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351 更新時間：10-08-06 20:17
若說遇上莫可涯是天意，遇上火鳳便是人和。
孤竹君在九重春色已有一月，與之交好的，也便隻有嵐淩。說不上交情如何之好，也便是能說得上話罷了。
他骨子裏是個俠客，既是說得上話，那也可稱得上是兄弟，理所當然可謂之兩肋插刀。
這日，日暮微沉，雲霞漫天，日光斜過樓牆，細細一看，可見的草間露珠。
風廊之上，一人獨坐，手邊擺著一碟荷葉糕，那果子做成銅錢大小，甚是精美，一旁，放著一隻酒杯與一瓶酒漿，似乎聞得著青梅芬芳。
倚著廊柱，左膝曲起，左手捏著酒盞，便隨意搭著那膝，右膝垂著，右手邊是冊書卷，該是飲酒觀書，其意自幽。
廊上傳來腳步，有些急促，卻極有規律，一人分花拂柳，自廊角走來。淺黃長衫，廣袖及地，腰間束著同色束帶，襯著笑眯眯地眼眸，有些嬌憨。
“你在這裏啊！”那人說著便撲了過來，眼角高高挑起，倒像是偷腥狐狸，說話間蹭著孤竹君的肩，撒起了嬌。
此人，正是嵐淩。
“有事？”孤竹君對他的撲騰早是免了疫，任他撲，隨他蹭，有時一想，頗有像幼時在家養的貓兒，隻是，這人是隻狐狸罷了。
“沒事就不能找你？”嵐淩依舊那副笑眯眯地模樣，手卻不閑著，捏起荷葉糕，湊到孤竹君嘴邊，膩膩地開口，說“我今兒個真真被氣殺了。”
孤竹君拿過那塊果子，拍了拍他背，淺淡笑了，也就是那麼一瞬，卻是極寵溺的，說“這長安城，從來隻有他人被你氣殺，何人這麼好本事？”
這話倒是真的，嵐淩雖在九重春色排不上什麼號，因著他那嬌憨脾性，和著進退有度，客人是極喜愛他的，哪個來氣他？
“我哪兒像是你說這般了得？”嵐淩聽著，嘴上反駁，麵上卻是笑得歡喜，拉著孤竹君的手便不肯放，蹭著他，說：“今兒是遇著鳳公子了。”
鳳公子，火鳳，其人恃才放曠，性情莫測，孤竹君雖未見過，卻早聞其聲名，想來確實能氣殺嵐淩了。
“如何氣殺了你？”孤竹君有些興趣，盛名之下，多是虛名，同樣也是不乏真才實料，心下是想與之一會的。
“啊呀，太丟人，不提了！”嵐淩嘟起了嘴，賭氣般將那些個果子往嘴裏塞，眼角瞟著孤竹君。
“那便不提。”總有一日，是要會上一會的，不急於此時。
看似冷淡，總是溫柔體貼。嵐淩在心中歎了口氣，麵上露出些憂鬱，看向孤竹君時，換上委屈神色，說：“他讓我唱小曲兒。”
孤竹君略微點頭，示意他繼續。
“真真是人要倒黴時，喝口水也塞牙縫兒。”嵐淩擰著眉，恨恨咬了口果子，說：“我就是不會小曲兒，胡亂唱了首，擠了些眼淚出來好混過，結果，反被嘲笑了一番。”
“你唱了哪首曲兒？”孤竹君心下忍笑，若是唱錯了曲兒，也難怪會遭嘲笑。
“就是你上次寫得那首小曲兒。”無辜望著他，和著笑眯眯地眼眸，實在是罵不得。
他人都道他天真嬌憨不識心，也不過是一虛假。
孤竹君笑了，清淺得緊，有風來，掠起羽翎，悠悠然，可入畫，飄飄然，餘飛仙。
他說：“火鳳麼，尋個時候會會他罷。”
倒不是找著火鳳要打擊報複，該是文人之間，那特有的以詩會友。他知自己那首曲子，雖不比太白飄逸，卻也別有一番田園之味，嵐淩硬是擠出淚來，莫怪火鳳要笑話。
往後想起來，與火鳳說起當初尋他之意，惹得火鳳鬱悶一番，說：“原是這麼回事。”
他挑起修眉，相當華麗的麵容上綻出一絲笑意，戲謔道：“他人說汝冷情無性，哪知汝風流藏心。”
那口韻味十足的儒音，一直，刻入在孤竹君心底，想起來，心底便疼得厲害。
自然，這是後話，此刻，來瞧瞧眼前。
說來也是巧的，沒過幾日，火鳳再次來了九重春色。
當時，火鳳在大廳，而孤竹君，則隱於屏後。
掌燈見著火鳳，腦仁就開始發疼，誰不知鳳公子每來必吟詩，將那些個小官兒折騰的死去活來，活來死去，礙著不能求對方給個痛快，往後，見著火鳳的，都是退避三舍，哪個都不樂意當炮灰。
“渺渺，汝來得正好。”火鳳與光渺渺是相識的，兩人關係好得很，每每他來此，都是找這鬼靈精怪的少女，偶爾，見她不在，才尋他人。
“鳳公子今兒來可別再吟詩了，渺渺一聽便渾身不爽。”光渺渺笑盈盈，迎了上去，也不避諱，點著小腳，親了親火鳳的臉頰。
“渺渺。”火鳳捏了捏光渺渺小巧的鼻尖，寵愛得緊，說“那真是可惜了一聯。”
“哎呀！”光渺渺不是不知情趣的人，自然也不是不懂察言觀色之人，當下便笑盈盈地求著火鳳說出來聽聽。
“水月無聲淡鬆林。”儒音低低吟著，起伏有致，韻致天然。
不等他人答話，一人便接了下句。
“淫雨點滴濃豔紅。”
火鳳心下一驚，卻也欣喜，當下又出一句。
“信馬橫笛天涯處”
“薄遊倚劍青崖間”
“琴棋書畫，聽聞風花雪月三更夢”
“詩茶劍酒，嘯傲江河湖海天下人”
“佳人相思，望天望月望郎心”
“楚客倚欄，想庭想院想妝樓”
一時之間，竟是隻餘兩人傾力而對，兩者皆是信手拈來，便成佳句，不相上下，難以分勝負，實在是難得。
“吾乃鳳凰台火鳳。”火鳳麵露喜色，收起平日裏那傲氣，溫文爾雅，朝屏內略微彎了彎身子，算是見禮。
孤竹君一聽，真真是吃了一驚，實在未料到這火鳳，竟是鳳凰台之人，而他更未料到，火鳳是鳳凰台之主。
人說，鳳凰當棲碧梧桐。
鳳凰台之主則雲，鳳凰當棲鳳凰台。
鳳凰台是何方？其座下有鴻都門學，乃是天下學子向往之所，該說是儒學大家皆出此地，更有集靈十二樓，富可敵國，卻向來行事低調，凡天下大事，拒不露麵。
他自屏風後轉出，斂袖，一揖，說：“江南孤竹君。”末了，便悠然而笑，不動聲色間細細打量火鳳，一聲長太息。
火紅羽衣，瓔珞為飾，背一紫檀琴盒，浮華扇展，望盡紅塵，扇搖間，有意無意，挑眉間，無情有情，眉間朱砂鳳紋，鬢發迤邐漫漫，朱砂落盡一聲笑。
實在是華麗無雙的人物啊。
“好友啊。”火鳳拉過孤竹君，兩人坐到了屏後，他便倒了杯茶遞與孤竹君，說：“好友啊，愚兄這尚有一對。”
那兩聲好友，直教孤竹君鬱悶，這才剛見麵，便稱好友，未免有不妥，細細一想，敢情自己與他對了多句，他是認了自己這麼個人，才稱呼為好友。
倒是個心性之人。
那日，兩人吟詩作賦，談經論史，無所不談，無所不語，竟發現觀點相似的驚人，加之性情皆是爽朗，成了名副其實的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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