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749 更新時間：06-12-25 17:21
“什麼是秋意呢？你隻要在雨後的黃昏，蚯蚓一條條坦死在丘原上，晚風帶著輕寒吹過來，你就能感覺到這是秋意了；你隻要在雨之夜聽著風雨聲沐瀝，紗背夾在身上已經覺得涼，床上的臭蟲也似乎逐漸減少，你也會感覺秋意了。”蕭闔上書頁，扭頭看向窗外，那一棵棵迅速後退的白楊樹，一股掩不住的倦意攏上眉頭，她靜靜地闔上眼簾，好一程困頓的山水，那行程中的每一段路無一不是她這離鄉背井人心尖子上的痛。
二十餘載的客籍，蕭將精神的戶牖坦誠開放，行囊滿積，可思鄉的魂總在明月升起的夜晚低徊再三，二十載隔斷的鄉程，蕭總難忘了家鄉的俚歌，總還惦記老祖母的千層底，總有這般那般的深惆悵。二十年，漫長的歲月，鄉愁有哪一日放得過她？蕭的牙根早已並得酸了。
“鳳姐兒”，蕭驀然張開雙眼，是誰在喚她的乳名？可又是錯覺嗎？蕭算翼一緊，兩行清淚順著兩頰緩緩流下，“近鄉情切，故鄉嗬，我將又可踏足你那熟撚的泥土，重可聞到你軟而濕的芳草香了”，淚水收束不住，一滴滴地酒落在蕭東樓的手背上。
蕭輕歎一聲，二十載的韶華虛擲，有幾日是開心顏呢？那追逐在手中的鏡花水月總是不堪抵擋故鄉的低聲呼喚，外鄉的女兒無論有著多大的功名成就，可是總也填不滿與故鄉斷開臍帶後留下的溝壑。別家的兒女披掛傷痕後歸家痛哭，她隻餘氣力在華燈初上門掩黃昏的片刻光陰中漫步街頭。那一身的憔悴形容是自己多半的無奈吧。如今，該有一個收梢了，”故鄉嗬，容我在你懷中靜靜的徜徉吧。”
再有三四個鍾頭便可下火車了，再轉去鄉裏的汽車.. .....蕭細想想，應該趕得上看見故鄉的炊煙吧，那禾草灶燃起的溫暖已是多年不曾感受，那黃泥炕已經是多年不曾躺了呢，鄰村的馮祥材早已經做了父親了吧，那時候，他可是唱情歌給她聽的呢！“妹子上山喲采花香，哥哥對山喲砍柴忙，妹子采花喲為哪樁？哥哥深情喲心裏藏。”清越而悠揚的山歌依稀又來到耳畔。
蕭輕笑著，眼角眉梢的喜悅竟隱隱的漫上來。那山路曲曲折折，祥材哥的背景在山間時隱時現。蕭自窗內望去，枝頭的露水亮晶晶地滑過樹葉梢子，落在了草地上，濺起了七彩的光芒，蕭轉過身來，她向娘說：“娘，我出門一會。”
“鳳姐兒，你早些回來。”娘這樣囑咐她。蕭提著竹籃子，回身一笑：“知道。”
蕭握著拳頭按在胸口，娘叫她早些回來，她這一去卻是離了群的雁子孤單地飛在異鄉的天空下。蕭眉頭緊湊著，那一天早晨，她出了門。蕭搖搖頭，淚珠落了衣襟，早已濕了一層又一層，蕭不願回想往昔。
“阿姨，給。”一聲清脆的童音喚起了璿，蕭抬起頭來，麵前一個剪了齊齊留海的小女孩，她遞給她一方白手娟。
蕭抿抿嘴，抬起手抹了抹臉龐，那小女孩走近些，靠著蕭的膝蓋，她竟為蕭擦起了眼淚。蕭哭得更厲害，異鄉二十年的淒苦已叫蕭柔腸百結，哪經得起近鄉這一方白手娟。蕭抱住這小女孩。
她小小的手輕輕拍撫蕭的背，蕭隻覺得那似兒時母親哄她入睡。蕭閉上了上眼，靜靜地享受這一刻的溫馨。
突然蕭隻覺天旋地轉，她的手緊緊摟住小女孩。桌上的水杯子、零食、紙牌跳動著，叮叮當當一片響，車廂裏的人群騷動起來，驚嚇聲哭喊聲奔走聲，列車出軌了。蕭一望窗外，後退的白楊似擎天的柱子，蓋了她的眼睛遮了她的視線、蕭來不及細想，她隻來得及推開窗子，她使力把小女孩推到窗口，她的背被重物壓著，蕭睜著眼睛，看一眼窗外的白楊，小女孩被送出了窗外。蕭的手卻無力的掛下來。
蕭漸漸閉上了眼。她隻覺得全身輕飄飄地，她飛過了這三個小時的車程，她飛過了白楊樹，飛過了群山。那向晚的炊煙依舊嫋嫋，那村前的柳樹仍是依依，夕陽的紅暈染透了河流，門前的黃狗吠吠叫嚷，院裏的雞鴨早已歸櫳。蕭推了門，她走進去，慢慢地，慢慢地，她走到方桌前，她坐下來，輕輕地拈起桌上的籃子，籃子裏有祖母的千層底，有她打的絡子，紅豔豔的如意結子。蕭幾乎不相信，二十年過去了，這結子紅豔如昨，她拿起來，舉在麵前，那結子上的穗子一根根數得清楚。
“鳳姐兒？你回來了？”
蕭心頭一顫，她回過頭來，母親站在門前，慈祥的麵龐在夢中不知多少回，蕭遲疑地站起來，淚捷於眶。母親向她招手：“鳳姐兒，快來，叫我看看你。”
蕭奔過去，母親拉住她的手，撫著她的頭發，母親笑著：“鳳姐兒，到底你是回來了，可叫娘等久了。”蕭伏在母親懷裏，母親拍拍她的背，母親說：“別哭了，鳳姐兒，你回來就好了，走，我們去你爹爹那兒。”
蕭笑著，安詳地閉上了眼，終於落葉歸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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