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03 更新時間:10-07-28 16:09
張存仁收複浙東
順治乙酉,張公存仁屯師錢塘江上,南北相持者經年,不能渡。時有土人某鬻鹽為業,忽見江沙暴漲,水止及腰,其人荷鹽徒涉,過江售賣。哨兵縛解帥府鞫之,知江沙可涉。張公調兵千餘,頭纏白布,偽扮明兵,尾隨其人涉江。至岸,明兵驚潰,我兵盡渡,而浙東郡邑望風瓦解。昔宋社將屋,元兵屯集江沙,忽有人進曰:“此間水淺可渡。”其人先涉,大軍隨後,無一不濟。清世祖開國,其事略同。且二事俱在錢塘,豈非天乎?
嘉興之殺戮
順治二年乙酉六月初九日,大清兵抵嘉興時,馬士英在杭,命都督陳洪範與大清議和,過嘉興舟,旗書奉使清朝。兵巡道吳克孝投水,左右救遁。同知朱議濱、推官孫昌祖、知縣某等棄職遁,知府鍾鼎臣以城降,居民爭粘“順民”字於門。貝勒王紮營演武場,先遣數騎進城,揭安民榜。士民有到營獻策者,即承製給劄,授銜隨征,遇缺委補,謂之“南選”。住三日,拔營進北門,出南門。騎兵由草蕩陸行,步兵舟從漕河行。軍秋毫不犯,市肆安堵。明□王常淓同世子官民開門迎降,隨委縣官署事。秀水縣胡之臣,先曾在天寧寺前賣膏藥,人素輕賤,因藉軍需嚴威脅民,民怨切骨。更委投降總兵陳梧至郡鎮守。時各官尚服明朝冠帶。閏六月初五日,下令剃頭,百姓哄至陳梧署。梧雲:“剃頭小事,但剃後,汝等妻子俱不保。”民遂沸然。時有外邑鄉紳屠象美,與梧歃盟共事。初七日,聚軍民於大察院,象美袖出偽詔,開府道署,示諭城內外二十四坊居民,每家出兵一人;民有遷避不出者,眾兵抄搶其資,書逃民於其房入官。數日間,聚眾三萬餘,無將領隊伍,亦無軍令約束。鑿木揭竿,或以寸鐵縛竹杪,葛衣裸體,足躡草履,烏合喧呶,竟同兒戲。日給兵餉,悉派本坊鄉紳巨族質庫。是日,眾擁委署知縣胡之臣至梧署,亂兵攢刺,磔屍球場。十二日晚,東關外盤獲沙船一隻,詢稱鹽寇謀為內應。於是急閉四門,搜斬黨羽。市郭鄉村,一時傳遍,搜殺甚多。各坊居民,不容往來;逾界者,即親識立時擒殺。鄉村之民,亦各歃盟團結。群不逞藉稱盤詰,遇逃難男女經過,或身帶銀貲,一概殺劫。平昔豪橫輩流毒閭裏者,盡為仇家報複,殺人放火,隨地皆然。旬日之間,自相殘戮,屍橫遍野矣。
十三日,大兵次陡門,梧遣標營陸中軍哨領陸兵,先鋒朱大定等部水師,又率民兵繼後救應,迎戰於鎮西。兩軍相接,大兵數百,忽繞出郡兵後,前後夾擊。郡兵大敗,砍殺赴水死者大半。殘兵退保入城,水軍返棹鼠竄。初,象美與梧起兵時,梧輕象美書生,且權非獨握,陰有微隙,流言屠有異誌。至是,象美見各縣調兵出戰不利,太湖調王蜚兵又不至,至廿五日,新安水師敗於麻雀墩,繼而民兵被坑於姚油車,殲於石灰橋;知事漸危,聚集家將,懷寶開北門欲遁,隨被亂兵所殺。郡兵恐大兵登真如浮屠,窺城中虛實,縱火燒之。貝勒在杭發披甲三千,廿五日晚抵嘉興。四鼓進薄西門外鋤頭壩,作浮橋,達城腳下。火炮連發,聲如轟雷,守城兵紛紛逃下。廿六日天未明,梧開東門,口稱親出掣兵,率家丁同朱大定逃走平湖,城門隨閉。黎明,傳大兵逾城已入。郝千戶開東門。百姓喧擠出逃,踐踏倒死,嚎晀震天,接踵而行,首尾數十裏不絕。大兵知陳梧東走,分兵追趕,至朝陽廟,不及而還。時城中逃出者十二三,未及出者十七八。有削發為僧、避於佛寺者,有自係獄詭稱罪囚者,僅二百餘人;其餘盡行殺戮,血滿溝渠,屍積裏巷,煙焰漲天,結成赤雲,障蔽日月,數日不散。郡守鍾鼎臣自縊。
嘉興平時,群盜蜂起,白布纏頭,號曰“白頭兵”。臨平山則有陳萬良,永昌寺則有殳茂環,太湖有沈泮、柏相甫,吳江有吳日生、周天舍等;少者千人,多者數萬。惟吳日生通款於明魯王,封長興侯,製旗鑄印,設官部署,屯兵於舟,劄營澱山等湖。分投鄉村,白晝搶劫,名曰“打糧”。所到之處,燒擄一空。被劫之民無以為生,亦投為盜,眾至萬,蹂躪數百裏,官兵屢剿不盡。至庚寅、辛卯間,各處劇盜輸金投降,給劄授銜,聽其歸裏,名曰“安插”。錦衣頂帽,群盜隨從,公然與府縣官抗禮,陽為投順,陰仍行劫。因鄉野民貲寄頓在城,盜無以劫,乃擇縉紳富人,並其愛子,擒匿盜穴,勒千金萬金取贖。愆期不至,有水牢、河泥、糞窖、煙薰眼等刑,數日一比,往往喪命。不取贖,彼稱當沒,碎磔示眾。出城親自齎刺拜謁巨家,口稱貸餉,稍不允諾,夜必燒劫。流毒幾十年,後漸次剿滅。
兵禍
順治壬辰,漳州被圍日久,城中百姓裁餘一二百人。第舍萬間,率洞開不閉,室中虛無人。其一二百人者,指溝中白骨,曆數其生前姓氏裏居,語人不爽銖黍。及危急之日,有士子率妻子,闔戶一慟而絕。鄰舍兒竊煮食之,視腸中累累然皆紙絮不化,鄰舍兒亦廢箸自絕。古人雲:“一將功成萬骨枯。”帝王不勤兵遠略,其德可謂至矣。
孫之獬請改滿裝
清初入關,衣冠服履,一仍明製。前朝降臣皆束發頂進賢冠,為長袖大服。殿陛之間,分滿漢兩班,久已相安無事矣。有故明山東進士孫之獬者,首剃發改裝,以自標異而示親媚。歸入滿班,則滿以其漢人也,不受;歸漢班,則漢以為滿飾也,亦不容之。獬益羞憤,於是疏言:“陛下平定中國,萬事鼎新;而衣冠束發之製,獨存漢舊。此乃陛下從中國,非中國從陛下也。”奏上,九重歎賞,不意降臣中有能作此言者,乃下削發之令。而東南士庶,無不椎心飲泣,挺螳臂以當車。是皆孫之獬一念躁進,釀此奇禍。滿漢相懟,永永無已;清廷之失策,亦已甚矣。順治丁亥,山東布衣謝遷起義兵,入淄川,之獬闔家慘死,聞者快之。
剃發之令
世祖初登極時,本欲令國民一律剃發,以其抵抗者眾,且弘光方稱帝於南都,未知何日可南北統一,故下不強迫之令曰:“予前因歸順之民,無所分別,故令其剃發,以別順逆。今聞甚拂民願,反非予以文教定民之本心矣。自茲以後,天下臣民照舊束發,悉聽其便。”越一年,南方大定,乃下剃發之令,其略曰:“向來剃發之製,不即令畫一,姑聽自便者,欲俟天下大定,始行此製耳。今中外一家,君猶父也,民猶子也,父子一體,豈可違異。若不畫一,終屬二心,不幾為異國之人乎?自今布告之後,京城內外限旬日;直隸各省地方,自部文到日,亦限旬日,盡令剃發。遵依者為我國之民,遲疑者同逆命之寇,必置重非。若規避惜發,巧辭爭辯,決不輕貸。”聞是時檄下各縣,有“留頭不留發,留發不留頭”之語。令剃匠負擔,遊行於市,見蓄發者,執而剃之。稍一抵抗,即殺而懸其頭於擔之竿上以示眾。嗣後剃發擔有一柱矗立,若旗竿然者,猶其遺製雲。
孔文因奏求蓄發革職
清初入關定鼎,首奠山東。剃發令下,原任知府孔文奏:“臣家宗子衍聖公孔元植,已率四世子孫告之祖廟,俱遵令剃發訖。但念先聖為典禮之宗,顏、曾、孟三賢起而羽翼。禮之大者,莫要於冠服。先聖之章甫逢掖,子孫世世守之。是以自漢暨明,製度雖有損益,獨臣家服製,三千年來未之或改。今一旦變更,恐於皇上崇儒重道之典,有未備也。應否蓄發,以複先世衣冠,統惟聖裁。”得旨:剃發嚴旨,違者無赦。孔文謤奏求蓄發,已犯不赦之條,姑念聖裔免死。況孔子聖之時,似此違製,有玷伊祖時中之道,著革職永不敘用。
郊勞
安親王平湖南,康親王平閩粵,章泰貝子平滇黔,凱歸,上皆郊勞於盧溝橋西二十裏;諸王、都統、滿漢大學士、尚書侍郎、阿思哈尼哈番以上大臣,皆從。既至詰朝,皇帝對天行三跪九叩頭禮,諸王大臣及出征王將軍等,隨行禮畢。上禦黃幄,諸王大臣侍班。鴻臚寺引出征王將軍等朝見,行三跪九叩頭禮。禮畢,賜茶回宮。
票擬
清初內閣日進本章,雖多例行事件,而票擬稍誤,輒有議。更曆已久,自生例案,因積成樣本四巨冊。故事奉行,即新進之士,亦可援例處分矣。然非熟悉源委,縱繙莫得其詳。票擬者不遑他務,而惟揣摹此樣本為急,屈士大夫為胥吏之事。清廷大政如此類者,不勝縷。有口號二十八字,一時閣員奉之如枕中鴻寶:“依樣葫蘆畫不難,葫蘆變化有千端。畫成依舊葫蘆樣,要把葫蘆仔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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