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029 更新時間：11-05-03 16:42
傍晚，夕陽如血，王旗在夾雜著黃沙的狂風中獵獵作響。
雲絲瑤乘坐的馬車停在了未熙城外。堅固的岩石砌成了高高的城牆，護城河渾濁的水流潺潺流動。未熙城是一座奇特的城——它的西邊是一望無際的沙漠，而東邊則是高聳的雪山，山腳下是一片蔥鬱的原始森林。
一隊騎兵向他們馳來，這是峻王子的先遣部隊。雲絲瑤第一次見到他們，他們一共有二十人，為首的是一個叫做柰涅的人，他大約二十幾歲的樣子，據說文武雙全，統領著峻王子的禁軍。
“殿下，未熙城城主孽剞拒絕您入城。”拜見過峻王子和雲絲瑤後，柰涅言簡意賅地說。
聽到他的話，雲絲瑤很吃驚。未熙城城主的身份是臣服於中央的臣子，怎麼可以拒絕未來的王和聖女入城呢？她看向峻王子，但他隻是微笑了一下，似乎早有預料。
“原來他還是不想承認我啊。看來他是真的想要一直針對我了。那麼聖女大人呢，他應該有請她入城吧？”峻王子淡然問。
“他說歡迎聖女大人入城。”柰涅的語速很快，沒有升降變化——對於他而言，說話好像隻是一道程序，他隻是將其執行，不需要投入任何感情。
峻王子似乎早已習慣了他似乎有些無禮的說話方式，他點了點頭，對雲絲瑤說：“聖女大人，今夜我們將在城外駐紮，就讓靄陪您進城休息吧。”
城外駐紮？雲絲瑤看向未熙城的四周，一邊是荒無人煙的沙漠，一邊是杳無人跡的森林，不由得皺起了眉：“可是，你們住在這荒郊野外，可以嗎？夜晚會不會有猛獸或者狂暴的天氣？”
“多謝聖女大人關心，我們留在這裏沒問題的，而且還可以享受夜間狩獵。”說著，峻王子看了看那片原始森林，似乎已經蠢蠢欲動了。
“可是……”雲絲瑤還是有點猶豫。
“聖女大人，那我們進城吧？”靄在一旁催促說。
“聖女大人，我把今晚的藥給您，您可以吩咐城中的下人煎來服用。”哲凜對她說。
雲絲瑤點頭接過藥，對他們說：“好吧，那你們保重。今夜我和靄就去未熙城裏了，明天見。”
“好的，明天見。”峻王子微笑著說。
雲絲瑤和靄坐在馬車裏，緩緩向未熙城駛去。
“未熙城城主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沒想到他竟然會拒絕峻王子入城。”雲絲瑤對靄說。
然而靄卻好像陷入了沉思一般，似乎沒有聽到她的問題，隻是望著窗外的景色出神。
車窗外的大漠落日壯美蒼茫。靄正看著那輪圓圓的紅日落到金色的沙堆後。他的神情，混雜著雲絲瑤以前從未見過的懷念憂愁喜悅傷感與無奈——仿佛他已經融入了這壯闊蒼涼的風景中；仿佛他已經在這裏經曆了上百年的風風雨雨生死聚散。
雲絲瑤隻有搖動他的胳膊，說：“靄，你曾經來過這裏吧？”
“哦？”靄好像突然回過神來似的，說：“聖女的感覺還是一樣的敏銳呢。”
“你覺得未熙城是一個怎樣的城？”雲絲瑤問。
靄似乎想也沒想，便說：“最糟糕的城。未熙城和你以前見過的所有城池都非常不一樣。在這裏，除了城主外，其他人都是他的奴隸。”
“奴隸？”雲絲瑤吃驚地重複著他的話。
“他可以任意驅使他們，隨意奴役甚至虐待他們，就像對待牲畜一樣。”
“怎麼會這樣？”雲絲瑤從未想過會有這樣的事。
“未熙城城主叫做孽剞，聖女過會兒就可以見到他了。對了，他的妻子，就是敖佑的妹妹敖佩。”
“敖佩？就是敖儷口中那個不幸的姐姐吧？”
“嫁到這種地方，會幸福才奇怪。”靄冷漠地說。
雲絲瑤點了點頭。她想或許孽剞也把敖佩當做奴隸一樣對待吧？所以她才會不幸。
“敖佑應該知道事情會發展成這樣吧？為什麼還要把妹妹嫁到這裏來？”她無法理解敖佑的舉動。在她看來，雖然敖佑會利用政治聯姻的手段嫁出自己的妹妹，但他是一個正直的人，應該還不至於為了政治利益而把妹妹嫁到這種地方來做奴隸。
“這是他們的父親也就是我的叔父定下的婚約。當年，孽氏幫他奪取了城主之位。作為回報，除了敖佩，還有相當數量的陪嫁品。”靄輕描淡寫地說。
雲絲瑤知道，不管過多久，不管他如何裝作無所謂，當年的滅門之仇一直都是他心裏最深最痛的那道傷口。即使是現在，他一定也在心痛著吧？
“你怎麼知道這些的？”她輕聲問，仿佛是怕驚擾了他心裏沉澱的痛似的。
低頭沉默了一會兒，靄輕歎一聲，說：“當年，因為某些原因，我也曾來過未熙城。”
“以先王侍衛的身份？”
靄輕笑搖頭，說：“不，在那之前。當時，我隻是一個全家被殺的流浪的孩子，什麼也不懂，被人欺騙賣到了這裏。”
沒想到他也有這樣的過去。作為一個孩子，被賣來當奴隸，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雲絲瑤想要安慰他，但看到他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又把話咽了下去，換成戲謔的語氣說：“沒想到你也會被人騙啊？”
靄笑了，是一種釋懷的笑，他說：“在經過了這許多之後，我才成了今天的我啊。”
雲絲瑤輕呼一口氣，說：“由城主的少爺變成別人的奴隸，真是辛苦你了。”
靄笑了笑，突然轉移話題說：“我想峻王子或許是故意讓我跟你來的。”
“什麼？為什麼？”
“他做的這個決定有點不可思議。”靄說：“直到剛剛為止，我一直覺得，如果我是他，應該會留你在城外過夜；不僅如此，可能最初就不會把未熙城放在行程之內。畢竟，未熙城城主並不歡迎他。而且孽剞是一個很奇怪很倔強的人，什麼都做得出。因為他不喜歡峻，所以峻來到他的勢力範圍內是一件相當危險的事，孽剞甚至可能會殺了他。所以峻帶你來這裏，甚至讓我們兩人單獨進入未熙城，似乎有點太冒險了。”
聽了他的分析，雲絲瑤點頭，說：“嗯，如果是這樣的話，是有些冒險了。那峻王子為什麼還要這樣做呢？”
靄露出了笑容，說：“不知不覺中，我就被他利用了。”
“他利用你？”雲絲瑤完全不明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靄點頭，說：“我想最初他是這樣打算的：首先，最好是因為你的存在，孽剞改變對他的看法，願意擁戴他為王，當然事情沒有這樣發展。其次，也就是相反的結果，孽剞把你和他一起拒之門外，這樣，孽剞就背上了對聖女以及塔神不敬的罪名，這樣日後峻就可以以這個罪名為借口，帶兵攻陷這座城。最後，也就是現在的發展，孽剞請你入城，但把他拒之門外。因為孽剞這個人的行為不符合常理，而且難以預測，所以這還要分幾種情況來考慮。一種情況是他把您擁為上賓，明天把您送出來，這樣峻王子便知道了你在他心中的地位，以後或許可以利用你慢慢讓他屈服；另一種情況是，孽剞想要把你扣留在城中，這樣峻王子便可以以謀反的罪名帶兵攻陷這座城。在這種情況下，他料想我必定會想辦法救你出去。如果我能成功了，我便被他徹底利用了；如果我沒能救你出去，我就會被孽剞殺死，對他也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孽剞趁他現在身邊兵力薄弱，直接殺了他。”
“如果這樣的話，他豈不是太冒險了？”
靄搖頭說：“不，他必定早已做好了萬全的準備，柰涅就是其一。我想柰涅事先一定已經確定了峻不會有危險，峻才會帶你過來的。而且，為了以防萬一，這附近肯定埋伏有柰涅的軍隊，很可能就在樹林裏。”
雲絲瑤歎了口氣，說：“沒想到隻是一個看似平常的安排，背後竟有這麼周全的考量。”
靄笑了，說：“聖女，其實你也被他拋棄了。他同意你和我前來，萬一孽剞扣下了你我，他以此為借口出兵攻城，為了得到這座城，他是不會考慮你的生命安全的。如果你死了，他攻城的理由就更加名正言順了。”
“可是他還需要我不是嗎？”
“你願意跟他回王都，已經證明你是站在他一邊的了，以後不管你是生是死——當然最好你活著——在東塔國人看來，你都是站在他一邊的。況且，得到了這座城，也就得到了東塔國最具有軍事價值的城池——這裏不僅是王都的門戶，而且易守難攻，更重要的是，這裏距離其他另外八座城池的距離相當。占據了這裏，就可以把它當作一個中繼站和補給點，進攻其它城池都會方便很多。”頓了一下，他又補充說，“或許他最直接的目的，就是除掉我吧？”
雲絲瑤早已被他縝密的推理驚得啞口無言，聽到靄說峻王子要除掉他，她才回過神來，問：“為什麼是除掉你？”
“因為在很久以前，我是這裏的奴隸，而且我逃走了。這裏的法律是，對待逃走的奴隸，一律執行火刑——把人活活燒死。”
“原來你是逃走的。”雲絲瑤同情地看著他，說：“不過既然這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或許孽剞早就忘了吧？”
靄搖了搖頭，說：“他是不會忘記我的，因為我殺了他的父親。而且，即使他忘了我，或者是被我的易容之術蒙騙，我身上還留著奴隸的印記。”說著，他解開了胸前的衣服，映入雲絲瑤眼簾的，是一行黑色數字的紋身以及後麵的一個蠍子圖案。靄解釋說：“這行數字，記錄的是我是他的第幾個奴隸，蠍子代表的就是他。”
雲絲瑤一時接受不了這麼多信息，吃驚地看著他，問：“你殺了他的父親？”
“是為了報仇。”
“然後你逃跑了？”
“是的。”
“他一定很恨你吧？不行，我們不能去這座城。靄，我們回去吧。”她很擔心孽剞會對靄不利。
沒想到靄卻笑了，說：“他並不恨我，因為當時，是他利用了我。他把我全家被殺的真相告訴了我，激起了我的憤怒，然後給我創造機會，讓我殺了他的父親。這樣，他便順利當上了城主。”
“那麼他肯定想殺你滅口吧？我們還是不能去。”雲絲瑤搖著頭說。
“我不知道，但我想賭一賭。畢竟他不是普通人，不能以普通人的想法來推測他。他怎麼看我，恐怕隻有他自己知道。我們不能回去，回去就輸給了峻王子。聖女，我想讓你答應我一件事。”
靄認真的語氣讓雲絲瑤冷靜了下來。她看著他水藍色的眸子，問：“什麼事？”
“如果孽剞真的扣下了我們，而我又很幸運地把你救出這座城的話，請你跟我走。”
雲絲瑤想了想，說：“好吧，我答應你——如果事情真的這樣發展的話。”
靄點頭，接著說：“如果我死了，是峻王子把你救了出去，請你答應我臨終的請求。”
“不，你肯定不會死的。”雲絲瑤搖頭說，眼中又湧上了淚水。
但靄卻以請求的目光看著她，說：“請你答應我最後的請求。”
“什麼請求？”
“即使是死，也不要入塔。”
“為什麼？”
“這是曾經我們所有人最大的夢想——你的我的鎏王子的雋禊的雲汀微的白娘的素憬的還有很多很多你不認識的已經為此付出了生命的人們的最大的夢想。”
雲絲瑤知道他這句話的分量，所以她點了點頭，說：“我答應你。”在這一瞬間，她甚至有了立刻跟他走不再追隨峻王子的衝動。
靄欣慰地笑了，雙眼凝視著前方，露出一副期待的神情，說：“既然這樣，就值得我去冒險了。”
雲絲瑤看著他，雖然有些不舍和擔心，但是她明白，他已經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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