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458 更新時間:10-09-27 18:57
深夜,月華如練,寒重露濃。北方的秋夜,已經滲入了冬天的絲絲冰寒。
“差不多該走了。”於卓塵推開窗,望了一眼天色,勻稱的身段裹在黑色的夜行衣中,分外修長好看。
“嗯,走吧。”寧越蒙上麵巾,也身著難得一見的黑色束衣,身材顯得更加細瘦了,襯得皮膚也愈發蒼白。
兩人先後一躍,遁入如墨的夜色中。
根據距離遠近,榆州是第一個目的地。
“榆州府比較複雜,所以要耐心繞過守衛再接近後麵,這個時間蕭古隻在廂房和書房的可能性都有,最好一間間查看。”寧越緊貼牆,解釋分析著。
兩人已經到達了榆州府外,隱匿了身形,仔細聽著府內的動靜。
寧越轉頭剛想說“等確定沒人了再進”,就見身邊已經沒人了。
忍不住低聲咒罵了一句後,寧越歎了口氣,也翻身躍入牆內。一落地,正準備迎接預料中接踵而來的層層刀鋒,誰知院子寂靜得可怕。
抬頭一看,一地護衛的屍體。再往前一望,某人已經不聲不響地殺到走廊裏了,空閑間還往自己這邊投了一個很明顯的“你很慢誒”的眼神。
寧越長時間無言,隻得拔出匕首跟上去。
榆州府內依然很寧靜,靜靜地,血流滿院。
“先說好,蕭古隻我來殺。”寧越低聲提醒道,鬆開一個失去溫度的身體。
“我為什麼要聽你的?”於卓塵靠在轉角,迎麵扣住一個巡邏路過的守衛,匕首寒光一閃,那人就無聲地倒下了,咽喉裏汩汩流出血。
“是你,協助我。以我為主,當然要聽我的,”寧越率先到達書房門口,“還有光亮,看來還沒走……”又在窗戶上戳開一個小孔,看了幾眼,“很好,就是他。”
“那就好辦了。”於卓塵丟下這句話的同時,人已經破窗而入了。
“給我站住!”寧越單手一撐,也翻了進去。
身為耶律斜軫的得力副將,蕭古隻盡管很強,但麵對兩位同時來殺他的神之子應該是完全無能為力。但令人咋舌稱奇的是,在這種險惡的條件下,蕭副將竟然堅持了半個時辰之久。
原因很神奇,但也很常見。
寧越堅持要親手殺掉蕭古隻,但大少爺就是不樂意,率先出手。寧越眼見不妙,輕功一躍,架開了於卓塵殺意逼人的匕首,然後自己橫過匕首欺身上前。於卓塵反應也很快,伸手扣住他的肩膀,借力躍到寧越身前,再次刺出匕首。
就這樣,兩人一麵拆著台,一麵還要防著蕭古隻的發難。
“於卓塵你讓開,等下還要去義州,時間不夠。”寧越瞅準空隙正準備扣住正舉刀向於卓塵砍去的蕭古隻,結果被於卓塵用另一隻手截住。
“說的也是,那你趕緊讓開。”於卓塵側身一閃,避過蕭古隻那力氣十足的一刀。
“那這個給你,義州的歸我。”
“成交。”
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間,寧越收手後退,於卓塵的匕首也刺入了蕭古隻的咽喉。
留下滿院的屍體,在對彼此的極度不滿中,大宋的樞密使和大遼的北院大王奔向義州。
到了義州府門外,寧越也懶得再跟於卓塵多說什麼,直接把匕首一抽,兩人就這麼從正門一路殺進去了。
為了保持住來之不易的團隊和平,寧越建議把義州府從中間分開,一人殺一半,各不幹涉。對此,於卓塵點頭表示同意。
這樣,兩人的效率比上回大有提高。分開殺隻是原因之一,當寧越看到另一邊的於卓塵已經無聲無息地殺到前麵去了,也很不甘心地加快下手速度,漸漸趕了上來,到最後都開始互相比拚起速度來。隻能說,盡管貴為神之子,但在某些方麵,兩人依然還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啊……
於是,不到半個時辰,強悍的神之子二人組就一路推到了後院。
寧越屏著呼吸,小心翼翼地探查了半天,才確定耶律學古的廂房。
“你要殺我就不插手了,”於卓塵不耐煩道,“不過一刻鍾出不來我就進去了,到時候可別怪我跟你爭。”
“切,你等不了多久的……”寧越推窗,直接翻入。
於卓塵聽著裏麵細微的廝殺聲,閑來無事就擦拭著喂了無數人命的匕首,注意著寧越在裏麵的時間。
隨著一道血噴薄在窗戶上,廂房裏靜了下來。寧越推開房門,抹掉一滴濺到臉上的血,把匕首重新插進短靴側麵,“完事了。”
“出乎意料,挺快的啊。”於卓塵挑起眉看著他。
“我要是不快,早在你劍下死了都不知道幾回了……”寧越白了他一眼,取下麵巾,露出那張秀氣清麗的臉,月光下,似乎散發著柔和的光。
“說明你還是沒他們弱嘛……”
“你要不說這話我會更高興,還有,為什麼是我沒他們弱,而不是我比他們強?”
“這是事實啊……”
“你嘴裏向來沒什麼好事實!”
兩人又是一路吵著回去,就像以前一樣。
寧越望著家鄉清冷的月亮,映著心中大片的蒼白。
這是我們第一次並肩戰鬥,也是最後一次……
在一起感覺很好呢……很安心……
其實,剛才在耶律學古的廂房,我一直想著,如果我能拖得更久一些,你就會在我身邊多呆一會兒……
我多希望這個晚上不要結束,我們就這樣,一直並肩走下去……
到了幽州府,耶律沙已經將一切都辦妥。
“休哥,你和那小哥去休息一下吧,明天還要去上京見陛下。”耶律沙建議道,並熱心地遞上熱氣騰騰的茶水。
“嗯,這就去,”寧越喝了口茶,“於卓塵,你也睡一下吧,房間在這邊。”
“還算有點良心,本少爺的生活何時這麼不規律過……”於卓塵一邊抱怨一邊解開夜行衣,“累都累死了……”
“你生活刻板得簡直像個老年人,”寧越斜眼看了看他,“這樣會老得很快的……”
“你懂什麼,這是保養……”於卓塵鄙視了他一眼,然後走向客房。
“……”
沒有休息多久,給耶律沙交代完在幽州的事務,寧越就和於卓塵坐上了前往上京的馬車。
“你看你這陣勢,還說我糜爛奢侈,”於卓塵看著簾子外麵一層一層全副武裝的侍衛說道,“比我有過之而無不及啊……”
“我也沒有辦法,”寧越歎了口氣,“昨天晚上的血洗一定都傳遍上京了,不讓自己看得更理直氣壯一點他們會更懷疑我的……”
“怎麼可能會懷疑你,有點腦子的人都確信是你了。”
“……”
“沒什麼可擔心的,你剛回來,地位還沒有完全穩定,不做一點振奮人心的事怎麼立威?”
“血洗兩州府這種事哪裏振奮人心了……”寧越無力道,眉頭緊鎖,“我主要擔心榆州和義州軍隊的人心問題,雖然我不排斥血腥鎮壓,不過影響總是不好的。就算最後歸順於我,反水的可能性也很大……”
“現在知道我們樞密院的好處了吧,”於卓塵得意道,“表麵上解決不了的事情就要暗地裏解決,見不得人的陰險事情必須要有人做,這樣皇帝和你都會輕鬆很多。”
“我還沒有達到你那種用形象和口碑去換權力和威信的唯我境界……”寧越斜眼看了看他,“你沒看到所有官員見到你們樞密院的高層官員都繞著走麼?眼神敬畏而鄙視……”
“切,目的達到就可以,何必在乎那些人渣的看法,”於卓塵拿了個靠墊過來,“我困了,睡一會兒,不要吵到我。”
“隨你……”
於卓塵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斜倚著閉眼,眉尖習慣性地蹙起,寧越支著下巴看了他一會兒,又拿了條毛毯給他蓋上,然後轉頭望向馬車外出神。
眼下問題很多,如果是我自己一人過來恐怕還是應付不過來,他還是很有先見之明啊……
唉……跟他還是差一些,總有些不甘心……
寧越回頭看了他一眼,不住歎了口氣,繼續看著外麵。
上京,我們的最後一站了……
於卓塵是被一陣毫無節製的大力搖醒的,當大少爺帶著強烈的起床氣睜開眼時,直接一腳掃過去。
寧越輕巧避開,一臉掩飾不住的興奮,“我終於能這樣叫醒你一次了~多不容易啊,可惜你一搖就醒了,完全用不到你把我拖下去那招……”
“吵什麼吵!活膩了啊,沒看到本少爺在休息嗎?”
“到了啊,”寧越無辜道,然後跳出馬車,一把掀開馬車的簾子,閃耀的金色陽光瞬間湧入,“於卓塵,歡迎來到上京。”
於卓塵眯起剛睜開不久的雙眼,伸手擋住一部分耀眼的陽光。麵前的契丹少年逆著光,周身像是散發著溫暖柔軟的氣息,麵容和身影在光影的交融下變得模糊而不真實,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那純淨清澈的笑意,融入陽光,輕柔地包圍著他。
就像那一日,那個記憶中的漂亮少年,也是這樣笑著,這樣看著他……
這便是所謂的永遠了吧,我會想到你……你就永遠的存在著……
恍若陽光,傾盡溫暖,隨處可見你的溫柔……
上京有著令人意想不到的繁榮程度,雖然是契丹人所建,但街巷滿目可見中原文化的痕跡。在這個遼人的都城裏,草原文化的簡約張揚和中原文化的優雅含蓄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從建築風格到生活方式都有據可循。盡管兩國因戰爭終止了商業往來,依然有許多商品通過各種渠道出現在上京中,衣食珍玩,漢風尤為盛行。
“上京比我想象中的好多了。”於卓塵邊看邊說道,對上京的繁榮略有驚訝。
“那是,”寧越無不自豪,“你們宋人就知道縮在一個小地方,對外麵的一切什麼都不知道……”
“麻煩你不要因為我客氣的一句稱讚就覺得不得了了,這些不過是些東施效顰之流,”於卓塵毫不留情地打擊道,“是你們無知得什麼都拿來模仿,至少在我看來,結果一塌糊塗。”
“……”寧越索性沉默以示放棄,看了看外麵道,“快到了,等下你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於卓塵往外一望,“這是郊外?蠻族就是蠻族,擱著好好的房子不住,一定要在草原上住帳篷……”
“這是我的一個牙帳好吧……”寧越強忍住怒火,下車解釋道,“在眼下這個敏感時期在大庭廣眾之下走進上京城內的北大王院,我還沒有你這種膽識……”
“真沒魄力……”
“你給我進去睡覺……”
安置好於卓塵,寧越換好衣服便前往位於上京的皇宮。
“皇宮我進不去,你自己小心些,可別死在路上……”臨走前,於卓塵提醒道。
“知道,我會很快回來的,”寧越跨上馬,笑道,“連你都殺不了我,誰還能殺我?”
“死在半路我可不同情你……”於卓塵瞥了他一眼,回牙帳睡覺去了。
盡管在大白天,違背了於卓塵一貫的作息習慣,但由於一路上過於勞累,大少爺還是睡了很久。
醒來的時候,寧越已經回來了,正坐在一邊專心看著幾頁密密麻麻寫滿字的紙。
“我要洗澡……”
“醒了?水已經讓人燒好了,床上有換洗的衣服,”寧越的聲音有著沉重的疲憊感,似是一直都沒有休息。
“事情怎麼樣?”於卓塵一邊起身穿衣,一邊問道。
“還算順利,雖然耶律斜軫退讓了榆州和義州,但很明顯他知道那兩處的軍隊一定不好處理,想趁我手忙腳亂壓製的時候卷土重來,”寧越放下那些文件,皺著眉揉了揉肩膀,“確實有些棘手,我在考慮是不是也該成立一個樞密院一樣的機構來處理這些問題……”
“就算你現在成立也來不及,做到像樞密院那樣的程度至少需要三五年。而你一旦接手榆州和義州,他們兩三個月內可能就反水了。”
“唉……我知道,還正在想辦法……”寧越靠在椅子上,疲憊地閉上眼。
“我看如果我不來上京,你是不是直接就在這件事情上玩完了……”於卓塵哼了一聲,“我隻提醒你一句,既然現任皇帝完全不管事了,你難道就不會提前找到下一個皇帝?”
“你是說太子隆緒?他還不到十歲誒……”
“……”於卓塵無語地拿起衣服,“我洗澡去了,你自己好好想吧……”
寧越沉思了一會兒,隨後露出了笑容。
是啊,蕭皇後……我怎麼沒想到呢……
我可以用我手中現有的兵權和神之子的身份支持耶律隆緒順利登基,條件是由宮中出麵處理榆州和義州的事情,他們不效忠我可以,但總是效忠宮裏的……
想到這裏,寧越長舒一口氣,不禁向於卓塵離去的方向望去,目光變得沉重起來。
你這樣待我,是因為於我有愧嗎……
其實,不必如此也可以的,我不會恨你的……真的……
我怎麼可能會恨你……
於卓塵換洗好出來,見寧越趴在桌子上睡著了,便走過去。沒有像往常一樣極度暴力地搖醒他,而是第一次輕輕地拍著他的肩膀,“喂,你給我醒醒……”
也許是剛入睡沒多久,人很快便清醒了過來,“怎麼……?”
“我要走了。”聲音平淡不驚,從裏麵聽不出任何情緒。
契丹少年猛然抬頭看著他,然後緩緩地低下頭,“東西都收拾好了……?”
“馬上就收拾,反正也沒什麼隨身的,很快的。”
“嗯……”
牙帳裏的火爐暖烘烘的,寧越坐邊上,沉默的看著於卓塵收拾著東西。雙眼仿佛空若無物,又好似深如幽穀。
於卓塵擦拭好劍,插入劍鞘,完成了最後一個動作。似乎想起了什麼,又解下劍,遞到寧越跟前。
“這把劍送給你吧,就算是我上次把你刀弄斷的補償。之前你不是一直吵著要我賠你刀麼,我也總是忘。”
寧越緩緩接過劍,過了許久才開口道:“你就不怕哪天我用這劍把你殺了?”
“雖然不知道跟我屢戰屢敗的你那滿滿的自信來源於哪裏,不過除非我自己願意,否則你是永遠動不了我的,這點我一直很確信。”
“那你就等著瞧,我遲早要把你糜爛的紫微府踏平……”
“我說啊,都要走了你都不禮貌性地說點送別的話麼,果然是蠻族啊——”還沒說完,寧越就麵無表情地把沒完沒了的大少爺往外推,“喂,你推我作甚,真沒教養……”
“至少我不會淨說那些不討喜的話!”
“彼此彼此……”
“你趕緊走趕緊走……”
一如既往地,兩人不出兩句就開始不和。
真是的,明明很想好好的跟他告別的,結果又變成這個樣子……
都最後一次了還這樣……
牙帳外晴空萬裏,草原上一陣陣吹著北方犀利的風,遠處還傳來牧民陣陣歡快高昂的歌聲。
實在不是一個送別的日子。
“契丹這裏內部鬥爭很激烈又很危險,總之,你一個人要小心。”於卓塵看著他沉聲道。
“這我知道……”寧越低著頭看著腳下的草。
“那我走了……”
“嗯,路上小心。”
寧越還是一直低著頭,聽著他上馬的聲音,揮鞭的聲音,直到馬蹄聲漸漸遠去,什麼也聽不到。
你的離去,帶走了我僅剩的最後一點感情……我終於……什麼也沒有了……
契丹少年站在風中,任由長發翻飛,糾結纏繞在一起,也一直沒有抬頭。隻是緊緊握著那把劍的手在微微顫抖著,握到指節發白。
我不敢抬頭……
其實我一點也不想待在這裏,滿是黑暗和陰謀的地方……但是啊……
我怕看到你的背影,會動搖我的決心……
我怕你一回頭,我就會不由自主地追上去拉著你的袖子跟你說“不要留下我一個人……”
我怕你突然回來,看到我淚流滿麵,一片狼藉的臉……
可你一向很果斷,決定的事情便再也不會改變,你會毫不猶豫地離開這裏……離開我……開始新的生活……
這樣也好,我也死心得很徹底……
我們都是驕傲而固執的人,誰也不願先低頭……那就一直這樣吧……
既然我是耶律休哥,就不再會顧及什麼情分了……
這也是……你所希望的吧……卓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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