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14 更新時間：10-07-13 21:58
夜深沉，星月無光。
幽深清冷的宮殿間，隻能隱隱看見暗黑的枝椏流動。風小心的刮過樹梢，偶爾發出點陰暗的冷嘲，像是諷刺著深宮浮華背後的黑暗。一切都很安靜，知道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在走廊道間微微作響。
暗色的裙衫劃過草叢，隱約可以看見是一個女子的背景，邁著匆忙的腳步向著冷宮的深處而去。
“你來了。”
詭異幽暗的庭院裏，傳來了清冷淡漠的聲音。女子驀地停下了腳步，看向前方的大樹下一抹瑩白的身影。按捺下不知是疾走還是嚇的而猛烈跳動的心，調整好呼吸，努力平靜地開口問：“你找我？”
“恩。”
微微縹緲的生硬，若不是因為冷宮的寂靜，卻是聽不見的。女子微微抬頭看了前方一眼，像是試探一般，踽踽前行了幾步，卻被前方微微的輕笑聲打斷，像是被窺視了心事一般的憤恨目光，在黑夜裏，猶如狼的眼睛，有種誌在必得的狠厲與狂妄。
“你想見我嗎？蕭妃？”
前方淡漠的聲音響起，像蕩在風中似的，仿佛一個不注意便會聽不清什麼。蕭妃皺了皺眉，揚起高傲的下巴，有些挑釁的：“那又如何？難道本宮不夠格？”
蕭妃似在問，語氣卻高傲自信。史若若有些好笑的看著前方微弱的光影。蕭妃，說來不過也隻有十八歲，在自己的意識裏，不過是半大的孩子，卻在這深宮中學會了利用，暗藏了心機，事事算計。
“沒有，不過我長得不如蕭娘娘漂亮，自是沒有蕭娘娘的自信讓天下人神魂顛倒。”微微的輕笑，史若若不再廢話：“我要離開了。”
蕭妃被突然而出的話驚了一跳，微微迷了眯眼，撅了撅嘴，問：“為什麼要離宮？你跟本宮說這些做什麼？要本宮幫忙？”
史若若笑：“兩年，果然可以改變很多。”似有些感慨，蕭妃不確定她是不是聽見了歎息，隻聽史若若又道：“據說梁將軍禦下不嚴，皇帝降了他的官職，梁家或多或少都受到了牽連。梁妃也被皇帝責罰。”
“我當然知道。”蕭妃的語氣中隱隱透了點幸災樂禍，顯然對於這個原本高高在上的梁妃的落馬很是開心。史若若搖頭，無奈道：“梁家四代忠良，係出將門，軍中盤根錯節，皇帝雖然有心管束，嗯，短期內應該不會太大的動作，現在多半隻是警告而已。梁妃的勢力也不是可以輕易打倒。一旦皇帝覺得夠了，梁妃依舊是宮裏除了皇後最大的存在。你何不趁著現在示好，也可以借機打壓其他的宮妃。”
蕭妃撇撇嘴，“本宮就是討厭她。反正她又不能把我怎麼樣。本宮就是知道她不會傷筋動骨，所以才沒落井下石。要本宮去討好，做夢。”
史若若看著她有些孩子氣的表現，一時怔愣，無奈輕笑。也許她有些明白皇帝對蕭妃的喜愛了。蕭妃固然有著深宮特有的冷情與殘酷，卻仍舊保有一份單純的堅持，率性灑脫。使得她本就無雙的容貌更添了一股神采。
“雖然不願示好，不過我還是希望你可以去探望一下梁妃。”
“才不……”蕭妃剛要拒絕，卻像是想起了什麼，試探地問：“這是你要我做的。”史若若欣慰點頭，兩年的時間，足夠蕭妃學著多動腦子了。
“梁妃的哥哥是侍衛統領，我要離宮，自然需要他的幫忙。”史若若說道：“石台上的信，你可以交給梁妃，這信應該可以幫助梁家迅速走出低穀。”
蕭妃蹙眉，卻還是拿起了那封信。有些不快地開口：“你到好心，說到底，你為什麼要離宮。”
史若若微微歪頭，有些無奈，為什麼她還記得這個。見她堅持，隻好妥協：“我不過是為了逃避故人而躲在了深宮，這裏不是我的久居之地，時機成熟了，自然離開。”
“哦。”蕭妃揚高聲調，微微前進了幾步，“時機？該不會前些日子的刺客與你有關吧？”
史若若聞言，實在不知該哭該笑，索性順水推舟：“嗯，他好不容易找到我，進宮來找我，卻被發現而當成了刺客。”
蕭妃點頭，卻是再無話可說，直到發現史若若要離去了，終於忍不住問：“你叫什麼名字？”
史若若頓住腳步，隻聽身後傳來蕭妃的話，聲音有些低，沒有了一貫的傲然，卻顯出幾絲不易察覺的傷感。
“你不是我在宮裏的第一個朋友，卻是唯一一個到現在還是朋友的。不隻是沒有利益衝突，我喜歡和你說話。自從十四歲進宮，十五歲被最好的朋友背叛，被貼身的侍婢栽贓，被那些高高在上的娘娘責打，你幫了我以後，總覺得，不開心的事向你說了，似乎就什麼都可以釋然了。我也知道，深宮裏沒有什麼真正的感情，即便是你，我說話也留著三分餘地。可是，我想，我是真的當你是朋友的。”
許久的沉默，直到蕭妃幾乎要灰了心，卻聽前方飄來一陣風聲。
“若。”
蕭妃抬頭，樹下早已是一片幽暗，但是她卻笑了。深宮無情，無論真假，她終究是自己深宮中的一抹熒光。蕭妃捏緊了信，轉身而去。卻不知，那顆幽深的古樹上，有一雙眼睛正透過枝椏看著自己。
史若若歎了口氣，一瞬間有種釋然的感覺。蕭妃，其實是個很好的朋友。可惜她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什麼武林高手，當初她跑過來時不過是迅速爬上了樹。這樣的欺騙不知道算不算過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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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園裏，零星的燈籠掛著枝椏間，發出朦朧曖昧的光，像虛幻美好的夢境。史若若坐在石台上，看著遠方幽暗的一切，手無意識地撥動琴弦，不知再想什麼。
“我以為你該忙著收拾東西。”低低醇厚的語調，帶著蠱惑人心的溫柔。史若若回過神來，低低一笑，手下略停，像是思考著什麼，低了頭，垂下眼瞼，樂聲漸漸揚起。少女的稚嫩的嗓音刻意地微微壓低，緩緩吟唱。
叮！
……
聲音嘎然而止，齊揚疑惑的看著史若若。可史若若卻隻是盯著手中的琴，默然無語。她記得，那年的早春，花開正好，他為她輕彈吉他。她記得，那年的風，溫柔醉人，他站在花裏，像童話裏的王子，他問她：“我為你留下，可好？”
可好？
“若若？”
耳畔似乎又傳來他溫柔的聲音，問著她，若若，可好？
“我不是公主。”她聽見自己回答。
“什麼？”微微拔高的語調拉回了史若若的神智。她定定的看著麵前的人，扯唇輕笑，下了石台，往屋裏而去。風裏遠遠飄來一句話：“沒什麼，你可以休息下，子時出發。”
齊揚挑眉，看著史若若的背影，思索著她的話，不是公主？相識三天，他自然知道花琪琦是西冥族的公主，隻是看她總是一臉天下盡在掌握的從容淡定，倒是忘記了她也不過是一個十四歲的孩子。心下竟是不由多了些憐惜。
史若若顯然去沒有他那麼多的感慨，隻是回神間便輕易地將所有的悲觀情緒掩下。或許選擇離開是正確的，生活太過安逸，所以才會想起那些無聊的回憶，才會莫名的哀傷。
夜太過安逸，連風也是冷宮特有的冰冷。史若若放下簾幔，將書房的書都移到了寢殿的床上，床邊的小幾上，也放上了書和燃著的蠟燭。
瑩白細瘦的手指微微拂過那些書，史若若微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卻不防斜次裏突然穿出一個人影，生生下了一跳。
“若心？”
史若若疑惑，卻見若心停下搶奪那些書，有些難過的問她：“若若，你為什麼把書都搬到這？你想燒掉對不對？”
史若若理所當然的點頭：“帶不走自然得燒掉，留著徒惹麻煩。放在火源處，燒得最幹淨。”
“可是……”若心似乎幾乎要哭出來，“可是這些都是若若最喜歡的啊。用了五年收集的。而且還有好多若若的隨筆。”
“若心。”史若若幾乎是語重心長了，“我們不可能帶走那麼多的東西的。”
若心咬了咬嘴唇，像是下定了決心。
“那我可以選我喜歡的書嗎？”若心問，像是怕她反對，急急開口：“隻帶幾本，不會影響的。我很喜歡這些書的。”
史若若歎氣，留了話讓她盡快找幾本便退了出去。
“不會舍不得？”
剛出門，卻見齊揚斜倚著廊柱，挑眉問她。史若若覺得好笑：“你聽過有人舍不得冷宮的嗎？”
齊揚也想了起來，看了看燭光朦朧的花園，夢一樣的虛幻，他幾乎都忘了這是冷宮。這裏的布置太溫馨，卻又隱隱地透了股清冷，想秋風，沁涼，並不令人冷寒。正如史若若給人的感覺，溫柔，卻淡淡然的疏離。
也許這是個不錯的主意，帶上這個人。固然麻煩，可是三天的相處，足夠他發現史若若的不凡力。特別是她對於民生經營的敏感，她會是一個很完美的生意人。這對自己有好處，至於她是個女人的事實，不會太重要。史若若顯然不是會屈居人下，因為她身上同樣有著長期上位者的氣息，雖然有所收斂，自己卻不會感覺錯。
漫漫的夜色越來越濃，子時將近。
花園裏的燈籠早已滅掉，唯有一豆光芒忽隱忽現。三人穿著黑色的衣服，走出了昭陽殿。史若若看著麵前的檻，踏出，始終沒有回頭。所以她沒有看見齊揚微微複雜的眼神。
夜色蔓延，風透過窗戶刮入昭陽殿的寢殿，吹開了床上散亂的書籍，映著那一抹燈光，瑩白的紙泛著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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