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558 更新時間:10-09-25 14:52
再次睜開眼,是被桂圓蓮子羹的香味引誘醒的。寧越循著味道扭頭看過去,隻見於卓塵優雅地坐在桌邊喝著羹,動作不緊不慢,一絲不苟。
又是他……每次見都沒什麼好事……
那副高貴矜持的樣子與他的爛性子根本不符麼……
骨子裏果然是個嬌生慣養的紈絝少爺,真是虧了他一身的實力……
寧越轉過頭,決心強迫自己不再看那張吸引人的臉,拉了拉被子,準備開始裝睡。剛一閉眼,身上的被子就被大力掀開,還沒等他有所反應,人已經被從床上拖了起來。
“說你是豬你還真證明給我看啊,”大少爺無視傷患的憤怒和不滿,直接把人拖到椅子上,“你有一點俘虜的自覺好不好,不要再處處給你們遼國丟臉了。”
“遼國怎樣關你什麼事,少虛偽了,”寧越狠狠的整理著被扯亂的衣服,看著於卓塵完美如神祇的好看模樣就莫名地心情不好,“被你救還不如死了來得痛快,省得天天被個有暴力傾向的人折騰。等身體一好我絕對馬上迅速立刻回上京,一刻都不想跟你這怪物共處。”
“你們蠻族的腦袋當真是無知厲害,”於卓塵鄙夷的看了他一眼,麵前衣衫淩亂對他怒目而視的契丹少年似乎總能讓他忍不住打壓一下,“還不是一般的遲鈍……你難道沒有發現這次被我拖過來沒感覺到疼痛嗎?”
聽聞此,寧越才把注意力放到自己的身體上。似乎真的是感覺不到疼痛了,不僅如此……他拉開胸口的衣襟低頭一看,連傷口竟然都不複存在了,皮膚幾乎同受傷前一樣光滑完整,隻是在左胸上有一小片淺淺的痕跡。
“這是……怎麼……”寧越撫摸著胸口的那片新生的肌膚,驚異不已。然後又將褻衣從肩上退下一些仔細查看著,也是雪白如初。
“那女人治的,代價是你的壽命縮短二十年,沒別的法子了,我也不想在家養一廢物。反正你壽命長,”於卓塵看他大有毫不顧忌地在他麵前脫光上衣重新檢查一遍的趨勢,把頭偏過去皺眉道,“難道沒有人跟你說過,在大宋,在外人麵前脫下上衣是十分失禮的嗎?”
寧越解衣服的手突然僵在半途,不是因為遵從禮節什麼的,而是從聽了那句“壽命縮短二十年”後就楞在了當場。這番話超越了他的理解能力,表達能力,以及忍耐能力,使他的精神暫時懸空。
“再別那樣傻了一樣的看著我,真受不了……我又沒在你腦袋上掏個洞,”於卓塵起身道,看了一眼褻衣垮了一半下來,定定地站著的寧越,“既然你起來了就沒事了,她也就讓我告訴你一聲。你的那琴就放在這屋的書桌上,不準吵到我。還有,逃跑你就別想了,不要看你現在這樣,每天不喝藥沒走出城門你就橫屍街頭了。”
語畢,於少爺一句話也不肯多說,轉身就走了。
寧越抬起頭,看著已經被關上的門,沉默數秒,爆發似地一把抄起那個盛過桂圓蓮子羹的青蓮瓷碗,往於卓塵剛剛存在過的地方砸去,“二十年——!於卓塵你給我等著我一定把你幹掉給我賠命!”
一聲脆響,精致的瓷碗砸在門上,在地上摔出一攤碎片。
聽著身後不和諧的響動,於卓塵也沒有回頭,繼續往書房走著,隻是臉色沉了下來。
身子柔弱纖細得跟姑娘家一樣,長相也是,重傷還未愈,真不知他是哪來的勇氣跟自己理論……
最近有些心浮氣躁,明明是不想搭理那小子的,但每次一見他瞪著自己的警惕而含有怒意的眼神,長長的睫毛眨也不眨,就不由自主想多刺激他一下,看他快崩潰的表情實在是一大樂事啊……
在紫微府醒來的第三天,寧越才終於出了屋子,接觸到了外麵的世界——雖然這個名為紫微府的世界很有限——但依然不能影響他舒暢的心情。
之前的那幾天,不要說屋子,他連床都很少下,雖然傷是好了,但還是全身無力。幾次都想更有氣勢地麵對於卓塵,卻每回都以一個被說成廢物的傷患形象受不了地縮回被子裏,聽著外麵於卓塵可惡的笑聲咬牙切齒。
挽箏說,虛弱是必須經曆的過程,過幾天就會好轉。於是卓安仿佛理所應當的每天來給他送飯,並監督他把飯吃完,一來二去兩人倒是熟稔起來。漸漸有了胃口,便開始想那一碗桂圓蓮子羹的美味口感,到頭來卻還是開不了口說,隻得作罷。
一出屋門,穿廊過去就是院子。寧越抱著琴走到院子的古柳下,向四周看了看,是個挺僻靜的地方,應該不會招惹到那位脾氣不好的大少爺,便放了琴在石桌上,自顧自地撥弄了起來。
暖陽普照,清風拂麵,古柳婆娑。來自草原的少年頓時感到內心無比平靜,一切的紛爭和陰謀似乎都離他遠去,在這個靜謐的院子裏,他隻是一個普通人,喜歡桂圓蓮子羹,沒事兒撥弄幾下琴。
若真能這樣,便好了。寧越在心裏歎了口氣,指尖緩緩離了弦。整理了一下思緒,剛重新起音,從不遠處突然傳來的歡快招呼和漸近的腳步聲又讓少年哀歎了一聲。
我什麼時候才能一個人安靜一下……
“寧越,人家找了你好久啊……”卓安捏著嗓子作哀怨狀,端著給府裏唯一的傷患送的補品走了過來,一雙水眸盈盈流轉,“出來都不說一聲,害得人家一路好找。”雖然他與卓安都是屬於秀美型,但不同於他的清冽,卓安則更具魅惑力。以上為挽箏總結。
寧越抬眼看了看他,不語,隻顧低頭隨意撥著琴弦,不成曲調。
好好的一個下午就被這廝給毀了,哪裏會有什麼好臉色。果然是兄弟,輪番折騰……
卓安也不惱,隻是狡黠的笑了笑,把托盤端到寧越麵前的石桌上,托腮看著他眨眼微笑。
弄琴的少年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沉默著,表情艱澀。兩人無聲對峙了一會兒,寧越終於忍不住臉現沮喪,無力道:“我這輩子就栽在這桂圓蓮子羹上了……”
自從那次吃了一回以來,寧越喜歡上了這道中原的小吃。卓安眼尖,最早發現端倪,便琢磨著以此誘*惑之,讓寧越以後每天彈曲給他聽。今天這是第一次嚐試,效果斐然啊。
“我要聽梅花落。”卓安抓出一把隨身帶的花生豆,吃得津津有味。
寧越舀起一勺送到嘴裏,含糊不清的說:“等我吃完再說。”
還好卓安比於卓塵好些,至少待人很溫柔……
不過,若是於卓塵也這麼溫柔體貼,恐怕整個大宋少女們的心都係在他身上了,紫微府也不會這麼冷清。但話說回來,現在這樣也挺好……
想著想著,寧越心情就莫名地好了起來。
“怎樣,味道不錯吧,”紈絝少爺把豆子嚼得脆生生的響,“紫微府的廚子可是僅次於宮裏的。”
“嗯,聽你說過的那麼多話就這句話有可信度。”少年邊說邊舀了個桂圓到嘴裏。
“呐,比你們遼國的東西好吃多了吧,書上記載說你們的食物‘腥膻不可食’。”卓安繼續往嘴裏扔花生豆。
“風俗不同而已。”寧越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唇。
兩個少年,一個出塵飄逸,一個風流俊俏,一把古琴,一位知音。本應是一派風和日麗如詩如畫的景象,卻在此起彼伏的咀嚼和吞咽聲中四分五裂。
當於卓塵拿著一遝星象圖垂著布滿血絲的雙眼路過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番閑適景象。於是,他很火大。
少爺我白天研究分析,晚上觀測繪製,成天累死累活的,這兩個飯桶倒是悠閑到一塊兒去了……勢必要好好教訓一下。
於是當晚,觀星台就熱鬧了起來,變得愈發有人氣了。
卓安伺候筆墨和燭台,寧越一旁撫琴,秋日的夜裏無限情趣。於卓塵少爺的排場果然是不同凡響。
不過,大少爺的華麗享受總是建立在某些人的痛苦之上的,而這點也是他內心慰藉的來源——“雖然我很完美,但我是少爺,沒空處理所有事,總得有遜一些的人來做那些普通奴仆做不了的事。換句話說,其實我就是看不得我忙他們閑著。”——大少爺如是說。
氣氛有些僵硬,終於,“遜一些的人”之一忍不住說話了:“我說哥,都半夜了你看……”
“磨你的墨,再廢話就關你禁閉。”
“我不要磨墨了啦,你給我換個事兒行麼,”卓安蜷在椅子上苦著一張臉,“你看寧越彈琴,至少做的是自己喜歡的事……”
寧越聽聞抬起頭瞪了他一眼,才想回擊過去,見卓安可憐巴巴的望著他,便生生壓住了。翻掌一撫,琴音似是無奈一聲歎。
“知道我為什麼讓你磨墨麼?”於卓塵調整了一下圖的角度,頭也不抬道,“因為你隻會這個。”
寧越一個沒忍住,笑出聲來,好好一曲平沙落雁登時顫得七零八落。當事人則險些一口氣沒上來,衝動中差點準備抓起硯台把自己拍死。既然他的人生價值僅係於這巴掌見方的東西,不如也死這兒算了,還死得其所。
哀歎一聲,見寧越眉眼間仍隱有笑意,卓安當即不滿嚷道:“寧越你還笑,先不提我今天專門為(引*誘)你到廚房要的桂圓蓮子羹,你說你身為契丹人,身在敵營竟還如此自在散漫,哪裏有半分精忠報國的俘虜樣子。”
寧越收了音,似是很認真的托著下巴思索了一會兒,最後一本正經的看著卓安道:“其實嚴格說來,我不算完全的契丹人,我娘是漢人,家在金陵。”
“誒?!真的假的,我就說契丹人哪有像你這麼美的,想必令堂當年也是一個貌美的大家閨秀吧……”
“算是吧。”寧越似乎不願多說,起了個梅花落的調。
一聽是梅花落,卓安就眉開眼笑:“我就知道寧越是懂我的……”,伸手往衣裏一摸,不由得皺了皺鼻子——花生豆吃完了。
“我要去拿花生豆,等下就回來。”說完便放下手上的活兒,跑開了。
“你這梅花落彈得可不是一般差,他說不定都比你好。”於卓塵半路突然殺出一句這樣一句話。
“誰說的,我哪裏有彈錯嗎?”還沒有人質疑過我的琴技,寧越對於這方麵一向很自負。
“哪裏錯了你自己不比我更清楚?”於卓塵毫不客氣地抬眼看他,向來如深潭一樣的眼眸中隱隱浮動著某種極淡的情緒。
撫琴的少年被看得極不自在,在眼神交會時還差點沉溺進那雙墨玉的雙眸中去,最後索性十指一扣截了音,垂首而坐,不再繼續。
的確,方才說道娘的時候,他確實抑製不住心中的紛亂,記憶洶湧快要將他吞噬,琴聲中飽含的感情也隨之淩亂。
“你娘在那邊應該很辛苦才對,就像大宋這邊很難接受遊牧民族一樣,你們也會相當排斥外族的人,這點我還是知道的。”於卓塵說得悠然,對麵的少年幾乎是下一瞬就怒氣騰騰了。
“你這大少爺有什麼資格說我,每天錦衣玉食的遊手好閑,自大自戀還有暴力傾向!”
“總結得很不錯,但我還是要指出一點錯誤,”於卓塵的眼睛眯了起來,氣場大盛,“少爺我可沒有遊手好閑,說道遊手好閑的話……”他意味深長的上下打量了一眼寧越,眼神充滿了探究的意味。
這邊廂卻絕非一省油的燈,寧越纖長十指驀地重新扣住琴弦,緩緩注入真氣,一曲廣陵散呼之欲出。
於卓塵也是一難伺候的主兒,冷笑一下,甩袖翻身而出,直奪寧越手下的琴。
廣陵散氣勢恢宏,磅礴浩大,寧越以真氣為音,在周身繞成了難以瞬間突破的氣旋,並不斷擴大,直直向於卓塵卷去。
於卓塵順手抄起一旁的的墨玉鎮紙,腳尖在桌上一點,借力翻至寧越的上空。寧越也不抬頭,指尖一撥一攏,音色瞬間拔高並往上空迅速盤旋而去。這一擊幾乎耗費了他所有力氣,本來隻是恢複到剛可以下床走動的程度,這下拚命一來怕是又得臥床養氣了。
趁著寧越氣息轉弱,於卓塵毫不留情地用真力把鎮紙往下一翻一推,那墨玉鎮紙便打斷了寧越廣陵散的曲調,直直向古琴刺去。
一聲不祥的裂響終止了這場較量。
當卓安一臉喜氣的回來時,眼前的景象險些讓他端著一大盤花生豆的雙手一鬆。
最後定格下的畫麵是,於卓塵落到桌邊一臉不屑,寧越以幾乎要撒手人寰的表情盯著眼前自己最心愛的古琴。一把墨玉鎮紙威風凜凜的插進了琴裏,木屑飛揚。
寧越的寶貝古琴今天完全壽終正寢了。
卓安大呼小叫的一聲“啊呀呀這是怎麼啦”總算是把寧越的魂魄給招了回來。
一陣死寂後……
“於卓塵你這廝……”寧越紅著眼一把拔出鎮紙用盡全身力氣直接向於卓塵扔去,被後者偏頭躲過。
然後是殘破的琴,椅子,眼見對麵的少年盛怒之下把視線內的東西一件一件的往他這邊砸,大少爺心裏頭一回有了一些的後悔。不過,若理由是“他砸的東西的總價值比他的琴還高我很明顯的吃虧了”恐怕更會惹起寧越的暴怒。
在寧越正準備掀起麵前的小木幾之際,於卓塵欺身而上,一手抓住少年僵硬的手腕,一手按住顫抖的雙肩,總算是製止了他更大的破壞,否則他的觀星台將麵臨著拆除的危險。
“好了我會賠給你。”
“…………”
“絕對比那個更好,更貴。”
“…………”
“喂,適可而止啊。你知不知道你這樣真的很想讓人打你。”
話音剛落,清脆的一聲“啪”響在於卓塵的麵頰上。
“多虧你提醒我了……”寧越咬牙切齒,又像想到什麼似的突然一愣,“我,我居然打到你了……我打到你了!”那隻有如神助般的右手依然停在某人的左臉頰邊,寧越有些不可置信的抬頭一看,望入一雙不斷變換著感情色彩的眼。
兩人猶保持著相對而望,一人的手放在另一人的臉上的令人浮想聯翩的姿勢。於大少爺寒著臉再仔細一讀,少年的表情還帶著幾分撿到大額銀票般的驚喜……
那一瞬,於卓塵有些崩潰。打到自己居然能讓他如此高興……
“嗯……好般配的說。”卓安已然從震驚中緩過來,坐在一旁一邊吃著花生豆一邊評論道。
一語驚醒夢中人。
寧越一把推開於卓塵,微紅的臉色瞬息萬變,最後定格在未完成的憤怒上,並很快調整情緒進入狀態。
“你這野蠻人,這等焚琴煮鶴的低俗事情也幹得出來!”寧越指著琴大聲控訴道。
“都說了會賠,你就不要再像個女人一樣對我哭訴我被惡心到了。”
“我哪有哭訴,我隻是指出你不堪的劣行,惱羞成怒了?!”
“你再給我廢話我就接著把鎮紙插你右胸口裏。”
“那我臨死前也要噴你滿頭滿臉的血,讓你更惡心!”
兩人針鋒相對,怒目而視,其實說白了就是吵架,並且有越來越令人倒胃口的趨勢。
事實上於卓塵心裏也相當惱火,自從寧越住這兒以後,他發火的次數明顯增多,而縱火犯卻屢教不改,每每都振振有詞,最後不得已得用武力才能解決。
比如現在,這幾乎成了每天都要上演的戲碼,隻是今天陣勢有點大了,隱隱有燎原之勢。
寧越恨恨的甩袖而去,直接從觀星台上一躍而下,頭也不回。太過分了,居然把我的古琴……啊啊好想把他撕碎了仍到河裏喂烏龜!
虧我先前還覺得他眼神裏還有一點良知沒想到……完全被他外表所迷惑……
“嘖嘖,你看你把美人氣走了……”卓安往嘴裏仍進最後一顆花生豆,拍了拍手站起來,“害得我的梅花落也連著沒了。”
“這次可是他先出手的,居然敢對本少爺出手……”於卓塵收拾著桌上的東西,強壓著怒火道,“還反了他。”
“呃……那,那個他那一巴掌……你好像也沒躲……還保持了很久……”卓安小心翼翼地斟酌著措辭。
下一瞬,那墨玉鎮紙就擦著他耳側的發絲飛了過去,卓安揮著手幹笑道:“哈哈……我就這麼一說您別往心裏去哈……”
寧越出屋的第一個晚上,在眾多主客觀因素的配合下,紫微府注定不得安寧。
搜索關注 連城讀書 公眾號,微信也能看小說!或下載 連城讀書 APP,每天簽到領福利。
Copyright 2024 lcread.com All Rithts Reserved 版權所有,未經許可不得擅自轉載本站內容。
請所有作者發布作品時務必遵守國家互聯網信息管理辦法規定,我們拒絕任何反動、影射政治、黃色、暴力、破壞社會和諧的內容,讀者如果發現相關內容,請舉報,連城將立刻刪除!
本站所收錄作品、社區話題、書庫評論及本站所做之廣告均屬其個人行為,與本站立場無關。
如果因此產生任何法律糾紛或者問題,連城不承擔任何法律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