最終還是沒有去，因為她決定不再做珺大人羽翼庇護下的小女孩，決定憑借自己的力量克服目前的困境。然而，作出決定容易，做起來就難了。
聖女坐在床上，心想或許矞孜說得對，她確實是一隻傻傻的金絲雀，被囚禁在王宮這個巨大華麗的牢籠裏，連自己早已失去了自由都不知道，還在傻傻地唱歌，討人歡喜。如果有翅膀的話，她好想飛離這個王宮——這裏對她而言，太過複雜了。昨天她還想著幫助王，今天她就明白了，她根本不可能幫助誰，自始至終，她都是別人的玩物和棋子。
這樣想著，聖女歎息了一聲，起身坐到梳妝台前，喚來了茭幫自己梳頭。看著鏡中自己如黛的黑發，聖女突然想到了黧鷙。她想或許她應該跟黧鷙走，但是黧鷙真的可信嗎？如果她信錯了人，肯定又要給珺大人添麻煩了吧？
“聖女大人在想什麼呢？”茭看著她凝神的樣子，問道。
她的聲音打斷了聖女的思緒，她搖了搖頭，說：“沒什麼，我隻是在看鏡子裏的自己。”
“啊，對了，恭喜聖女大人！”茭突然很興奮地說：“聽說您就要成為王妃了，真是太好了！”
“宮裏消息傳得真快。”聖女歎了口氣，說。
“聖女大人怎麼愁容滿麵的？難道您不想做王妃嗎？像陛下這麼英俊這麼年輕有為這麼——”
“我知道，我知道，我怎麼會不高興呢？”聖女打斷了她的話，強作笑顏說：“茭，讓我一個人靜一下吧？”
此時茭已經幫她盤好了頭發，戴好了珠花。聽她這樣說，便應了一聲，行禮退下了。
看著茭的背影，不知怎的，聖女突然想到了薔——不知道她現在在宮外過得怎樣，有沒有回到自己的村子？她又想到了矞孜的話——在這宮裏，雖然貴為聖女，但她和薔其實是一樣的，都不過隻是一個人偶一枚棋子，不管被誰利用，結局都是一樣的。她不知道王在計劃著什麼，也不知道這宮裏的人們都在盤算著什麼，更不知道將來誰能生存下去，誰會死在這裏，誰會哭，誰能笑到最後。恐怕到結局，她還是什麼都不知道吧？甚至，連自己死了都不知道凶手是誰。這樣生活下去，真的很悲哀。
想到這裏，聖女再次歎了口氣。她想出去散散步，於是便踱步到了後花園。
流水依舊淙淙，白娘卻已經幾乎全部凋謝了。聖女沿著花叢小徑走到石亭中，坐了下來。風微涼，她又想到了珺大人。
“菱拜見聖女大人。”身後突然傳來菱的聲音。
聖女回轉頭，看著菱走近自己。
“聖女大人不開心的時候總會到這裏來。”菱溫柔地說：“花草雖無心，卻似乎比人更感親切，是嗎？”
“菱，我——”聖女蹙著眉，自責起來：“為什麼我是一個這麼軟弱這麼無能的人呢？我什麼都做不到……”
“薔臨走前對我說，聖女大人其實很堅強，而且，麵對強勢的人，您會無所顧忌地據理力爭。她一直都把您看作這個世界上和她最親近的人，也一直敬重著您。”菱雖然是在安慰她，但語氣中卻透出一種冰冷。
“真的嗎？薔真的把我當成最親近的人嗎？”
菱點了點頭，說：“聖女大人，在這宮裏，就連陛下都不可能事事順心。與其在這裏煩惱，倒不如積極麵對，找到解決問題的方法。”
聖女看著菱，突然覺得她變得陌生了——眼前站著的，並不像是以往的菱。於是她說：“菱，你是為了跟我說什麼才過來找我的吧？如果是以前，你不會對我說這些話的。為什麼會這樣？發生了什麼事嗎？現在的你，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菱看著聖女，目光的溫度比以往低了很多。她說：“聖女大人，菱依舊是菱。菱隻希望能夠幫助您擺脫煩惱。而且，您開心幸福，另一個人也會開心幸福的。”
聽得出來，菱的語氣中夾雜著一絲酸澀的冰冷。於是聖女問道：“另一個人？誰？”
菱欠身行禮，說：“聖女大人，菱覺得，您有時過度自危了——並不是每個人都想要利用您。誰都不信任，是不可能生存下去的。”
聖女終於明白她變成這樣的原因了，她苦笑了一聲，說：“另一個人，你指的是珺大人吧？”
“聖女大人自己心裏是怎麼想的？您對珺大人——對珺大人的看法是怎樣的？”菱有些突兀地問。
聖女看向她——菱的眼神從沒有這麼直截這麼堅決過，仿佛是抱著必死信念的殉道者一般。兩人對視，聖女首先移開了視線。
“我……我不知道。”她說，“為什麼這麼問？”
菱咬著嘴唇，猶豫了一下，然後鼓起勇氣說：“聖女大人，珺大人曾救過菱的性命。當時菱便發誓，為了他，菱願意付出自己的一切，哪怕失去生命或背棄信仰。現在，菱之所以這麼問，便是為了他，也是為了您。在來找您之前，菱已經想了很久——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該怎麼說；也有幾次半途而廢，但最終還是走到了您的身邊，跟您說了剛剛的話。菱不想看著珺大人痛苦，也不想看您痛苦。”
聖女微微歎息，感受著風中飄來的淡淡哀傷。
“你一定很喜歡珺大人吧？”聖女幽幽地問。
菱點了點頭：“哪怕付出生命……”
“那麼，不要這麼想。對他而言，你的生命一定是非常寶貴的。與其為他付出一切甚至生命，倒不如保護好自己，不讓他傷心難過。”聖女說：“我也喜歡珺大人，我了解珺大人，我知道他一定是這麼想的。”
“謝謝您肯為他著想。”菱說：“不過，既然您認為自己很了解他，為什麼還會誤解他？珺大人真的非常非常關心您，為了您，他可以不顧一切。所以，請您一定要信任他，不然，他真的會很難過很難過的——”
聖女搖了搖頭，又歎息起來：“我也覺得自己很矛盾。雖然我沒有記憶，但卻對珺大人倍感親切，似乎和他相識已久，對他非常了解。然而我對他的這些了解，卻又都來自我那殘缺不全的記憶——似乎很可信，但又無法令我完全相信；更何況，珺大人自己也不承認曾與我相識。”
“為什麼您不願意相信自己的感覺、自己的看法呢？”菱直截地說：“在奴婢看來，您是一個會因為別人的幾句話就改變主意的沒有主見的人。”
“我——”聖女看著她，無言以對，然後她笑了，對菱說：“你說得對，沒有主見就是我最大的缺點。從今天開始，我要變成一個有主見的人，用自己的眼睛去觀察這個世界上的一切，排除別人的幹擾，形成自己的觀點。”說著，聖女站了起來，握住了菱的手，說：“謝謝你，菱，在我最困擾的時候，給了我最寶貴的意見。”
“那麼，聖女大人，關於珺大人——”菱遲疑地問。
聖女蹙眉想了一下，說：“我不想被以前的記憶限製，我會重新看待我身邊的所有人。”
菱急切地問：“那麼，除去過去的記憶，您對珺大人的看法是？”
“珺大人為我做了很多，但我無法理解他——他對我似乎太好了。”
“因為他喜歡您——”
聖女用咄咄的目光逼向菱，以至她沒有說下去。
聖女看著她的眼睛，以苛責的語氣說：“既然一直跟在他身邊，既然一直喜歡著他，那麼你一定看得出來，他並不是真的喜歡我吧？因為我也喜歡他，所以我知道，他對我的感情，並不是那種喜歡。”說著說著，聖女的眼睛竟然濕潤了。
“聖女大人——”菱試圖安慰聖女，聖女卻擺了擺手，沒有讓她說下去。
聖女拭去眼角的淚，黯然說：“和他相處越久，我便越喜歡他，卻越來越覺得他並不喜歡我；他對我好，對我越來越好，卻讓我越來越覺得，這一切似乎都建立在某些我無法麵對不能接受的事情之上。我害怕事實真的如此，所以我害怕我的過去，害怕我可能麵對的將來，害怕失去現在的他。我想了解關於珺大人的一切，卻又在逃避著某些必須觸及的過去……”
菱似乎理解了她，歎息說：“您還是不能完全信任他。”
聖女看著菱，沒有辯解，隻是輕歎了一聲。
“或許您並不喜歡他，您隻是在尋求一種依賴。”菱小聲試探地說。
“不，我真的很喜歡珺大人。”聖女爭辯說。
“那麼，菱請求您——”說著，菱跪了下來，“請求您在做出一個決定前考慮一下他的感受。最近珺大人的情緒一直很低落，菱不忍心，真的不忍心——”她說不下去了，淚水已然決堤。
“我會的，菱，我向你保證。”聖女說著，扶起了菱，口中還在重複著：“我一定會的，我向你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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