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317 更新時間：10-09-30 1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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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我哽咽，一手扯住他的衣袖，“此人你不能見。”
孔明從身後將我環住，笑問：“為何？”
他的問題，我不知怎麼去回答。現在到處戰亂，群雄四起，觀時下之主，都絕非賢能之士。我心一慌，對上他溫柔的眸子，卻無力招架。夫妻八年，他總如君子般淡泊。對我很好，對女兒也很好，可當我發現他對所有人都好的時候，我突然懂了他的心。他不甘做一個隱士，他不甘在平淡的隆中度過這輩子。他的隱忍，他的高傲，他的謙遜，他的偉略，都隻為，隻為等一個明主。鞠躬盡瘁，效忠一生。
而他更令我心寒的是，他不愛。
“他不是你值得效力的人。”
他挑眉，顯然不信，“天下間唯有此人能夠得我孔明。”
我搖了搖頭，“我寧願你跟著曹孫二人，也不想你跟他走。”
他猛地站起身，語氣帶有從未有過的淩厲，“你這是何意？”
“那你為何就打定主意非他不可？”我也急，掙開他的懷抱，轉身麵對他。
“曹操生性多疑，鮮用謀士，多用武將。因為他自大，因為他認為他夠聰明。這樣的人，即使我傾盡全力，他也聽不進半分。“羽扇一掃，又道：”東吳孫權，雖年少，卻有周瑜，黃蓋，呂蒙等大將。特別是周瑜，他哪裏容得下我半分？而劉備。。。“他滿意一笑，又柔和起來，”以德服人，謙謙君子，當是如此。”
“你當真以為他君子？”見他一愣，我譏笑，”是君子也是偽君子。”
“黃婉貞，你倒是。。。”
“你們走吧，爹爹雲遊去了。現在不在家裏，等他回來你們再來吧。“屋外傳來稚嫩的童聲，我和他都不再爭執，靜靜地聽這個小女孩兒說話。
諸葛果，我和孔明七歲的女兒。
“喝，哪來的小娃子，這麼刁鑽。”粗獷壯漢手揮長矛，嚇得女孩連退兩步，隻一瞬，臉上的懼意便已消去，“你這蠻子好不講理。與你好生說話，偏要扯著嗓子欺負一個姑娘家！”
“你！”
“翼德，退下。”劉備帶笑上前，對著小女孩兒就是一鞠，“我這三弟有些魯莽，多有得罪，小姑娘莫要見怪。”
小女孩兒不以為然，輕哼一聲，“本姑娘不與粗人計較。”那漢子一聽，怒瞪雙眼，剛要發作，卻又被劉備製止。轉身又問：“請問小姑娘，臥龍先生可住此處？”
小女孩兒點點頭，又搖搖頭。這一舉看的那漢子氣急，“你這丫頭，到底是在還是不在？”
不理會漢子的咆哮，若有所思地看著劉備，“你找他有什麼事？”
劉備仍含笑，稍有猶豫，繼而說道：“玄德想請先生賜教。”
“不賜！”女孩兒果斷開口，毫不留情。
不介意她的無禮，劉備接著問：“那臥龍先生何時回來？”
“我怎麼知道！”說著，小女孩兒將劉備向外推開，帶有不耐煩，“快走，快走。煩人！”
見他二人離去，我稍稍放下心來，而果兒小小的身影卻刺痛了我的雙眼，“若你走了，我與果兒呢？”我以為，他對我沒愛，但至少愛著果兒。可他一句話再一次澆熄了我才燃起的希冀，“你可以照顧她的。”
“夫君。。。你。。。”
“婉貞。”他歎息，“西漢霍去病曾說，匈奴未滅，何以為家。對我來說，天下為定，怎以為家？生於亂世，大丈夫不可逍遙無為，你明白麼？”
我別過頭去，狠狠點了點，還是不甘地問道：“可你就忍心拋下我們。。。”
“不是拋下。”他拍拍我因哭泣而顫抖著的雙肩，“如果不是這樣的世間，我定會給你們一個溫馨的家。”
“可是。。。”
“我們來打個賭如何？”他直接接下我的話，“若他能三次來隆中請我，那麼你就別再相勸。若他做不到，我便永生隱居於此。”
話已至此，多說無益。我識趣地抹幹了淚漬，變作笑顏。
劉備，你莫要再來隆中，可好？
“娘！”果兒撲到我懷裏，撒嬌道：“爹爹又去公公那裏了。”
撫著她兩個可愛的小髻，我說，“我知道。”
她又眨巴著那雙大眼睛，歪著腦袋問著：“爹爹又去探討天下大事了？”
我點了點頭，淡淡應了句。見她一副愁容，我不禁笑了起來，“怎麼了？果兒的臉都皺緊了！“
“娘，果兒不想讓爹爹走。“
“你爹要做大事，明白麼？“
她使勁搖著小腦袋，嘟起了小嘴，“娘親不是也不想讓爹爹走麼？“
“是啊。“我將她抱在腿上，輕輕搖著，”可是娘阻止不了，果兒也阻止不了的。所以啊，我們隻有順其自然了。“
“娘，你不喜歡那個劉叔叔。”
我點頭。
“可是他看起來是個好人。”
女兒認真的看著我，那份專注讓我覺得可愛，“張嬸家的那個小子，娘也覺得很好。”誰知她一聽這句，立刻板起臉，反駁道：“哼，他是個壞人！娘親不要跟我提她。”
“那不就對咯！”點點她小巧的鼻子，“有些時候我們不能隻看表麵的。”她聽後，蹙起眉頭，擺起了嚴肅正經的樣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果兒，是最美的女孩子。”我說。
她反應過來，摟住我，親了親我的臉頰，說道：“因為果兒像娘親啊！”
像娘親？
記得有人說過，碩兒，你真美。
記得有人說過，碩兒，你和娘很像。
那果兒，是不是也像她呢？我愣愣地看著懷裏的女兒，心裏莫名地一陣煩悶。
年末，開始下雪了。
父親抱著女兒坐在門檻上看雪，我在屋裏給女兒做著冬衣，而孔明則在一旁看兵書。突然女兒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偷偷看了她父親一眼，接著又小聲地對我說：“那個人又來了。”我一聽，驚訝地看向孔明，而他與我對視之後，露出一種堅定的笑，接著又看起了他的兵書。
我放下手中的活兒，輕輕靠近門邊，躲在後麵。回頭像女兒擺了擺手，示意她不要說話。
隻見父親站起身，抖了抖衣衫上的雪，向來人露出微笑來。
“老先生，請問臥龍先生回來了麼？”
“哈哈哈。”父親大笑幾聲，“各位還是請回吧。”
一大漢上前，撩過長髯，厲聲問道：“難道次次都不在？這臥龍也太巧了？”說完，上回那粗獷漢子也上前來，大吼一句：“就是，我看他是故意不見我們的。上回讓個小女娃子趕我們走，這回又是個老頭子，哼！瞧不起俺兄弟仨，何必這麼多講究。”
父親不怒反笑，捋著花白的胡子，說：“昨日小婿還在的，不過他夜觀天象，知道今日幾位要來，所以一大早便又出去雲遊了。”
“你！！”兩漢子揮刀向上一步，準備嚇他一嚇，卻聽：“二弟，三弟。”粗獷漢子生氣地轉過身來，“大哥，他這明顯是故意的。”
“退下。”
“大哥！”二人齊道。
“退下！”劉備怒喝，兩人隻好作罷，又將大刀一揮，退至劉備身後。雙眼依舊瞪圓，憤恨地看著父親。
“老人家，那在下日後再來拜訪吧。”
父親看著離去的三人，滿溢地點了點頭。
此刻，我真的不安起來，他說，他說日後再來拜訪。
“爹。。。”
父親回到屋裏，喝了一口熱茶，見我麵露難色，便笑著勸道：“碩兒啊，孔明要做什麼就做吧，支持他便好，別再反對了。”
本還想說點什麼，聽父親這樣的話，又想起和孔明的賭約，也就罷了。
是夜，哄下果兒睡覺。我與孔明一起坐在了院子裏，他仰頭看著天空，我也跟著他看著天空。
“婉貞，你看。”他手一指，道：“下雪的天，還能看見這麼美的月亮。”
順著他指的方向，我果然看到了一輪又大又圓的月亮。在臘月來說，是很少見的。
“你知道麼？月亮是最英明的，他對我來說，是個英雄。”
“為什麼？”我轉過頭去，看著他問道。
“因為它照亮了黑暗。”
“那太陽呢？”
孔明笑著也回過頭來，“我喜歡月亮。”
“夫君。。。”我依偎著他，聞著他身上的竹香，問：“夫君，你是不是真的打算離開我們？”他的身子一顫，手又摟緊了我，還是一樣的溫柔，“或許，沒有他所說的日後呢？”
“對！”我笑著肯定，心裏卻苦澀極了。劉備是個執著的人，如此將才他絕不會放過。若是曹孫，我倒不這麼擔心。劉備比這二人藏得深，看似仁德，卻比這二人更謹慎，更多疑。我歎歎氣，劉備，讓我來說，他就是一個亂世的梟雄。
“婉貞，我若真的走了，你打算作何？”孔明的眸子很清澈，也很深邃。而我看不到後者，隻傻傻地愛上了前者，“我就算追到老也要將你追到。”
他寵溺地拍了我的頭，一笑，“女兒家哪有跟著去戰場的？”
“我是一個伺候大人的小婢子。”
“恩。”他皺眉，羽扇輕扇，吩咐道：“貞兒，本人困了，還不暖床去。”
“諾，孔明大人。”我欠了欠身，再看向他，相視一笑。
“婉貞。。。”待我還未反應，他兀地湊近我的耳邊，熱氣撲來，“給果兒添個玩伴吧。”接著將我抱起走進屋裏。
最終，劉備兄弟三人還是來了。
我沒有如前兩次那般的擔心，這次我不再反對。因為他做好決定的同時，我也做好了我的選擇。
“請問臥龍先生在嗎？”
站在我麵前的，便是讓我稱作梟雄的人。耳大且長，身長七尺。雖年過四旬，可眉宇間卻有著一股霸王之氣。見他卑躬屈膝，我真真佩服他的隱忍。再看他身後二人，一人身長八尺，燕頷虎須，豹頭環眼，說話間，聲若巨雷，勢如烈弓。而另一人，身長九尺，髯長二尺，麵如重棗，丹鳳眼，臥蠶眉，威風凜凜。
這三人，不愧讓孔明看上。他們，我也很滿意。
臥龍鳳雛，得一者即可安天下。
劉備，得了孔明，你當真安天下？
我嘴角一揚，微笑道：“先生請。”
“姑娘。。。”見他有疑惑，我笑著不做多解釋，“先生請。”
“哼，這人神呼呼的，先是叫個孩子接人，再來是個老頭，現在這姑娘不趕咱，卻直接相邀，一屋子的怪人。”粗獷大漢毫不避諱，大聲說道。劉備聽後，眉心有些短促，微怒，“三弟，不得胡言。”
“大哥，三弟說的話，我也讚同。”長髯公補充道。
接著劉備也不再喝斥二人了，直接向我行禮，“這是在下的二弟關羽，和三弟張飛。他們二人性子較為直爽，有些話望姑娘莫要介懷。”
我應了一句，領著劉備進了屋內，再回到小院。見那二人坐在石凳上，我好笑地躺上了藤椅，靜靜望著天。
“喂，你這女子當真奇怪，好好地又戴鬥笠又是麵紗的，莫不是醜的不想見人？”張飛大笑一陣，拿我打趣。我瞥了關羽一眼，見他也沒什麼反應，便不想再理，側過身子小憩一番。
“真被俺說中了？”張飛繼續問道。
我依舊不語。
“一個個怪人。”張飛埋怨道。
我躲著偷笑。
“不矜持的女人。”張飛怒道。
我又翻過身來，看著天。
本想再聽聽張飛有什麼話，可卻傳來了關羽的憤怒：“大哥！”
見他們要衝進屋去，我趕緊起身，卻見到讓我們都不知所措的一幕。
劉備重重地朝孔明跪下，噙著淚，懇求：“請先生出山助我。”
我從未想過他會以這種方式求得孔明，這不止我愣了，夫君也愣了。直到很久，我看見我的夫君也慢慢地跪下，口中那一句震痛了我的心：“主公，請起。”
吃過午飯，夫君就在他們的堅持下離開了。和我的道別，隻有很輕的兩個字：“謝謝。”
看著守著空竹屋的我們三人，我頭一次感到無力，心慌。
孔明，婉貞要一直跟著你。
“你決定了？”父親牽著果兒，冷著一張臉問我。此時的我衣著長衫，不再有鬥笠和麵紗，而是一張麵具，替我遮去了半張容顏。發綰起，頭戴冠，騎在馬上，“父親，保重。替我照顧好果兒。”語畢，策馬離去。
淚水不經意間悄悄劃過，淡淡地痕跡印在了雙頰。
對不起，父親。
對不起，果兒。
新野
“你是何人？”俊美男子長劍一指，接著身後傳來劉備的聲音，“子龍，先退下。”劉備眯起雙眼，細細看了我，問道：“公子來我軍中何事？”
“投誠。”
此話一出，我能感覺到眾人打量我的目光，和那份鄙夷，可我依舊執著，“在下之才，能與軍中臥龍相比。”
“又是他。”張飛啐了一口，不再看我。倒是劉備，來了興趣，“你叫什麼？”
“黃月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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