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136 更新時間：11-12-08 13:52
三月飛雨，靜悄悄的來，淅瀝瀝的下，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也猜不到什麼時候結束，也許是在昨夜好夢酣眠時，也許隻比晨光早了一刻。
天空霧蒙蒙的看不清透，雨像蛛網似地綿細可分，柔韌地網住入目的一切，網住霽光浮瓦，網住碧色參差，網住亭下凝賞一汀煙雨的人。
雨絲飄戲吻在臉上的觸覺輕軟而悱惻，帶著淡淡的杏花香，侵潤的恰到好處，即不會覺得唐突也不會心生煩擾，三月的雨洗淨鉛華，有種不依不饒的天真。
雲弈背抵亭柱斜靠著扶廊，仰著頭，就這樣毫不避忌地任雨絲撲麵，墨色的眸沉鬱地仿佛此刻伸手可及的天，被雨浸潤過後愈發的漆深，雨絲滑過那秀致的眉墜落在羽睫上，沾濕了眼眸中同樣下著雨的世界。近旁，宣紙、筆墨鋪散了一桌，淩亂出幾分頹唐。
臨近，隻聽得那人一句“這雨怎也下的這般小心？”
孩子氣的話語，生生夾雜了幾分疲倦的迷茫。
腳步一頓，止住看見雲弈就要像往常般衝上前去的果果，不理會小團子水汪汪眸子裏的委屈，獨自往亭子裏去了。
雲弈依舊望著雨絲風片，似乎並沒有察覺亭中又多了一位訪客，來人更是自顧自得地走到桌旁，對著紙上幾點緋色凝神了片刻，便攏袖拿起筆續上未完的畫，沒有交談，卻流轉著一種時積的默契。
蕊寒香冷，雨濕香徑，春日偏惹春恨長。
桃花滿陌，不知過了多久，細雨漸漸停了，一幅畫也到了收尾的時刻。
“今天，又打擾你了！”拂去眼角的雨水，雲弈慢聲道。
“避雨而已，談不上打擾！”白發半束於腦後，作畫人沒有抬頭，專注地描畫著最後一處，稍稍修潤後擱筆，抬頭，目光柔和的落在雲弈身上“來，看看，這畫我續的如何？”
紙上流麗滿色，桃花含露，一未開，一欲開，一盛開，一將殘，萬般姿態躍然紙上，從細膩的筆觸不難看出執筆者對桃花的偏愛，那種銘刻入骨的熟悉，一筆一筆勾勒出桃花的魂與靈，不曾看滿院桃花一眼，卻繪下連春意都未能讀懂的顏色，是因為記憶的太過深刻，愛到癡狂，於是，這記憶中的隨意一簇香雪便勝了人間四時芳菲，望著一紙的雋永，雲弈默然不語。
並不在意雲弈的沉默，做畫人淡笑著走到一旁，折了一支開盛的桃花，聲音裏有著幾分與平日淡漠截然相反的欣悅“八年了，總想著能夠再畫一次桃花，每每臨案又不知道該從何畫起，明明日夜對著它，我卻覺得我都快忘記它的模樣了！”說罷將手中的一枝春色遞與垂首看畫的雲弈。
雲弈接過，指尖滑過猶待雨意的花瓣，留下一縷濕潤“忘記了麼？剛剛作畫時你明明不曾抬頭。。。。。。”
做畫人輕嘲“是啊。。。。。。忘記了，卻依然能夠畫出它的輪廓！畫過了，卻又不認得了。。。。。。你說，花開究竟是什麼模樣的？為什麼我看到的和我畫的不一樣呢？”
雲弈將手中的花放下，花瓣依吻著畫紙上的嬌俏，花香纏繞著墨香，兩廂迷醉，辨不清真假。
“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是放不下？”
“如果連過去都割舍了，我還能剩下什麼。。。。。。”
“不願意？還是辦不到？”
“也許都有吧！”
風景如斯繁華燦爛，竟難以染化他身上的一絲孤清，幾年來每逢落雨，雲弈總習慣來這亭子，有時候兩人喝茶下棋，有的時候就這樣靜靜的陪伴，就像迷途的小獸找到同樣惘惑的同伴，他們彼此了解，彼此慰藉。
作畫人正是桃花塚的主人，十裏桃花不及他鬢邊一絲華發“不說我了，今日看你神情倦倦，是閣中出了什麼棘手的事麼？”
“沒什麼，死了些叛徒而已！”
雲弈眸中幽深難辨，有什麼在那一霎那翻湧而過，再想要定睛看清是隻剩下無悲無喜的。
作畫人略微沉吟，顯然對雲弈過於無謂的回答存了些疑惑“隻是這樣麼？”
雲弈不答，反身走入林中，被雨打濕的鬢發服帖在額角，看似與平常一般無二的表情，卻有種倔強的傷心，作畫人無奈的搖頭，不再追問，這是多年來第一次在這個孩子身上看到那種脆弱的情緒。
“瞿夫。。。。。。”一聲低喚，在無下文。
作畫人靜靜地等著，過了半響，見前方的身影依舊不說話，便走上前去拍了拍雲弈的肩膀“不想說的時候不用勉強自己！雨過了，避雨的人總是要走出亭子！”“是啊，雨總會停的！”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雨停了，天卻沒有晴朗起來的跡象。雲弈眼中更顯陰霾，斂下有些脫離束縛的情感，扯了一個淡淡的微笑回頭“還有事先走一步，過些日子再來找您下棋！”
“好！”
瞿嚴目送那道身影離去，才走回亭中，執起桌上那支桃花，看著手中嬌豔的粉色在灰敗的背景裏靜靜地喧囂。
桃花塚界限分明的就像一個獨立於浮塵的世界，收盡淒頹美色的入口，溫儒的男子小立一側，偶爾幾瓣桃花滑落在發間肩頭，即不拂去也不在意，目光凝視著小徑上的來人，等待的姿態仿佛一幅雋永的畫，桃花紛飛成了畫麵裏唯一的狂歡。
雲弈腳下慢了幾分，停留在十步的距離。
誰也沒有先開口，時間悄悄流淌，這樣的安靜，那樣的慢。。。。。。
要一個人為了自己，拋棄整個家族，拋棄唾手可得的榮耀與地位，雲弈知道這太難，難到她不能也不想開口詢問，突然有那麼一瞬，她覺得好累，連日積壓在心裏的鬱澀像座大山，沉沉的讓人喘不過氣來。
看著雲弈那雙茫然的眼眸，爾雅緩緩歎了口氣，眉峰舒展，淺笑“怎麼？兩天不睡還不累麼？”
那樣溫柔的表情，那樣熟悉調侃的語調，他。。。。。。始終是那個默默幫助她的爾雅，還是那個下雨天會把她塞進自己衣服裏，自己卻被淋透的大哥哥。。。。。。
唇邊的笑意慢慢的漾起，如漣漪擴散“當然累啊，所以說怎麼能少了萬能的爾雅呢！你要是再罷工幾天，我估計就得接受鬼醫的關愛了！”
“所以。。。。。。我回來了！”
“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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