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79 更新時間：23-08-22 18:04
半山腰上。
“師兄，你確定你的那個小徒弟是在這座山的山頂上？”無憂道長看著福來運閉目掐指一算，然後手指向前。
“我有預感，往前走就能找到他了。”福來運抹了抹額角的汗，叉腰又道，“我先上山看看，你還是下山去罷，告訴山底下的村民別讓他們輕舉妄動。”
無憂雖有些擔心，但還是相信師兄自有分寸，於是隻好應下來。
此時山下陸陸續續圍了一群舉著火把的村民，男女老少都聚在一起，有拿刀拿斧頭的，還有抱孩童的婦孺。
“諸位！聽貧道一言……”無憂擺手，扯著嗓子跟那些村民商量，沒料那些村民一見到他的身影就紛紛湊上來詢問。
“道長，山上有何情況？你有看見那些鬼麼？山神大人呢？”
“……”
無憂耳朵疼，腦子裏嗡嗡直叫，那麼高的一個人淹沒在人群裏。
“我們何時動手？”人群中一個大嗓門吼道，不知誰又應和了一句“即刻出發”，緊接著人群中此起彼伏地傳來一句——
“放火燒山……”
“什麼？那群不知好歹的賤民，竟想燒了我們的居所！”山中一小鬼聞訊後氣得火冒三丈，跑去跟山神大人商議。
而山神大人絲毫不把此事放在心上，跟撿來的小孩玩的正歡，像極了夜夜笙歌不理朝政的昏君。
“昏君”靠在他的“妖妃”懷裏，專注於編手裏的花藤，連個眼神都沒給那個小鬼。
“主人主人，你看我編的花好看嗎？”小傻鬼揮舞著花藤，滿心歡喜，黑幽幽的眼裏全是小孩的身影。
尹秋水不語，不過是還在玩泥巴的年紀，他卻在“以色侍君”。
“主人，你怎麼不開心了，是花不好看嗎？”小傻鬼見他不理自己，幹脆一把捧住他的臉，直勾勾盯著人家的眼睛看。
“咳咳！”一旁毫無存在感的小鬼隻覺得此景怪異得很，提醒道，“大人，我這還有要事相告……”
尹秋水心裏也抓狂得緊，正好借小鬼之言擺脫山神的糾纏，“鬼兄，你的屬下叫你呢。”
小孩多次提醒，山神大人才一副不情願的樣子看向那個打斷他好事的小鬼，眼裏滲出的寒意令小鬼不禁顫抖。
“大……大人，那群村民在幾個道士的慫恿下準備燒了咱們的山！”小鬼急得幾乎要跪下了。
“燒山？”小傻鬼複述一遍再次確認。
“嗯嗯。”小鬼真給跪下來。
“燒就燒吧。主人，我們接著玩。”小傻鬼心思全然沒放在這件事上，草率扔下一句話就跑去給主人摘桃花了。
那隻鬼氣得捶胸口，倒地裝死。其餘眾鬼也表現得憂心忡忡，見勸山神大人不成，都將怨氣聚集在小孩身上，恨不得把他扔油鍋裏煎了。
尹秋水很明顯感受到一群鬼的恨意，被他們盯得脊背發涼，於是準備親自去勸山神大人。
此刻山上傳來一陣巨響，南風嶺的結界一震，破損的一部分漸漸愈合。
“大人大人，不好了！那群道士在補結界，若是結界修好了，他們會把我們一網打盡的。”小鬼連滾帶爬地滾到山神麵前，一把鼻涕一把淚的。
尹秋水覺得有些奇怪，一網打盡難道連山神都不放過？前幾日那群村民還把這小傻鬼當神一般祭拜，怎麼才過不到三日就想放火燒山，到時烈火一燒，一片狼藉，估計這傻鬼也難以幸免。
結界好比一張巨網，將他們牢牢困在其中，鬼隻進不出，人卻可以來去自由，除非這山神法力高強能抵住結界的困製。
“可……可他們……”小傻鬼受村民供養多年，也沒料到他們竟要害自己，一時之間也慌了。
小傻鬼不知所措地看向尹秋水，呆呆傻傻的，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讓人絲毫聯想不到是一隻入不了輪回的怨鬼。
尹秋水見不得小傻鬼看自己的眼神，多看一秒便多了些負罪感。更何況他在山上這段時日受得山神大人的照拂，吃了山神那麼多東西，是個人都該有點感恩才對，他再怎麼冷血也做不到眼睜睜看著小傻鬼被燒死。
於是他悄悄靠近小傻鬼，在他耳邊低語道：“此時結界大概還未補成，你早些離開，也帶上我，如果那些道士想抓你，我向他們求個情或許還有用。”
小傻鬼想了想，又道：“可是我山上的小鬼怎麼辦啊？”
“怎麼辦？能怎麼辦！他們有腳不會自己跑啊！”尹秋水撂下這句話，抬頭望天，見天邊的銀色結界若隱若現，念大事不好，連忙拽著小傻鬼偷偷跑路。
山中怨鬼知曉其意後，也想跟著跑，但那群道士法力高強，他們幾個根本不是對手，就算幾百隻鬼湧了出去，也總有被滅了魂的。雖有勝算，但誰也不想做率先犧牲的那個，於是這些小鬼進退兩難，隻等山神大人親手將那群道士滅掉再說。
山腰上聚集眾多村民，還有一群白衣道士圍在前端正施法修補結界，眼見結界的空隙一點點被填補，如一塊巨大的屏障將裏麵的世界分隔開來。
尹秋水拖著一隻白毛小傻鬼，拖到半路實在沒力氣再往前走下去，他累得倒地一趴，氣喘籲籲道：“鬼兄，看在你對我如此真誠的份上，我就幫你到這兒了，剩下的路你自己走吧，我休息片刻再走。”
“我不走，要走一起走！”小傻鬼毅然決然道，像是做出了與主人同生共死的決心。
“你個蠢鬼！”尹秋水氣不過，他實在無法理解一個傻子的腦回路，“我能出什麼事？那群道士是衝著你來的，他們又不會對我做些什麼，我叫你逃是在救你！”
小傻鬼還是第一次被一個小孩斥罵，心裏很是委屈，“可是我也不想讓主人出事，主人不在我身邊我不放心……”
饒是尹秋水的心腸再硬，也被這可憐巴巴的眼神看得心軟，他忍住腿腳的酸疼猛得一立，繼續拽著小傻鬼，邊走邊絮叨，“喂，你不是一山之主法力無邊麼？怎麼總是這副誰都打不過的樣子。”
在小孩的眼裏，他以為山神都長得青麵獠牙，身高九尺，身材魁梧，擁有移山破土之力。誰知這傻鬼身材矮小不說，還渾身冒著傻氣，被人拐走了或許還會幫著數錢。
小傻鬼扭頭看他，吸了吸鼻子。
尹秋水算是懂了，這哪是眾人聞之喪膽的山鬼，這明明是他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小傻鬼。
山路崎嶇，枯木擋道，荒山薄霧中有個身影若隱若現。
隨著那道身影離他們愈來愈近，小孩卻顯得有些激動，他沒想到自己失蹤這些天那福來運真會上山來找他。
“師父！我在這兒！”小孩揮手喊道，幾乎要跳起來了。
福來運走到距他們不足三丈的距離，忽地駐足。小孩沒想那麼多，拔腿向福來運蹦去。他在鬼窩生活的這些天確實沒有人間舒服，鬼窩子裏陰氣重，他整日提心吊膽的，還不如回到有活人氣的地方。
尹秋水沒跑幾步，身體忽然前傾，雙腿像被什麼東西綁住似的竟不能動彈，緊接著整個人撲倒在地。
他身後的白毛小鬼一改方才呆呆傻傻的模樣，神態間寒意凜然，眼神間盡是對那福來運的敵意。
“大人，我要帶這孩子回去，請多見諒。”福來運拱手畢恭畢敬地道。
誰料這小傻鬼根本不講理，當沒聽見似的施法隔空控製小孩的腿，把他往自己身邊拖。
福來運心知此鬼油鹽不進，懶得跟他計較，也念咒施法以縛神咒隔空綁住小孩的雙手，往自己那頭拉去。
一前一後一場拉鋸戰開啟，雙方旗鼓相當，互不相讓。那傻鬼一心隻想將主人搶到手，更是使出渾身解數拉住小孩的雙腿，全然沒想到此般行為會對一個肉體凡胎之身造成多大傷害。
一人一鬼搶得正歡，但是尹秋水痛苦至極。他整個身體已經懸空，雙手雙腳幾近拉斷，像是在受車裂之刑，五馬分屍的疼痛。
“住手！你們不要再爭了！”再爭下去他的小命就不保了。
雙方同時收手，收回法術後小孩猛得從高處掉下，一顆牙差點蹦掉。
他顫顫巍巍地從地上堅強地爬了起來，步伐蹣跚地走了幾步，聲音嘶啞，欲哭無淚道：“你們這些會術法的仗著自己有點本事，就欺負我這手無縛雞之力的平民百姓是吧？都說不要再爭了怎不聽勸，我一個肉體凡胎被這一折騰小命都沒了！”
“可是主人，他……”小傻鬼委委屈屈地看著主人，瞪著一雙無害的大眼睛。
若不是尹秋水此刻見證了這傻鬼殘暴的一麵，想必會繼續被他無辜的表情給欺騙。
“他什麼他？他是我師父來找我回去的，我隻是想下山有這麼難麼？”
“主人跟他走了，就不要我了。”小傻鬼低頭揣手，小聲嘟噥著。
“人鬼殊途，你不懂也沒關係，可我一個大活人總不可能一輩子跟鬼混在一起吧？”尹秋水故作老成，語重心長地勸道。
小傻鬼把耳朵堵的死死的，就是不聽他和尚念經似的嘮叨。
“你不聽也罷，反正人我定是要帶走的。”事態緊急，福來運沒時間跟一個傻子廢話，山下圍著一群村民也不知何時開始燒山，單憑無憂和幾個弟子根本攔不住那些人。
小傻鬼緊跟福來運和小孩身後，生怕把他的主人跟丟了。尹秋水被一隻鬼窮追不舍，甩都甩不掉，他倒沒有多抵觸，甚至還提醒傻鬼多加小心。
不遠處山下傳來劈哩叭啦的響聲，無數根枝條斷裂，火勢迅速蔓延，吞滅山中枯木荒草。不過一瞬之間，火光漸漲，以衝天之勢將他們團團包圍，四麵八方火星子直冒，濃煙滾滾。
“師父，完了……我們出不去了！”尹秋水看著大火逼近，心裏直發愁。
福來運眉頭緊鎖，也是一副愁態。他一向料事如神，此刻怎麼想也想不明白那群村民明知他和徒弟還未下山，竟會提前放火，這不明擺著想把他們幾個都困死在山上活活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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