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572 更新時間：10-07-31 05:40
僑心戀忐忑不安地站在屋子裏，四處地望著。
果真是小少爺的房間，就像小少爺一樣——清冷，純淨，不沾染凡間的一點煙火。
白色的大理石鋪在地上，冰涼涼的，絲絲涼意順著腳底直轉到腦子裏來。畫案是白鳳凰玉做的，僑心戀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大卻又不見一絲瑕疵的白鳳凰玉，忍不住想要上去摸一下。
摸一下就好，一下就好。
少爺平常是不是都在這裏讀書，寫字，畫畫，甚而是小憩？
流連過溫潤的硯台，象牙做的毛筆，宣紙上點點的墨痕，風拂過窗外白黑相間，間或有幾朵是藍色的薔薇，陣陣蕩漾的花香清幽淡甜，卻又極其濃鬱，矛盾而迷惑，一如僑心戀現在的心情。
風忽然大起來，吹落桌上的宣紙，漫散在四周，僑心戀急急去撿——
“你在幹什麼！”
頓而呆滯，撿好的又散落一地。
僑心戀第一次見小少爺這麼失態，是在跟自己搶那些宣紙。
隱隱約約透出一些女孩的輪廓，還很小的女孩子，不一樣的麵容，卻是一樣的眼睛，隱隱透出一股熟悉。
“對不起。”僑心戀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裏，兩隻手不安地撚著衣袖。
水夢悠隻是冷冷地拾著，一心一意，仿佛此刻世間什麼事都影響不了他。
冰冷的房間，冰冷的心，連薔薇的香都是冷的，透著一絲苦。
“你是誰？你為什麼在這裏？”
小少爺的話從不帶感情，對誰都是一樣的，不是麼？
“我，我，是我送少爺回來的……哦，不是，不是，還有雨晴姐姐……恩，恩，是小姐讓我們送你——您回來的。”
“小姐，哪個小姐？”
“恩，是八小——表小姐。”
“八小——表小姐？嗯？究竟是八小姐還是表小姐？”
“表小姐，一定得是表小姐。”
一定得是表小姐？
“恩，你先下去吧。”
久久地，沒有聲音。
僑心戀卻仍舊站在那裏，還是一樣的驚慌，卻又透著一絲堅定
“你還站在這裏幹什麼？”
“少爺，您剛剛落水，受了風寒，衣服還沒換，我見您這裏又沒有伺候的人，奴婢，奴婢擔心您的身體。”
“謝謝你的好意，我一向沒人伺候慣了，你可以回去休息。”
僑心戀咬了咬嘴唇，還是行了禮乖巧地下去。
僑心戀是個聰明的姑娘，從來都是。
。
。
阿頑和阿奴頹然地倒在塌子上。
黎明來臨之前一刹那的黑暗比夜晚更加惶然，讓人難以承受。
小公子從來沒有這麼沒交代過，除了那一個夏夜，從來沒有消失過一個晚上。
小公子會不會已經……不，不可能——
“頑姐姐，阿奴——”
沉默。瞬而的呆滯，狂喜，詫異，激動，通通在這一瞬堆積，爆發而要崩潰。
“公子——”這是阿奴長大以後第一次抱水憶桐。
你還在這裏，還是真的——真好。
水憶桐被阿奴這一抱受了不少的驚嚇，摸著阿奴的頭，小心翼翼地問著：
“這是怎麼了，阿奴，誰欺負你了？”
沒有答話，隻有抽抽搭搭的哭聲，時而的啜泣。
“頑姐姐，阿奴這是怎麼了？”大大的眼睛閃耀在水憶桐粉團一樣的小臉，小酒窩不論笑或不笑，總是淺淺地浮上粉嫩嫩的腮子，微微嘟起的紅唇，配上糯糯的童音，對頑姐姐向來是無往不克的。
然而這一次，長久的沉默。
阿頑的背影微微地顫抖，卻努力壓抑著：“小公子，若你以後要出去，煩請通知我和阿奴一聲，我和阿奴雖然是您的下人，卻也知道現在這種多事之秋您出去會有多危險，您若不擔心自己的安危，我和阿奴也總要替您操心一下的。”
這還是平常嬉鬧玩笑的頑姐姐麼？
“頑姐姐——”小男孩甜甜地笑著，乖巧地拉起阿頑的手，親昵地在自己臉上蹭來蹭去：
“頑姐姐，不要生氣了，生氣就不漂亮了哦。憶桐以後再也不會這個樣子，絕對不會了——”
因為我已經找到了——找到一輩子的寶貝，絕不會再放手。
。
。
瞳家的學坊裏今天有一件不大不小的事要發生。
這裏要進新的學生。
瞳家的學坊一向隻有瞳家的人能進，而瞳家的孩子除了夠了年齡的去了瞳生書院，其餘的都在這裏，還有誰可以進來？
八小姐據說是被送到了上弦山上去了，難不成送了回來？
最活潑的五小姐最後終於忍不住了，悄悄地拉著四哥哥的袖子，打著口形問道：
“祭森哥哥，你知道來得是誰麼？”
瞳祭森冷冷地看了一眼瞳季瓷，也學著她打著口形道：“白——癡。”
瞳季瓷驚得瞬而呆滯。
“傅先生——”
六小姐瞳憶水是坐在臨門和窗子的位置，風景頗好，也最先可以看到先生。
向先生恭敬鞠一躬，甜甜的小酒窩讓傅娘也禁不住一愣。
“乖。”
然而轉瞬大家全都噤了聲，屏住了呼吸。
傅娘手裏牽著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穿著純白的冰紈紡製的錦裙，周身繚繞著香雲紗，連簪花都是胭脂白玉雕刻的粉荷，整個人似乎陷在飄渺的雲霧裏，與夢悠小少爺清冷的白衣不同，更像是一個誤落凡塵的仙子，純真的美。
隻是戴著麵紗，讓人看不清她的樣子。
而那若隱若現的精致的下巴，水嫩的小嘴，更讓人忍不住一窺究竟。
可是為什麼她的眼睛是閉著的？
“這位是新來的表小姐，叫做段思瞳，是大夫人的侄女，以後會跟大家一起上課。段小姐的眼睛小時候受過傷，暫時不能視物，所以大家要多多照顧她。”
眼睛受過傷？表小姐？瞳憶水緊緊盯著段思瞳不放。
段思瞳似有所感，忽而轉過頭來，朝著六小姐的方向。
雖然沒有睜開眼，但瞳憶水卻分分明明，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一股難以抑製的怒火。
瞳憶水轉而向下看向段思瞳麵紗下的小嘴，嬌豔的過分，還有些微的紅腫，於是故意地咂咂嘴，發出聲響。
怒火更盛。
六小姐仍舊甜甜地笑著，卻突然大聲地喊道：“傅先生，我有一個要求。”
“六小姐有什麼要求呢？”
“傅先生，我好喜歡表小姐，可不可以讓她坐我旁邊，我要照顧她，照顧一輩子！”
幾乎是聲嘶力竭的喊出來。
所有人一瞬間的呆滯，緊接著是爆發的激烈的笑聲。
傅娘也忍不住笑起來：“六小姐，你知道什麼是一輩子嗎？”
“不知道。”
“那你怎麼說你能照顧表小姐一輩子呢？”
“雖然我不知道什麼是一輩子，但我就是知道，就是知道我能夠照顧她一輩子！”
“那好，表小姐，正好六小姐旁邊有空位子，你就去她旁邊坐下罷，讓她能夠照顧你……一輩子。”
學生們因為傅先生的這一句玩笑笑得更是厲害了。
段思瞳從剛才開始就已經紅透的臉現在隱隱開始發煙。
“原來你叫段思瞳——你記住我叫什麼了麼？”
“水憶桐，我不會放過你的！”
“好啊，最好一輩子都不要放過我。”書案下，水憶桐忽然緊緊抓住段思瞳的手，不肯放開。
段思瞳覺得自己的臉紅得幾乎要爆開了。
“放開！”
“不放，一輩子都不放。”水憶桐慢慢地靠近段思瞳，溫熱的氣息噴薄在耳邊，看起來卻像是六小姐在跟表小姐說悄悄話，“你若是不怕老師發現的話，盡可以把你那些東西放出來咬我哦。”
段思瞳剛剛抬起的手又放下，不甘卻又軟軟地任水憶桐牽著。
誰也沒有看到——
坐在另一側的水夢悠手裏的象牙筆已然斷裂，鮮血滲出，洇染在宣紙上，很快變成一朵紅色的薔薇。
表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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