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初夜

章節字數:2832  更新時間:10-06-30 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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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研磨成細沫的鉛粉順著膚理塗勻了臉,便是上胭脂,用指尖點上一小點,初春桃花陳釀過的香味和桂花甜膩的氣息便已撲麵,我幾乎是機械的,順著林纓成年累月不變的步驟,點一點水,雙手研開,撲上兩臉,驀然一掃,雕花銅鏡裏仿佛有林櫻薄涼淒冷的眼神,細看,卻是我的眼神,與她出如一轍,勝在,比她的眼神更寒更冷,也更絕望。

    指尖的胭脂還夠塗上嘴唇,照例是在上下唇的中位點上一指,唇便仿如一點嬌豔櫻桃,我卻順著唇色沿圈描畫,這本是良家女子才有資格畫的唇形,鐵山凝神望著鏡裏的我,亦不點頭,亦不搖頭。

    “仙兒你生的並不美,你可知道?”

    我點頭,用木梳點水固定一絲掉下來的發。

    “可進了泗水樓還能笑出來的女孩,你是第一個。”

    我仍點頭。

    “該給你取個藝名,好聽的,討彩的。”

    “叫秀色如何?”我問。

    “可有深意?”她反問。

    “沒有。”我答。

    漆泥金線繡的龍鳳呈祥襖,五彩絲線繡的七色牡丹裙,外束一件猩紅長衫,一樣的碧鳳插頭,紅霞遮麵,不同的隻是,揭開我麵紗的男人,也許一夜,也許半月經年,他僅僅隻是恩客。沒有媒妁八字合親,沒有高堂沒有天地可拜,有的隻是一夜露水姻緣。

    外間客已到齊,都是鐵山精挑細選的揚州城最有銀子最有威望出手大方闊綽的優質男人,他們願把畢生的錢財精力耗在青樓女子的身上,夜夜把酒言歡,最明顯的便是個個兒酒眼惺鬆,仿如永沉酒欲之海而不願醒來,真不知此樓外每每高牆裏,已被烙上烙印終身屬於他們的那些女人,是否快樂。

    座間七男,止有末座的男子還算年輕,一抹輕須掃唇,五官分明眉目清晰,卻低著眼觀鼻心,不知其意,他身邊坐一年輕男子,風清骨瘦白衣卓然,一雙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止不住的瞟著鐵山,餘皆四五十歲的老年。

    我站在七尺遠的屋角,燭光紅綢隱隱綽綽,用鐵山的話說,朦朧與神秘能讓這些男人願意掏更多的錢。有麵紗罩著,也算一層保護,讓我能盡意詳觀在桌的每一位,鐵山端出才溫過的酒,飛著裙袂繞桌一周,而後才嗬嗬笑出聲來,拎著那白衣人的耳朵:“龍少,好久不來我們泗水樓,姑娘們想你都要想斷腸子!”

    那龍少亦咧嘴笑:“怕是想我龍某人的銀子吧?”

    “秀色姑娘琴棋詩畫煮酒烹茶樣樣精通,本也是年方二八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小姐,隻可惜家道半落,不得已到此來尋老爺們討口飯吃。她可是咱泗水樓明早的紅牌,今晚就要仰仗各位老爺捧場開臉。”鐵山且斟酒且觀臉色且說話,一句不亂:“還是老規矩,價碼高者得魁。”

    “先讓秀色姑娘展展她的才藝,閑話留後再說可好?”龍少已等不得。

    鐵山遞我一個眼神。

    琵琶早已備好,我留心看門邊溫酒的老媼,她將僅存的那隻手抬在半空,漸漸放下,我亦順著她的手慢慢觸上琴弦,隻聽‘叮’的一聲,已是一曲《花下賞醉》。

    一曲已畢,一桌人卻不看我,亦不鼓掌,而是轉眼去看那輕須掃唇的年輕人:“小王爺精通音律,還請賜秀色些指教才好!”

    那小王爺謝過禮,等鐵山停了話才說:“音律是十分好,隻是太過悲切,想必姑娘與我一般,也曾經過喪親之痛。”

    那龍少掩著笑意裝悲切:“自從趙家大小姐過身,我家小王爺一直沉溺悲痛,今日也是我強拉著,才願到泗水樓來消遣。”

    “喪親倒沒有,離散是有的。”我想了良久才說這句。

    龍少嗬嗬一笑:“今日隻為王爺高興,我出五十紋銀,換秀色姑娘一笑。”

    那小王爺猛然抬頭掃我一眼,目光中一片徹寒與鄙夷,還有強壓的憤怒,真真奇怪,上青樓賣歡的人,怎會憤怒?他的神色非常複雜,卻隻一閃而現,便仍舊回複平常。隻是他的臉,生的好生奇物,整張臉是勻稱無血色的象牙白,眼眶深遂鼻梁高挺,下巴如刀削過般沒有一絲柔軟的棱角。

    另一位半老的亦是笑笑:“既然龍少先發了話,我也湊個喜,八十兩紋銀,秀色姑娘可要賞臉。”

    鐵山顯然不滿意,她仍捏著我的肩:“劉官人你不開口喊個價?”

    那劉官人倒也生的清爽,白麵嫩須看不出年級,說話便要皺眉:“是怕唐突了秀色小姐!我出一百紋銀。”

    龍少擺擺手:“百五十,今天各位就不要跟我爭了,給王爺一個麵子。”

    那劉官人麵相文靜,此時卻紅起臉來:“出來玩就為痛快,小王爺自己不喊價,豈不唐突秀色小姐?我出百八十!”

    鐵山此時才有些滿意,齧齧笑起:“龍少,秀色姑娘可等你再出價了。”

    滿桌人皆沉默,暫時的冷場,鐵山猛然掀起我的蓋頭:“看來眾位老爺們不看看秀色姑娘的如花月貌,是不肯實心出價了。”

    滿座沉默,惟有那小王爺的眼睛亮了起來,仍是厭惡的表情,卻多了幾分難以言述的悲涼,他身邊的龍少說:“身為公差,難以和各位財主相較,但諸位既有意謙讓,我出二百。”

    鐵山仍不滿意,她仍盯著劉官人,那眼晴似乎要將他從座椅上扣出來,拎起來,絞成繩般既是嫵媚,又是淩厲。

    劉官人忽而歎口氣:“三百紋銀,諸位也莫再爭了。”

    鐵山這才笑起來:“老爺,您看這可如何是好?”

    龍少臉色一沉:“來此都為高興,我和小王爺怎會為區區一個妓女而計較許多?”

    他拂袖起身要走,卻又一頓:“下月十八是趙家小姐與小王爺大喜,諸位可一定要賞臉。我代趙大爺先謝過大家。”

    喪妻又娶妻,滿座似乎無人驚訝,喜色亦是強裝:“恭喜恭喜!”

    轉眼人散盡,鐵山領著一幹老嬤嬤鋪床展被,那劉官人的眼睛,卻隻咕碌著隨了鐵山的身影而轉,亦不看我一眼,亦不與我說話。

    “好了!”鐵山雙手一拍:“今夜新喜,我就不多擾,劉官人可要好生疼愛我家秀色!”

    “你的琴倒彈的好!”鐵山走了許久,劉官人回過神來:“這樓裏夕嬋、如意、琴枕的曲子我都聽過,都是一樣精細無味,你的雖略生疏,但感情是夠的。”

    我將琵琶橫了,絞著雙手眼觀鼻心,不知自己該如何做答。自小生在娼妓家,娼妓待客的路子是早都熟爛的,但夜深人靜關上門,門裏做些什麼,我不想知道,也從未探究過,隻因我從小的誌向就不是在青樓,平日裏看著高高圍牆圈起的良家,心裏不知多喜歡,一生隻想那樣神秘的生活,到頭來卻仍落得四麵透風的這青樓裏,或者便是人的命與運,一個在地,一個在天。

    “小王爺已喪的一妻子,亦是姓趙?”終於,我問。

    劉官人似有深意的笑笑:“姓趙的有兩個姑娘,為了朝中好辦事,死了一個自然要全力補上。”

    “那小王爺真是好福氣。”我衷歎一句。

    “福兮禍所依,你沒聽過?”劉官人眼光一橫,居然有股台前戲子的媚氣:“他把前夫人葬在一個居說會斷子絕孫的好風水地界上,隻因那風水利先人,而他的先人,不就是燕王朱棣麼?皇孫們為了爭寵,真是什麼事也幹得出來啊。”

    “燕王不是已經位極?”我有些吃驚。

    他突然臉色一沉:“鐵山沒教過你,不可亂論別家閑事麼?這種事以後就莫要再問了。”

    “鐵山雖然表麵剛硬,暗裏亦是一般女兒家,她也不願拘著我,以為我懂,以後定會注意。”我暗暗的拉引話題,他神色一亮:“她平日對你可好?”

    我笑:“當然好,她自己看上金槽鑲玉的簪子,直說待手頭寬裕,亦要給我打上一雙。”

    他微微笑著點頭:“簪子倒是小事,既然鐵山看重你,我也就隨興,你要什麼貴重的就現在說,我保證給你。”

    “秀色卻實有件東西想要,還請老爺成全。”我撲身跪在他腳邊。

    “什麼東西?”

    “仙兒,哦不,秀色這雙眼睛。”

    “奇怪,你的眼睛不是長在你臉上?”

    “你跟鐵山說了,她自然懂得。”

    “三百銀子的一夜,一刻值多少?”他突然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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