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468 更新時間:11-07-17 11:19
薑華瞪著一雙大眼,看了龍峻許久,依舊分辨不出麵前這人是有意還是無意。她原本打定主意要把銀子退還,可說了一大通,到頭來銀子居然還是非收不可,不由無比鬱悶。
等到薑華把椅子搬回原處,告辭走遠,側邊的窗戶才吱呀一聲打開,朱炔探頭出來哈哈一笑,還未開口,額頭咚的就是一響,一錠碎銀隨之掉落地麵。那是薑華推說預付的鏢禮太多,硬要退回一些,龍峻從錢袋中挑出來意思意思的一小塊。朱炔手撫前額痛呼一聲,忙不迭關上窗縮回房中,屋裏接著傳出一陣悶笑,聽聲音是唐穩。龍峻懶得再計較,起身擺好椅子進房,將窗戶支開一人空隙半掩著透氣,也早早上床休息。
高升客棧雖然目前看起來局勢稍定,而且客棧裏有諸多鏢師和隨行校尉守護,再加朱炔唐穩住在隔壁,外間也有吳戈率緹騎暗中埋伏,但他還是加倍謹慎。依然隻除去最外麵那件銀鼠襖,在床上和衣而眠,甚至連鞋子都沒脫。這是以前多年密探生涯養成的習慣,有利於發生異常時能快速應變。
在陌生環境,龍峻向來不會深睡,遂按照以前的習慣,平躺著凝神靜氣,運用洞明決靜心養神。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正覺心如止水,身周一片空靈,四方動靜清晰可辨,就聽見客棧院牆外有細微腳步聲傳來,一直響到後門前停住。龍峻猛然驚醒,睜眼翻身坐起輕輕下床,疾步走到那扇半掩著足夠一人出入的窗邊,手撐窗台躍出屋去。
小院共有三進,皆是單層的平房,他所住的這排客房地處正中第二進,前後有房屋夾護,中間隔著天井,兩邊俱是高牆,因此守夜的鏢師趟子手都順著兩側夾道巡視。站在屋外簷下,兩邊不見有人,也沒聽到那些漢子的腳步聲,龍峻暗自納悶,小心將窗扇推回關好,轉到朱炔唐穩和校尉小鄭等人的客房牆外,屈指在兩邊窗框上輕叩三下,雙方緩急各有不同。校尉房裏隨之回應一聲輕擊,示意收到指示按兵不動。而另一邊窗戶旋即悄無聲息推開,朱炔衣著齊整探出頭來,不待他問,龍峻豎指在唇前一比,翻身進屋,走到桌旁站定,側耳傾聽。
“龍爺?有人?”唐穩站起走到近前輕聲詢問,他竟也是和衣而睡,想必朱炔事先曾經關照過。
龍峻點了點頭:“來了一個。”他再聽一會兒,小聲確定,“是個女的。”後院小門傳來細微的摩擦聲,來人正用利器插入門縫撥開門閂,少頃得手悄悄潛入院內,轉身複又將後門輕輕掩上。
今夜月色晦暗,客棧內外寂寂無聲,朱炔奇道:“大哥,我吹燈的時候仔細看過,後門那裏一直都有鏢師趟子手在分班巡視,而且客棧外麵也有我們的人埋伏,這女的就這麼公然推門進來,怎會無人示警?”他暗自一驚,“難道說,這些人都在一瞬間著了道了?”
唐穩側耳細聽,輕聲問道:“龍爺,現在是什麼時辰?”
“快四更了。”朱炔代為回答,四更又稱為狗盜之時,是人睡得最沉的時候,盜賊大多在這當口出沒。由於老家養成的習慣,他恐怕也沒有熟睡,自然能聽到更夫報時的梆子聲。
龍峻默然不語,這女子的呼吸腳步,聽在耳中有些似曾相識,憑借步法輕重可知,此人輕功不弱。既然客棧內外的看守俱已中招,她又為何不直接躍進牆來?是因為放倒的人隻在附近,如若貿然逾牆,動靜太大,怕遠處偵查暗哨發現,因此有所顧忌?想到這裏,他眉頭不由緊鎖,調整呼吸小心戒備。
“孤身一人,膽子挺大的嘛!”朱炔斜睨龍峻嘿嘿輕笑,壓低聲音道,“半夜三更摸上床麼……”他才說到一半,眼神卻頃刻迷茫凝滯,完全喪失焦距,聲音也戛然而止,呆呆站著不動,竟仿佛睡著了一般。龍峻一把抄住他手臂,正要詢問,忽覺一陣倦意上湧,忙屏住呼吸右臂一振,袖內匕首已悄無聲息滑入手中,同時指甲狠狠掐進掌心,疼痛之下,睡意立減。此時耳邊唐穩的聲音壓低了傳來:“小心!是溫家的‘好夢沉酣’!”隨即見他伸手在朱炔鼻端一揮,接著屈指輕彈,一縷煙霧於龍峻麵前隱約浮現,“現下吸氣,此藥可解。”
話音剛落,那邊朱炔便眨著眼睛清醒過來,晃了晃腦袋,神情茫然,嘴裏輕聲嘀咕:“剛才怎麼回事?我好像打了個盹?”
龍峻這才慢慢吸氣,鼻端一片馨香,腦中頓覺清明,剛剛滑到掌中的匕首,又不動聲色暗自收了回去。唐穩悄悄來到窗前,沾濕棉紙向外窺視。在這裏能遇到嶺南溫家的人,而且似乎還是高手,他按捺不住有些興奮,渾不知自己已在鬼門關上走了一回。
龍峻朝朱炔打個手勢示意噤聲,靜靜傾聽院中動靜。後門等處的確有鏢師趟子手值夜,巡邏的幾個居然也碰巧都在後門附近,此時個個呼吸平緩安穩,顯然都因為中了“好夢沉酣”,全部站著睡著了,估計施藥的那位動手前就已計算好時機。由此推斷,客棧外的緹騎,隔壁房間的隨行校尉,必定也是一般情形。方才唐穩說來者屬於嶺南溫家,又是個女子,龍峻忽然憶起“朵頤樓”上遇見的那位,朱炔曾在他麵前提到過——劉靖忠新認的幹女兒——溫晴。昨天早間偶遇,因為僅僅錯身而過,他對那女子的呼吸腳步隻是略有印象,現下細細辨認,方才確定同為一人。隻是這時節,人畜都已安睡,她到高升客棧來找誰?來做什麼?
進入客棧後,溫晴毫不遲疑,穿過第三進客房,直奔龍峻所住的那間。開門進去一會兒,卻輕輕咦了一聲,想是發現屋裏沒人。龍峻心念電轉,伸手一拍唐穩,示意他跟隨自己,接著朝朱炔打個手勢,指了指床,然後幾步跨到窗邊,輕輕翻出屋去。唐穩一頭霧水,眼看朱炔飛快脫了鞋子扯過被子在床上躺好,揮手讓自己按龍峻的吩咐辦,忙也縱身出房。他雙腳剛剛落地,就見龍峻手腳麻利將窗戶輕輕關好,俯低身子蹲在窗下不動,便也有樣學樣。
溫晴在龍峻那房裏轉了一圈,也不知在找什麼,停下來輕輕跺一下腳,顯然東西沒有找到。接著一步不停,急急奔出屋子,小心打開隔壁朱炔這間客房的門。這次她隻是走到床邊站了一會兒,很快確定不是自己要找的,便悄然出去,接著查找下一間房。她開門關門速度極快,轉眼就查探好四間,聽那腳步不停,要找的東西應該還未找到。
龍峻站起身,在窗框上輕敲一下,朱炔接到訊號將窗拉開一隙,他卻不進屋,對著唐穩無聲說了“解藥”兩個字,接著一指朱炔,然後揮了揮手,轉身順著客房開窗的那麵牆壁,悄悄跟蹤溫晴。唐穩看他口型旋即會意,忙把能解“好夢沉酣”的藥丸拿出兩顆遞給朱炔,亦小心尾隨而去。雖然他現下不明白指揮使大人的用意,但照著做總是沒錯的。朱炔拿好東西,縮回屋裏不動,靜靜等待時機,以便出去喚醒那幫校尉。
溫晴依然在尋找,也不知是“好夢沉酣”藥效不長,還是因為有人在等她,聽她步伐匆匆,似乎在趕時間。龍峻邊走邊想,這位東廠督公的幹女兒,一來就去自己所住的房間,是否真衝著自己而來?她與那幫黑道老合有沒有關聯?近期來常州,究竟是劉靖忠的意思,還是因為溫家的私事?正想著,腦中忽有靈光一閃,記起自己現住的屋子,原本是薑華的客房,如若溫晴今夜來找的不是自己,那麼,她要找的人,恐怕是薑華。可這位溫小姐在拜劉靖忠作義父前,遠居嶺南,和京城的威正鏢局應該並無糾葛,此番深夜來找薑華,究竟所為何事?
白天騰讓客房的時候,龍峻注意過房間調換位置,知道薑華住在哪裏。當下乘著溫晴再次挑撥木閂推門進屋查找之機,輕步飛奔,穿過夾道,直達薑華門前。他一動,唐穩也隻有跟著動,跑得莫名其妙之餘,心裏倒越發好奇。這位龍大人曾經問過,是否一個月內不能動用真氣,而當時自己震驚沉迷於纏綿的解藥,顧不上判斷回答。如今聽他呼吸吐納,果真沒有運用內功,奔跑中腳步卻依然輕盈得像貓。這門純不用內力的輕功實不容易練,由此可知龍峻也精通外家體術,走的是內外兼修的路子。
薑華搬到了院子第一進,靠近客廳和擺放鏢車的大院,窗戶朝著與第二進客房相隔的天井,包水生房間在她右側,嶽彥平住正對門。龍峻唐穩兩人行進途中遇到幾個值夜的鏢師,這些人都呆立在巡邏地點一動不動,睜著眼睛發出鼾聲,竟是站著睡著了,顯然溫家的迷藥已經擴散到整個院落。
第一進客房也是一般情形,四周各屋皆沒有動靜,人人都做著好夢。來到薑華門前,龍峻側耳一聽,屋裏隻有她熟睡的平緩呼吸和火炭燃燒的噼啪聲,便毫不遲疑,拿出匕首極快挑開門閂進房。唐穩猶豫了一會兒,也隻得硬著頭皮跟進去。將門關好落閂,龍峻借著室內炭火盆的微光,粗粗將房間打量一番,對著唐穩伸手往房梁一指,他自己則走到薑華床邊,閃身隱匿進床帳和牆壁的夾角陰影處。唐穩明白自己分到的藏身之所是房梁,遂老老實實提氣輕輕縱上,左手備好解迷香提神醒腦的藥物,右手扣了幾顆鐵蓮子待發,靜靜伏著不動。
那邊溫晴已將第二進院落的客房都搜了一遍,正從右邊夾道穿過天井,向這第一進趕來。她沒有去第三進尋找,或許是憑著猜測,覺得薑華身為鏢局少東家,如不是住在中心,就應該選擇距離鏢車近的客房,決不會遠離鏢貨。腳步聲越來越近,龍峻貼身在牆上,將呼吸調到細不可聞。他此時更加確信自己的推斷沒錯,溫晴今夜到訪高升客棧,是衝著薑華來的,而她究竟意欲何為,很快便能揭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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