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743 更新時間:11-07-06 15:15
威正鏢局所住的是個獨立院落,房屋共有三進,就在高升客棧後方,大門和客棧後門隻隔了一條火巷。估計當初擴充改建的時候,目的就是為了招待鏢局和商隊,因此造成獨門獨戶。院子四周空曠,沒有多少高大樹木,隔了數十步遠才有住戶人家。進門的天井特別寬廣,可停商車鏢車,院門左右各有兩個小間,方便看守值夜所用,現如今已被“威正鏢局”整個包下。鏢隊的人雖多,但院子頗大,尚有幾間空置客房,原本不必再騰讓,然而一行人穿過客廳來到第二進屋的穿堂處,便看到幾個鏢師正在將隨身行李搬出,應該是薑華特意吩咐的。唐穩略一觀察,就知騰出的房間朝向位置都較好,從湖中垂釣遇到開始,他總覺得薑華對龍峻格外重視,現在一看如此安排,果然不出所料。
龍峻停住腳步,略帶歉意看向薑華:“少鏢頭,這……”
他尚未說完,薑華已極快搶過話去:“外麵那幫朋友雖說散了,可還是需要小心防備,所以調整一下房間和人手布置,便於守護鏢貨。”接著微笑前行舉手相引,“龍大哥,這邊請。”
龍峻搖頭歎了口氣,狀似無奈舉步跟隨。唐穩冷眼旁觀,深覺這位大人今天的表現十分異常,這些天相處下來,對方是什麼性情,自己雖不敢說知道大概,但也有三四分熟悉。來客棧之前,他便是打破頭也想象不出,指揮使大人會笑得這麼可親,會和人說這麼多話。
騰出的客房共有三間,一大兩小,彼此相鄰,大的房間備有四張床鋪,剛好安排那四名小校,小的兩間自然是留給龍峻和唐穩。薑華親自安排兩位主客住宿,四小校則由趟子手幫忙安頓,在自家大人示意下,暫不隨身護持,先行進屋歇息。地盤生疏,唐穩不敢大意,隻瞟了眼自己的房間並未進去,依然緊跟龍峻。薑華知道他擔心提防什麼,嫣然一笑不以為意,走到房前推門道:“龍大哥,您住這間。”
龍峻進房略一打量,屋子收拾得清潔幹淨,衣服被褥都疊得整齊,靠窗木桌上放了一個小小胭脂盒,心裏明白,這是薑華居住的客房,溫言微笑道:“我住這間屋?不太好吧……”
薑華雙頰微微一紅:“隻是客棧的房間而已,還請龍大哥不要嫌棄。”說罷忙將放在外麵的幾件衣服收進包裹提起,低頭快步走了出去,卻因為太過匆忙,將那盒胭脂落在桌上忘記帶走。
龍峻送出門去,在門前站了一會兒,等到腳步聲渺然,方才回屋,收起臉上笑容,負手慢慢在屋裏踱了一圈,狀似不經意隨便看看。唐穩卻覺得,不管是在客廳還是在房中,這位大人寥寥幾眼,就已把院子裏每個角落都掃視過了。
踱到桌前站定,龍峻低頭瞧著那盒胭脂隻覺眼熟,伸手拿起細看。這是個白瓷圓盒,蓋上畫著青花山水,寫意灑脫,清素淡雅,底部落款為“芝蘭齋”,果然是兩年前上元夜,李玉大敲特敲京師竹杠,從京城“花想容”買來,用“芝蘭齋”瓷器裝置的上品胭脂,不知為何竟轉手送給了薑華。
唐穩瞧龍峻手拿胭脂盒眉心微皺,似在想著什麼,腦中雖有無數疑團,卻明白這不是自己該問的,便抄手靠在門邊,望著外間嶽彥平和包水生,會同鏢師趟子手進進出出,重新安排住房,編值換班。想是適才客棧前有人鬧事,為防萬一,鏢局需要重新布置人手防範的緣故。
他正出神,忽聽龍峻淡然道:“不好奇,不多嘴,難得。”唐穩轉頭,見龍峻已在桌旁坐下,手裏的胭脂沒了蹤影,也不在桌麵上,或許被收起來了,隻是,這位大人拿女人用的胭脂做什麼?
“龍爺,我很好奇。”唐穩苦笑,上前幾步道,“不過,跟著您做事,總要知道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
“也算難得。”龍峻抬手招了招,示意他過來坐下。
唐穩撩袍入座,猶豫再三,低聲道:“龍爺,我能不能多嘴問上一句?”
龍峻眼也不抬,隻點了點頭,他方才在小院客廳可算健談,現在卻似乎連話都懶得講,跟這會兒相比,倒像是院前那短短片刻,他便已把整整一天的話都說完了。
唐穩低聲問道:“現下我們要做什麼?”
“等。”
一個字說完,這位大人又沒了聲音,唐穩不好再問,隻有隨他坐著枯等。想到那廖文燦看出自己和開封葉家有所淵源,不免感到頭痛,擔心最終會露出破綻。正想請教龍峻該如何應對,忽見薑華眉頭微皺跑了進來,點漆明眸在屋裏桌麵上掃視一圈,急急問道:“龍大哥,您有沒有看見……”話說了一半生生打住,貝齒輕咬著下唇,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龍峻抬眼一笑:“看見什麼?”
薑華不知為何有些赫然:“我好像,落了一盒胭脂在桌上,您、您有沒有瞧見?”
龍峻笑著搖了搖頭:“少鏢頭原來也喜歡胭脂。”唐穩卻覺得奇怪,他猜測那胭脂是被這位大人收了去,如今既然失主來找,卻又為何不還給人家?
薑華的臉一下子紅了,低頭呐呐道:“那、那盒胭脂是李姐姐送我的,京城‘花想容’出的上品,聽說宮裏娘娘們都愛用,很多人有錢也未必能買到,李姐姐也隻有一盒,居然被我就這麼弄丟了……”原本女孩子喜歡胭脂花粉是天經地義的事,可她反倒越說越輕,越說越是害羞,到最後,聲音幾乎吞進肚子裏。
龍峻笑得若有所思:“這麼好的胭脂,她竟也隨隨便便送給你。”
尷尬了一會兒,薑華臉上紅潮才稍稍退卻,抬眼展顏道:“興許我落在哪個角落裏了,龍大哥,我可不可以在屋裏找找?”
龍峻笑道:“這原本是你住的房間,少鏢頭何必客氣?”
薑華的臉又是微微一紅,小聲告了個罪,開始在屋裏仔細尋找。唐穩看她裏裏外外每個角落全都翻遍,再小心把弄亂的家什物件整齊歸回原位,搜尋半晌仍然一無所獲,大冬天急得鼻尖上冒出細密汗珠,心裏有些不忍。可細想之下倒覺奇怪,忍不住問道:“薑姑娘,不過是盒胭脂,何必急成這樣?”他邊說邊睇龍峻一眼,這位大人閑閑看著薑華忙碌,神色如常,混若無事,不免暗自動搖起來,難道說自己猜錯,那盒胭脂真的不在他身上?
薑華遍尋不著,急得團團亂轉:“那盒胭脂我本不該收,要找機會還給李姐姐的。”
見她著急,唐穩好心建議:“你若要還她,回京城想辦法再買一盒就是了。”
“即便我能買到,也不是原來那盒了。”
唐穩不解:“這又是為何?”
薑華歎道:“那盒胭脂,是李姐姐心上人送的定情信物,我當時不知道,拿在手裏多玩了一會。李姐姐看我愛不釋手,便割愛送了給我。”
龍峻一直默不作聲,此時開口問道:“定情信物雲雲,是李門主親口告訴你的?”
“不是。”薑華搖了搖頭,“事後李姐姐的貼身丫鬟告訴我,她時常拿著這盒胭脂發呆,我自己猜的。”
“少鏢頭,你多心了。”龍峻勾唇淺笑,“那胭脂真要是信物,她怎會輕易就送你?”
薑華一愣,思忖良久,方有些醒悟:“這麼說,倒是我想岔了?”
龍峻隻是一笑,不置可否。
話雖如此,薑華卻仍然不死心,在房中又再細細找了一遍方才作罷。等她再次告罪出門遠去,唐穩方轉頭低聲問道:“龍爺,您等的人是她?”他心裏隱約覺得不是,可屋子裏總這麼沉默自己又受不了,隻好冒著被指責多嘴的危險,隨口問些無關的話。
龍峻沉默不語,片刻後垂下眼瞼揮了揮手,唐穩自然明白這是送客的意思,再大的好奇也隻得暫且壓下。他起身抱拳正待離開,忽又聽龍峻開口:“一會兒必定有人先來找你,無論他問什麼,你都不要回答,隻管推到我頭上,差他來見我。”
唐穩點頭答應退出房去,龍峻獨自枯坐片刻,從腰間荷包裏掏出那個青花山水胭脂盒,慢慢打開,裏麵的覆紙撕去一半,胭脂卻原封未動。“花想容”製脂手法高超,堪稱京城一絕,兩年時間過去,色澤香味依舊如昨。他拿在手裏看了許久,又將盒子蓋上收回荷包,抬眼望向虛空處,怔怔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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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幾大鏢局前來助陣,又加上嶽彥平使計敲山震虎,客棧前圍著的綠林朋友已慢慢散去,但四周仍有不死心的老合在暗中逡巡。朱炔跟隨眾人一同行動,盡量小心不引起注意,帶著聶雲峰和幾個便裝小校,慢慢退至附近茶樓。這一帶的住戶家產中平,並不十分富裕,因此大多都是平房,難得的幾座茶樓,也隔開較遠,這家鋪麵位置還算不錯,在樓上剛好能夠瞧見“高升客棧”專為招待鏢局商隊而盤製的院子,因此靠窗的位置,早就被幾個大家所占。吳戈已然悄悄帶人散開,在客棧四周附近埋伏,有那些留守的嘍囉在明麵上掩飾,倒是不怕曝露形跡。布置好自家兒郎就近護持,朱炔對龍峻的安危才稍許放心,便不上樓湊熱鬧,隻在底層找了個靠窗能看見後門的位置,和聶雲峰一起入座。
客棧後門一直沒有動靜,朱炔心不在焉喝著茶,隨口問道:“久沒見你,什麼時候來常州的?”
聶雲峰低低一笑,悠然自得輕聲道:“三哥,這話您不該問。”
朱炔瞪他一眼,嘴裏喃喃罵了一句,但知道這是諦聞司的規矩,雖心有不滿,卻也無可奈何。他盯著遠處那門出神片刻,忽又想到什麼,轉頭沉聲問道:“一個多月前常州發生的事,你可曾收到消息?”
聶雲峰神情木然,絲毫不見情緒起伏,答得平淡:“大哥再三交代過我,常州這邊時日尚短,還未站穩腳跟,想用也用不上。開業初期隻管做好自家買賣,等有生意才會吩咐,期間無論聽到什麼消息,都不得自作主張。”他說的開業,自然是指諦聞司分部設立,常州因為位置緊要,又加銳刀門勢力日久年深,所以龍峻安插人手更是格外謹慎小心。
“你他媽的倒是稱職!”朱炔冷哼一聲,臉有不豫。
聶雲峰咧了咧嘴,皮笑肉不笑拱手道:“好說好說。”
“常州這邊果然是你在當家!”朱炔幾句話旁敲側擊,便已知端倪,想起龍峻遇刺的險處,頓時咬牙切齒,若非在大庭廣眾處,他早就拿拳頭招呼了。
聶雲峰不以為意,顯然他也沒有刻意隱瞞,慢慢喝著茶道:“如今不是了,大哥說,還是讓我回老家去,替陸叔分擔些事務比較好。”
“這卻為何?”朱炔一愣,料不到這當口龍峻竟會換人。
聶雲峰默然半晌,方才甕聲甕氣回答:“因為我不夠聽話,那天還是忍不住派人前去提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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