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405 更新時間：06-12-25 15:45
黃昏的時候，大海開始呼喚。對於從來沒有聽到過這種呼喚的人來說，是無法理解的。首先，他象虎嘯，可又那樣遙遠，但可以感覺到，它正悄悄的向著岸邊傳播過來。突然，它又開始響了，而且音調更加低沉，聲音越來越響，回旋著，浪花四處撞擊，仿佛要把整個島嶼舉起來，受驚的海鳥在四處飛舞。幾乎同時，巨大的聲音在堤岸上爆發起來，然而這種爆發有著咒語似的協調，似乎是痛苦，也好象是絕望與咒罵，又或者是藐視與叱嗬、還可能是勝利的高歌，都在這唯一的節奏裏反複渲染。
方良站在離海灘一百英尺左右的地方。剛才一隻巨大的灰色鰩魚從海裏躍了出來，離開水麵八到十英尺，然後沉重的落了下來，重重的拍在水麵上，發出啪的一聲巨響。方良感覺那聲音就好象一聲槍響，離他大概還有兩百碼的地方有一個沙洲，他看見邁克兒．布魯姆正在忙活著什麼，他那條私人艦艇在夕陽的照射下反射出好些金屬的光芒，而布魯姆自己卻變成一張古銅色的剪紙。有人說衝擊那條沙洲的波浪沒有低於一英尺的，如果海水深度為浪高的1.3倍時，沙洲就會潰散，那麼估計這個沙洲並不大，而這個海灣也並不太深。
“方，你說我們出海為什麼不坐飛機呢？” 阿爾維卡走過來，遞給他一根雪茄。
“飛機沒有辦法把我們的探測儀器和我們的私貨一次運送過去吧。”
“說實在的，我對駕船出海多少有點不自在。”
“坐我的船，你會覺得如履平地。”布魯姆一邊檫手一邊走過來，“等他們把儀器全運到這裏，我們就可以出海了。”
“‘毒吻’那些人大概什麼時候到島上？”方良對這件事情比較看重。
“我打聽過，向複活節島去最近航線的幾個港口都沒有他們的蹤跡，估計是選擇了從智利西行的路線，這樣的季節選擇這條路線不太妙啊，埃拉颶風隨時會光顧他們。”
“如果埃拉颶風光顧我們，那才真是重大失策。” 阿爾維卡對坐船多少有點擔心。
“不要緊，埃拉颶風多半出現在北緯15度，西經55度，也就是馬提尼克島正東三百英裏的地方，風速一般在每小時一百英裏，如果在聖約翰斯和安提瓜島的降雨量到了十英寸，而且能持續五個鍾頭，那‘毒吻’吻上我們的地點就隻能在複活節島上了。對了，方，有可能見到她，不要緊吧？”
這個“她”，指的是“毒吻”裏的Ｙsl（鴉片）。方良在埃及金字塔那次和她交過手，但是他們的初遇非常美妙，至今方良依然記得Ｙsl和他第一次見麵時說的話，“這十英畝叢林裏的每一種植物我都認得，因為我就在這裏長大，這裏生長著數百年的古老樹木，黑色和白色的美洲紅樹、澳大利亞鬆、海葡萄草、巴西胡椒、海灣雪鬆、野生葡萄，劍麻，食葉棕櫚、劍齒扇葉矮棕櫚、野生咖啡、綠色刺藤、沼地接骨木、此外還有各種各樣生機勃勃的櫟樹，還有野生蘭花、一條條漫生的西班牙苔蘚以及枝葉繁茂的無花果樹。另外，叢林中有許多鹹水池塘和雨水池塘，一場雨過後，樹蛙的叫聲便震耳欲聾，你要是在樹林裏一定要快點走，否則就會被憤怒的紅蟻咬了。我告訴你這些，你要記得來找我啊。”回想起這些。方良情不自禁的摸了一下脖子邊那個紅紅的疤痕，那是他們放Ｙsl離開時，Ｙsl衝上來狠狠咬了他一口留下的，Ｙsl那時還挑戰似的說了一句，“方，罌黍是一種記仇的植物，你可不要被它美麗的花瓣迷倒了，它會回來找你的。”想不到兩人這麼快又要見麵了。
“幸運船長號”利用大海不懷好意的暫時寬容破浪前進。洋麵上，浪濤起伏，一片墨綠。在圓形的水平線上，雲層疊迭，就如在霧中聳立的森林。低垂的天空，透過雲隙，瀉下了一道道黃褐色的光線。一道雲隙象一道垂直的藍色柱子，直通天際。古銅色的太陽高高懸著，在藍柱子上灑下了點點金光。海鷗在桅杆間盤旋，就它們對天氣的暴烈十分敏感的翅膀來看，這裏離陸地不是很遠。在右舷，方良他們已經能夠隱約的看見一條褐色的海岸線。
“方，布魯姆說大約晚上七點可以到達複活節島的海港，但是我們的身後始終有一股暗流在追逐，你進艙來吧。” 海倫走到方良的身邊，遞給他一杯金褐色的混合飲料。
方良微微皺起了眉頭，“暗流？布魯姆有什麼看法？”
“我們去找他，他這會在駕駛室裏。”
駕駛室裏站著幾個人，大副、幾個船員、勒薇拉、孟馬克，還有船長自己。看見方良和海倫走進來，布魯姆向他們點了點頭，用一種平靜而輕鬆的口氣說：“嗨，兩位夥伴，我想我們這次有點小麻煩了。”
“怎麼？”
“這是我們現在所處的位置，” 布魯姆指著儀表盤上一個圖標，“我們距離複活節島不到70海裏，按照這個速度，我們可以在晚上7點上島，但是我們這兩天一直在東太平洋暗流上航行，而現在一股強風暴正在迅速向我們移動，這兩股力量的結合位置剛好在我們四十五分鍾以後將要到達的位置，時間不多，我們要做好準備。”
“兩股力量的結合是什麼意思？”
“這兩股力量都不能構成颶風，但是力量一旦結合，會在結合的地方上空產生一個巨大的力場，並進而形成一個類似於風眼一樣的地方，在那個位置的氣壓會達到25每平方英寸，它的威力足以使小溪變成咆哮的河流，而河流就變成大江，雷達對它不起絲毫作用，唯一能做的隻是告訴我們暴雨最密集的地點，而這些地方的降雨量都會在每小時5英寸以上。我們要想通過那70海裏的海麵，就要試圖闖過每小時4海裏速度的海流和30斯瓦爾德魯的水流量，而1斯瓦爾德魯的流量就是每秒一百萬立方米。對於這個衝擊，別說是我們這樣一條船，就算是一艘航母，它也要認真掂量。”
“阿爾維卡他們知道嗎？”
“我剛才已經去通知他們來這裏，我們需要作出選擇。”
“我們已經知道了事情有多麼糟糕，我說現在咱們得抓緊點時間了，你給我們分配任務吧。”山德魯和阿爾維卡一同走進了駕駛室。
“從雷達上看，風暴是從右前方出現，而暗流則始終在我們下麵湧動，我打算讓船貼著風暴的邊緣行駛，也就是說，我們向右前方前進，同時預備好緊急救生衣，如果能在風暴趕上我們之前到達複活節島，我們就算是全勝，如果還沒有上島，那距離島嶼不會超過5海裏，我們得嚐試一下海上馬拉鬆的滋味。”
“退後呢？為什麼不嚐試一下。” 阿爾維卡對遊泳這個提議顯然有所顧忌。
“親愛的朋友，風暴的速度估計在每小時一百一十海裏，腳下的暗流對船速的影響等會會有多大上帝知道，我們沒有選擇。”
“可是儀器怎麼辦？如果我們不得不泅水，儀器誰背？”
“我把一隻救生艇倒置過來了，下麵用橫板做了一個托竿，一些必不可少的儀器用油布包裹的很嚴密，至於一些不太重要的儀器和私貨隻能放棄。”
“是不是連同武器也要放棄？”
“一切增加重量的東西都要經過挑選。”
暮色降臨了，夜幕掩蓋了整個波濤起伏的海麵，風開始猛烈的刮了起來，大風對準了船左舷的腰部衝擊，這種推力漸漸變的可怕，船開始發出一陣陣呻吟，並不斷左右搖晃，似乎馬上就要傾覆了。
布魯姆站在機艙內，身旁站著二副和勒薇拉。機艙是船最隱蔽的地方，因為它是整艘船的心髒。在安全上島之前，一旦心髒衰竭，那麼船隻有死路一條。艙內的蒸汽在燈柱前彙集成一個圓錐似的光影。這種變形的水汽光不但燙得灼人，而且還在模糊船員的視線，但是對於噴出這一股股熱流的送氣銅管和那個巨大的鍋爐，這時卻惟恐它效率不夠高。
“活塞杆和汽缸要注意溫度，還有傳送臂也是，多加點機油，金屬件可能會變形。注意冷水管裏的水壓夠不夠，勒薇拉，你負責這一部分。我去駕駛室看看。” 布魯姆剛說完這幾句話，船身猛的一顫，三人明顯的感覺到，就在艙壁外麵，海水正如怒獅一般衝上甲板，然後又四散流回海裏去。
“船長嗎？請回話。”機艙裏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大副的聲音從電話筒那頭傳過來。
“什麼事情？” 布魯姆接起電話，聲音就象是從地獄裏傳出來的。
“主軸轉動的不太正常，螺旋槳轉速正在迅速減少。”
“知道了，我馬上過來，你注意航向。” 布魯姆轉回身對二副說，“你帶兩個人去傳動主軸那裏看看。”
“放心吧頭兒，我們在菲律賓和卡羅來納遇到過的風暴哪一次不比這個大？”
“不要掉以輕心，我們這次是頂著風暴走，而那幾次是逃命。”
二副拿著電筒走出艙房，布魯姆想了想，抓起電話撥通了駕駛室，“我是船長布魯姆，我現在要到主軸那裏，各位置人員注意，保持船速。”說完，他飛也似的向底艙跑去。
布魯姆指揮二副和船員們掀開了主軸上麵的一塊塊鋼板，方良也趕了過來。一個個止推軸承和用來加固的傳動軸承暴露在他們腳下，一個船員提著油壺給主軸環倒上潤滑油，油象倒在通紅的火爐上一樣，發出噼裏啪啦的爆聲。
“看來麻煩不小，” 布魯姆搖頭苦笑，“在靠近軸封的地方被折彎了。軸始終在一個地方摩擦主軸環，如果不換一個環，它就要被燒熔了。”
“換一個要多長時間？”
“一個鍾頭。”
“布魯姆，這不可能。我們沒有時間。”
“這一點，我非常清楚，” 布魯姆拍了拍艙壁，“風暴等的就是這一刻，一會功夫，這塊鋼板就會折斷，鉚釘會一個一個被頂出來，海水會順著這個孔鑽進來，還會順帶把孔挖大一點。”
“布魯姆，現在不是表示你預言的時刻，我們現在怎麼辦？”
“棄船，我們得通知所有人到船長室集合。”
整艘船被傳令器裏的警鈴聲包圍著。船員們迅速向船長室集合過來。
“目前我們距離複活節島不到7海裏。船員由克拉爾大副負責，航向正西。我負責船上各位乘客的安全，小姐們都到救生艇的中央去，男士們在四周，救生艇上有一些細的繩索，請大家將它係在腰部，注意，打活結，不要打成死扣。好的，現在，棄船。” 布魯姆說完，打了一個出發的手勢，人們開始沿著繩梯向救生艇爬下去。
海浪發出地獄般的喧鬧聲，巨大的風浪從四麵八方湧到救生艇邊。每一個浪頭象一堵堵牆一樣推壓過來，救生艇的船頭就象沒有重量似的被拋起，幾乎立成了一個直角，人們立刻全部向翹起的船頭傾斜過去，避免救生艇將所有的人一起扣在船下。果然，救生艇又跌了下來，但速度慢的出奇，這種緩慢仿佛是要掉進一個無底的深淵，每個人的心似乎都要從嘴裏跳出來。有人發出一聲驚呼，方良隱約覺得是阿爾維卡，但是聲音立刻在下一秒中斷，同時，一股腥鹹的海水撲進他的鼻腔，喉嚨被燒的火辣辣的難受。“該死的，還有多遠。”聲旁的孟馬克幾乎是聲嘶力竭的喊出來。沒有人回答這個問題，海上已經是灰蒙蒙的一片，而救生艇已經又一次被拋起來。這一次，救生艇沒有完全落穩，而是倒向了右舷，在一個浪卷上打了兩個圈，失去了控製。布魯姆一把攥住船邊，一邊用腳踢了踢腳下死死踏住的兩根金屬船漿，方良慢慢的彎下腰，摸到了一根，攥在手心裏，向救生艇外麵的浪花打去。同時，布魯姆自己也將另一根船漿伸進了海裏。
一個半鍾頭能劃多少海裏？方良心裏苦笑，幾位男士輪流操槳，但都已經疲憊不堪。救生艇還在激烈的搖晃和起伏著，單薄的艇身似乎已經無法繼續承受龐大的衝擊，每一個人心裏都明白，這救生艇已經快被海浪擠成碎片，離他們下水求生的時間在一秒秒的縮短。
一個接近四英尺高的巨浪猛的撲向了救生艇，救生艇再次被重重的拋起，繼而無力的向海麵落去，但是一股水流立刻從人們的腳底蔓延開，救生艇底部被拍出了一條巨大的裂縫。“跳海”，布魯姆拚盡全力的喊了一聲，每個人急急忙忙的解開腰部的活扣，縱身向海水中跳去。
沒有任何同伴的蹤跡，也不知道泅了多久的水，方良再也沒有支撐的力氣，眼前一黑，昏厥在翻滾的海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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